151、和你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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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器师的初试筛选并不算严格，于是到了这第二次终试仍有百余人待在场中。众人皆以为这第二试仍像前次一般是不紧不慢的评判，至少将法器功效仔细试过，再作决定。却不曾想，这炼制好的法器如流水般端来，又如流水般被撤去，只半个时辰便过了五六十件法器，薛取映、席益等人皆是成名千载，做过的法器数不胜数，认真评判起来几乎能够一眼定生死，更何况五位炼器宗师一同看过，是以大部分人被淘汰后并无异议。有大部分人便自然有小部分人。
面前这青年着万象宗的黄色道袍，不顾童子们的阻拦，站到了评审所在的台上，先是对钱飞一礼，道了声：“钱师叔。”
又对着其余四位宗师行礼：“诸位前辈，小子是万象宗器脉的常青山。”
“常师侄，下去。”钱飞神色不虞，这常青山乃是他峰主师兄收的关门弟子，有些炼器的天赋，又备受师父青睐，是以平日里自视甚高。他本身实力不算差，不过这次比试中发挥并不怎么样，于是他的法器也被五人看过几眼后就端了下去，想来是心中不服，所以前来辩驳一番。钱飞不愿薛取映等人白白看了笑话，于是先开了口，想要斥退他。
然而常青山并不理会钱飞，只看向为首的薛取映，开口便问：“不知我这法器有何不足之处？还请前辈不吝赐教。”观其神色自是愤懑不平。
钱飞心中一叹，又要开口，却听薛取映道：“好哇，那我就教教你。”还是晚了一步。
薛取映对左侧的童子招手：“将他的笛子取来。”
童子一路小跑，呈上来一柄淡蓝色的玉笛子。
“这便是你炼的法器罢？”
“正是，此笛名为惊风，笛身用的是五阶寒渊砂，佐以精炼回音金......”
"打住，这些我都晓得。"薛取映将这笛子拿在手上，独眼微微眯了一下，又看了一眼笛子，不咸不淡来了句：“这笛子漏风，你不知道吗？”
常青山面色忽地煞白，不可置信地看了看笛子，伸手去捉，薛取映随手抛给他，让他自己看。
梅落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死鱼相，莫长烟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钱飞索性撇过脸去不看他，席益倒是温和一笑，夸了声：“阵法做得很精妙。”
“就是漏风。”薛取映又幽幽地补了一句。
常青山将这惊风笛横握在面前，轻轻吹响，开始试音。那曲子堪称灵动美妙，四周的空气随着乐声翩翩起舞，化作微风轻抚，他心下安定些许，继续吹奏，旋律曼妙如旧，及至中段，乐声不断攀高，至最高一刻，和谐之中忽然出现嘶哑杂音，方才相和的清风戛然而止，奔逃四散。他茫然片刻，忽然后退两步，掩面欲逃，自然是被薛取映拦下了。
“你还没听我指教呢，跑什么？”薛取映勾了勾手指，将他又拖回台前：“世人皆知回音金与乐器相合，但世上以回音金做成的法器却少。低阶炼器师皆知回音金汽化后难以均匀涂抹到所有部位，容易有瑕疵，故不愿用它。而高阶炼器师又容易寻得更好的材料，也少用回音金。你偏偏选了回音金，便是知道做好了能出彩。既然敢选，你不知道自己抹不匀外面这层镀金吗？”
“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检查，只觉得差不多了便起了炉子，器成后也没自己上手试过？当真如此自信？”薛取映看他脸臊得通红，却也不打算放过他，继续道：“我猜都不是，你根本是练习不勤，神识不足，探查一遍之后以为没有问题便拿了出来，实际上根本没找到那无色的回音金在何处没有填匀，你那精妙的阵法在何处顺着材质的细纹断进去了。区区金丹，还敢用五阶材料，你可知道寒渊砂最是易裂？”
“时间、时间根本就不够......我本该做得更好的！”常青山抑制不住地吼出声，要是时间再多两天，不，再多一天，这问题他就能解决了。
“是吗？”薛取映不看他，而是转头看向右侧还未看过的法器，抬手点了等待的第三个：“那个，端上来。”
呈现在面前的是一组铃铛，一共有十二枚，五枚主铃分别代表四季和季夏，主铃所选的材质大相径庭，但风格却和谐统一，尤其那枚画着苍龙的花铃，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真花。薛取映一眼看中了这朵花，取来随手摇动，那铃声轻微，如花苞绽开的声音，却又精准地校正到了角音。铃声持续不过片刻，却觉神清气爽，场中微风浮动，隐约有花香萦绕，一如和煦春光。
