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器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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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的上午，聂焕将将完成第一颗主铃的制作，她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进度，比预估的时间迟了些。聂焕的炼器进度是按照先易后难的顺序进行的——先制作七颗副铃，然后是季夏铃与秋铃，这二者的主材乃是陶泥和金属，便是失败了也可重新炼制，更难些的便是夏铃的炎玉髓与冬铃的冰魄精，二者皆是脆弱的宝石类，制作过程中一旦有差池，便会前功尽弃，因此聂焕在萃取时皆是取了两份。剩下的便是春铃了，春铃的制作有两大难点，其一是这原材料只是一朵平平无奇的花，本身并无炼制法宝的功效；其二则是这花的脉络细微脆弱，堪称吹弹可破，而又仅此一朵，万万不许失败的。依着此种考量，聂焕将夏秋冬三铃的炼制时间合为四日，而春铃独占三日。
重新规划时间后，聂焕取消了每日的打坐修炼，只从怀中掏出一瓶回气丹，数了三粒出来，喂入口中，又取了一捧清水配合着吞服，而后调动周天炼化丹药，半刻之后 ，灵力恢复了九成。她伸手捞出了月银矿原石，这石头本是灰白色的，经过千重水萃取之后，杂质完全消融，剩下了纯粹的月银，散发着月白色的微光。
秋季属金，对应商音，商音比宫音略高一度，弃了夏末的沉闷之感，添了杀伐的金石之音。秋风初时高爽，而余韵萧瑟，或如战马嘶鸣，或如名剑低吟。月银常用来锻造三四阶法剑，或镀于剑身，或压做剑刃，其声低而悠长，铸成的法剑挥舞时常有呜咽哀鸣，速度愈快而，声音愈高，其声至极，宛若孤雁哀鸣。东莱剑宗有一套金丹剑法正配月银剑使用，名曰哀鸿剑决。聂焕当年曾讨教过，后评价道鸿雁于飞，肃肃其羽。因此说起秋季铃，她第一时间便选了月银做材料。
月银坚硬锐利，若非火烧难以锻打，但千重水本就有软化材料的效用，反比火烧来得快些。聂焕手上这块月银也如陶泥一般，被她随心摆弄，先揉成片，锤打均匀后裁剪成圆片，而后以铁砧抵住内侧，向内敲击，最后敲出半掌大的七面钟形器，每面有一铆钉，代表白虎七宿。铃铛的上端起伏如山，山顶有一下山白虎，臀尾翘起，尾间弯曲，正可穿线，前身低伏，一爪扣入山石中，目光炯炯，正视前方，张口作咆哮状。
铃身雕刻的阵法以震慑惑心的神识攻击阵法为主，层层环绕，最后将阵眼藏于虎口之中。聂焕将铜舌挂上后，还未摇动，便听得虎口传来隐约呼啸风声，似金石，似猛兽，这便是成了。她揉了揉肩膀，伸了个懒腰出了隔间，天色蒙蒙亮，又是一日时间。
第四日清晨，聂焕休息片刻，开始处理炎玉髓。炎玉髓属火，代表夏季，音为徵音，徵音欢快热烈，如同夏风清爽，驱散燥热。炎玉髓不同于月银，虽然也可用千重水软化，然而软化之后，它的纹理结构便会被摧毁殆尽，声音也会改变。聂焕只能以水割的方式将它切作比指甲略厚的七片梯形玉片，而后又暗刻出相合的卡扣，将玉片重新组合为铃身，再研磨玉粉撒入棱角凹槽处，以千重水化之，使其粘连为一体。铃的顶部未封口，聂焕雕出一只展翅欲飞的朱雀，单爪扣住顶部，足中挂住的便是铃心。她将两粒橙日石嵌入朱雀眼中，这小鸟便抓着铃铛，扑腾着翅膀翩翩起舞。飞了约有半刻钟，它许是累了，又落回聂焕的掌中。
夏季铃的七面凿出七个凹点，象征着朱雀七宿，这铃铛的阵法以清神破障为主要作用，铃声清脆悦耳，尾声如风入竹林，一派盎然生机。
转眼便到了第五日清晨，有了炎玉髓的打底，与之相反的冰魄精聂焕也处理得得心应手。冰魄精状如雪花，并非天然的宝石，而是修士以寒玉珠为核心，置入冰山裂隙中培育而成的。同样是打磨多余的部分，将核心精华处剖开七片，七面雕刻玄武七宿，其上为玄武顶，龟蛇缠绕，半掩于冰湖之中。冬季铃属水，为羽音，其声最高，最为凛冽，如寒风过境，草木掩霜。这一枚铃铛的阵法便是实打实的攻击阵法，寒风伴着尖锐的铃音，避无可避，与音修的手段相近。
冬季铃完成之后，聂焕开始闭目打坐，将消耗过头的神识与灵力缓慢地回复。足足有一日的时间，聂焕只是在打坐，毫无动静，若非是她面前的琉璃钵中始终有一朵小小的白花在缓慢浮沉，镜外的柯莳便要以为她已经完成了。虽然心知聂焕必然是胸有成竹的，柯莳也难免为她担忧。她虽然并未精研炼器一道，却也明白将这野花炼成法器的难度，只可惜她在镜子外面焦心不已也起不了半分助力，因此便更添一分焦虑。
同样关注着炼器师比试的还有李神都，她这几日不是在疗伤，就是在修炼，而那面镜子就放在桌上立着，极少数时间，她会抬起眼皮看上一眼，而后又阖上双眼继续打坐疗伤。柯莳赢得了金丹大比，这很好，那她便更不能输，又或者说，时至今日，李神都依然自负，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输，不过是赢得从容和赢得难看的区别罢了。