她将这枚春铃拎在手上，对常青山说道：“都是乐器，这枚铃铛你做得出来吗？”
常青山嗫嚅着嘴唇，再吐不出借口，薛取映却还穷追不舍：“这人做了一套，水准差不多的还有四枚。”
她拿起木盘上的名牌，看了一眼，升龙剑宗聂焕，又补了一句：“是个筑基期的炼器师。”
常青山终于带着他的漏风笛羞愧退场。
“去把这铃铛的炼器师叫上前来。”薛取映发话不过片刻，聂焕就被领着上了台，也先对着几人一礼：“升龙剑宗聂焕，见过诸位宗师。”
“免礼。”看了许多破铜烂铁，这是第一件令人眼前一亮的，聂焕，薛取映又将面前这筑基修士仔细打量一遍，越看越觉得满意，她对坐在旁边的钱飞挑了挑眉，钱飞也不得不承认还是薛取映眼光毒辣，只是这独眼龙嘴也毒辣，故意装作没看到她得意的神色，低头看起铃铛来。
莫长烟也提起兴趣，伸手摸走那枚春铃，仔细探查，梅落还是一副要睡不睡的样子，只是看见聂焕的脸时又略微精神了些，毕竟水炼师确然罕见。至于聂焕，聂焕的视线落在了席益身上，显得颇有些好奇，席益对她一笑，看起来脾气好极了，和一千年前的冷脸孤僻的模样差距极大。
见聂焕直盯着自己看，席益并不觉得冒犯，温言细语道：“聂焕小友，请为我等介绍你的作品。”
聂焕称是，开口道：“如诸位宗师前辈所见，我炼制的是一组风铃，名曰‘四时铃’。这套法器共有十二枚，对应一年十二个月份，五枚主铃代表四季与季夏，与五行相合。这法器是以音律操纵四时之风，同本次比试的主题相合......”
她站在台上侃侃而谈，偶尔摇动一两枚铃铛以作示范，青莲炼场中的风便随之变换。薛取映等人安静地看她解说，不时提出些小问题，聂焕也都对答如流。评审至此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聂焕便独占了两刻钟。台下的炼器师稍有眼力的便自知不如，神色悻悻，只想退场了。
“这便是本次比试的头名了吧？”
“倒也未必，岂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再说，一个筑基修士能炼出来的法器终究威力有限，那些玩意儿说不得只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兄台这话怎么听着酸溜溜的？”
“你什么意思？”
......
随着聂焕展示的时间越久，场中渐渐躁动起来，要笑看他人成功总是难事，更何况这成功者还是自己的竞争对手。看台的边缘处站着一对少女，右侧的着一身蓝衣，作男子打扮，正是中州连家的少主连钰，左侧的少女着一身浅粉色流仙裙，正挽着连钰的胳膊，其名叫作席琳。席琳听得此番热闹，正要下场拱一拱火，却被连钰拉住，劝道：“小琳，不要掺和。”
“哼，要我说他们是还没见识到你炼的法器，怎么就敢妄言本次比试的头名已出？”
连钰轻轻拍了一下席琳的手，又温柔地捏了捏，但她的目光看向聂焕的影像，神色有些冷肃，只道一声：“只怕没有那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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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的评审与聂焕并不理会台下的躁动，待到聂焕将这四时铃的制作思路与技术都解说之后，薛取映道：“既是乐器，你便演奏一曲，看看成色。”
聂焕自然从命。她先将风铃依着音律依次挂在木架子上，而后摸出两根类似扬琴琴竹的小木槌，双手交错，随手敲击风铃，确定了音阶无误之后，便运转周天，将灵气传导至木槌上，轻柔地敲击着代表角音的春铃，灵力自阵纹流入阵石之中，漾出浅绿的波纹。春季第一场雨后，有嫩芽悄然破土而出，沙沙地生长，尔后冰封的溪流开始复苏，冰片如玉般清脆碎裂，之后是花苞，在春日和风的吹拂下，颤颤巍巍地绽开。南归的燕雀啾啾地叫着，翅膀扑朔着，与春风融作一股欣欣向荣的生机。虫蛇便也在这风中复苏了，在草中穿行，嘶嘶声，悉悉索索声，都潜入夜风之中。梅雨被夜风裹挟而来，沿着未关严实的缝隙吹入，渐渐地，蛙鸣与花香也被编织成和谐的音律。夏日的疾风骤雨，将青莲炼场的夜色替代，场中忽地刮起狂风，裹挟着东莱海上的水汽，将一切都刮起，吹得众人狼狈不堪，纷纷四散，欲要寻一躲雨之处，这骤雨又唐突停止了，如来时般急促。凉爽秋风吹过，又带走了方才的水汽，众人衣衫干爽，方才的暴雨仿若幻觉似的，叫人既气恼又尴尬。忽然闻得哀鸿长鸣一声，大雁展翅，将秋风催得萧瑟，落木无边，簌簌飘去，凄凉之中便有寒意自生，冬风自北方吹来。寒风将万物吹得寂静，自顾自地穿堂而去，带着鬼神般的嚎泣，愈刮愈烈，忽然便是漫天风雪席卷而来，不过半刻，便积起寸许雪毯，鹅毛大雪又渐缓了，只有点点细雪簌簌飘落，在场中起舞纷飞，青莲炼场外三尺的海水结起片片浮冰。再然后，只听那木槌又落回角音，仍是轻敲一声，场中种种便悉数散去，众人只见四季在眼前流转，如梦似幻，此时骤然清醒，不觉恍然。
台上台下的看客们纷纷鼓掌叫好，便是先前说这法器不过花架子的同行此刻也心悦诚服，连钰也不例外，她比台下的炼器师们先一步鼓掌，只剩下席琳气鼓鼓地扭过头，不再看她。
到了这一步，聂焕心知自己最差也能拿到第三名，自然心中更松快些，正要行礼下台，却闻薛取映道：“别急，我等还未点评，你慌什么？”
这句说完，她神色严肃了许多：“以铃为媒介，这构思寻常，厉害之处只在于你技艺精湛，细节众多又处理得堪称完美，因此出了风头，还有一点，你是水炼师，这样细腻的活计是要比用火的炼器师占上许多便宜。”
聂焕口称受教，对薛取映行了一礼。薛取映坦然受之，又道：“我不是要批评你，故意杀你的锐气。你这铃铛，构思不算惊艳，但还有一个大问题。”她的独眼扫过身边的诸位同道，最后转向席益：“不如席道友你来给聂小友说一说？”
席益笑了一声，嘴上却道：“得罪人的事情，薛道友便让给我啦？”
除梅落以外，其他几位宗师都笑了起来，气氛顿时缓和许多。席益便道：“聂焕小友的阵法设置与阵纹雕刻都做到了极致，问题只在于阵法本身，回音阵、清神阵、幻花阵之类的阵法都是较为寻常的法阵，只有春铃上的回春阵你自己改动了许多，算是特异。炼器师的技巧不仅在于雕刻之类的基本技术，更要深研阵法。如果今日硬要挑刺，那阵法却是可以算是一点遗憾之处。”
这边聂焕还未回应，莫长烟倒是来了一句：“这怪不得她，升龙剑宗并非炼器与阵法的大宗，本是没有阵法的传承的，能把寻常阵法做得这么漂亮也不容易。”这话一落，钱飞点头附和。
梅落听这些东洲话听得有些糊涂，摸了一截炭笔，趴在桌上不知道在画些什么。
聂焕又是一礼，只道多谢诸位前辈赐教。
薛取映却又说：“如此这般还算不上赐教，阵法的问题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我先前应当同你说过，不久之后，短则数十年，长则百余年，十六宗有意组建道院，收取偏长之才，届时我或许要前往道院教授炼器阵法之道，你若是想在炼器一道上深研，到时候来找我。”说罢，她掌中浮出一张赤色令牌，上面刻着“举荐书”三个字，也未写明举荐什么，只是落款琢月宗薛取映。或数十年或百余年的时间与聂焕下山游历的计划相冲突，但她也没有理由拒绝薛取映的橄榄枝，接过令牌后只推说还要禀明师长，请师长定夺。薛取映自然不知道她师从李神都，师长就在此处，点了点头示意聂焕可以走了。聂焕自左侧下台，路过梅落时，这鲛人忽地塞了一沓纸在她手上。
聂焕不明所以，展开一看，被涂抹得污糟的一沓白纸中，草草画了五个阵法，对应这套铃铛。这画工草率无比，阵法却当真精妙，比之聂焕使用的阵法精简一半有余。得了此等好意，聂焕自然又行一礼：“谢过梅前辈指点。”
转身欲走，袖口却被梅落拉住了。聂焕又看向梅落，这鲛人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二人就这样面面相觑，聂焕实在不明白梅落的意思，好一会儿，鲛人才憋出三个字：“和你换。”
怕聂焕还是不明白，她指了指聂焕手里的铃铛：“那个。”
原来如此！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聂焕思索片刻，四时铃虽然炼制费时，本身也不过是四阶法器的巅峰水平，而且确有不足之处，而阵法则是不传之秘，与梅落相换算不得吃亏。她便应了下来，只道炼器师的比试结束，就将四时铃交付给梅落。鲛人这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松开手，继续梦游。
作者有话说
第151章 和你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