第七日子时，聂焕终于睁眼了。琉璃钵中的水流一节节地向上托举、弯曲，攀出纤长的枝干，最后一朵长瓣的白花苞垂落在聂焕掌心，缓缓地绽放，原是一朵玉兰。她翻手将这朵玉兰花摘下，双掌合十，将这朵花全然拢在掌中，而后又闭上了双眼。
聂焕的神识顺着掌心流进了花瓣之中，分成数百道极微的丝线，沿着花瓣的脉络层层探索，直达每一片花瓣的边缘，每一处细枝末节。半个时辰的功夫，她的脑海中已经有了一朵立体的玉兰花的经络图，随着神识的流动不断修正，直至与掌中花别无二致。然后她屏住呼吸，将灵力灌注至想象中的玉兰花内，这磅礴的力量甫一接触脆弱的脉络，便将它撕扯得粉碎。聂焕又立刻重构了它，将灵力控制得更加细微，细分，再细分，一直到分为原先的二十分之一，灵力的力量才能完全被这花瓣的经络承受。
她的额头上第一次出现了细密的汗珠，但聂焕放弃了对于身体的感知，全然将神识投入了这朵花中，只是投入一线的灵力显然是不够的，她没有那么多时间缓慢地推进。于是便有百道同样微弱均匀的灵力从花朵的根蒂出发，同时向上蚕食蔓延着。直到太阳西斜，这朵花的脉络被灵力完全浸透，而后砰然在聂焕脑海中炸为一滩粉雾，消失不见。
宛如溺水获救般，聂焕猛然惊醒，开始大口地呼气。她心跳不已，抬起袖子擦汗，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湿透了。若非是这次炼器，她从来没想过一朵平平无奇的花还能如此耗人心力。她并未用眼睛观察四周，但神识却变得更加敏锐，那些漂浮的尘埃，场内混杂的灵力都变得无比鲜明，因此浑身的汗水便更加难以忍受。她抬手捏了个清净决，将身上打理得舒爽，又重新坐下，构建出一朵一模一样的玉兰花。灵力既然已经成功，接下来便是以灵力将千重水缓缓引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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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日的上午，场内已经躁动起来，许多炼器师已然完成了自己的作品。安静些的躲在炼器的隔间中并不出来，而更多的则是走到炼场中间透气散步，打探敌情，当然，不乏那心思龌龊的，想要发出些干扰的动静，降低竞争的人数。而聂焕此时才将将开始将灵力灌注进手中的玉兰花。
柯莳现在简直称得上寝食难安，靠在枕上看着镜中，比聂焕先冒出一身冷汗。她不大清楚前面几日聂焕到底闭着眼睛在做些什么，聂焕总有她的道理，但她清楚的是，现在开始已经太迟了，那朵花根本不是半天时间便能炼成上好法器的。
但聂焕只用了一刻钟，一刻钟的时间，千重水已然将这凡物完全洗涤干净，重塑为坚韧的木质法器，而浅绿的阵法在玉兰花的脉络中流淌不息。她三两笔在花瓣上绘出一条栩栩如生的苍龙，此时正卧花而眠，无比宁静，苍龙七宿环绕其身，若隐若现。这一枚角音的春季铃，终于是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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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日子时正刻，未待主持比试的宗师们维护秩序，场中已经默契地安静起来。早有八列道童候在场外，等待吩咐，只听得一声结束，这些身着东莱剑宗道袍的道童们便端着盘子开始收取炼器师们的比试成果。两刻钟的光景，千奇百怪的法器便被收集完毕，道童们分麾两队，左右各站着等数的人，静候炼器宗师们的指令。
只见薛取映指尖弹出一道火花，那墨沉的夜空忽然燃烧出一幅巨大的绘卷，画面清晰无比，正是评审台的视角。她朝右轻轻一挥手，便有道童捧着一件法器，端到最右侧的钱飞面前。这第一件法器便是面扇子，钱飞只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毛，但仍耐着性子展开了看，又看了一眼，便合上了，眼不见心不烦一般递给了左手边的席益。
席益评判得更认真些，她是散修出身，一眼看出这炼器师的手法不似宗门传承，她知道散修们的不容易，因此格外仔细，将扇子里里外外看过，又试着扇了扇，最后提起朱笔，勉强圈出一道阵法上的亮点，而后传给了薛取映。
薛取映独眼扫过，笑了笑，道声“席道友好眼力”，转手递给了莫长烟。
莫长烟则撑着脸，看也没看径直递给了梅落。
而这鲛人张着嘴，流下一滩口水，双眼看似睁着，实则瞬膜已将眼睛完全裹住，原是睡着了。
道童见此情况，不知如何是好，求助般地看向薛取映，薛取映道了声：“端下去罢。”
场中登时有啜泣声隐约传出，而余下的人更是心惊胆战，谁知要被如此公开评判呢？一些人暗自懊恼，早知便做得再精细些。更有不自信的想，若先知道要被如此羞辱，便不来了。自然，不乏那些自信之人，想着扬名立万就在今日。
作者有话说
第150章 器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