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风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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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既已作了约定，柯莳便果然安分下来，乖乖地休养，再不提其他。
五日功夫眨眼就过去了，炼器师的比试就在今天。寅时出门前，聂焕还不忘嘱咐柯莳好生休养，莫要担心，柯莳当面是满口答应。等聂焕一出了门，她便央了同行的白夕替她带面观影镜回来。眼下卯时正刻，柯莳靠在软枕上，眼睛眨也不眨，在角落里寻到了小小一个聂焕，抄着手站在场中，百无聊赖的模样，确实不太紧张。紧接着，人群骚动起来，聂焕略略一避被挤到了更边缘处。柯莳在镜中寻不见她，只得将目光转向骚动的源头——原是监督赛事的炼器宗师们现身了。
今日正赛开始，诸位宗师们比之初赛时庄重许多，皆是身着各宗门的礼服，乘着飞舟落到了看台上。琢月宗薛取映修为最高，炼器名声在东洲最响，是以她走在第一个，径直坐上了主位。其后是天一宗的莫长烟，在薛取映左侧款款落座。但坐在她右手的却不是鲛人梅落或者万象宗的钱飞，而是一个生着一双含情桃花眼的冷面女人——中州炼器师席益。
待到梅落和钱飞也入了座，薛取映才笑着开了口，并未说正事，而是对席益道了声歉：“对不住了席道友，若非是东洲大比这等场合，主位当是由你来坐的。”
“薛道友何必谦辞？若炼器第一门的大长老都坐不得此位，那我一个中州散人便更不敢入座了。”席益客套了一句，又道：“此番来得颇为仓促，是席某叨扰了诸位道友才是。”
“席道友来得巧，我们原说本次赛事只寻得四位炼器宗师，若是评判之时出现两两对立的情况，还叫人头疼。席道友昨日到场，正正好解了此等困局。”
同席益说过客套话，薛取映又看了其余三人的状况，所有人都准备就绪后，她掌中变出一柄赤色小锤，在桌上敲了敲，一股低沉的嗡鸣声登时传遍了青莲炼场，场上的炼器师们齐齐安静下来，只听见了三句话，一是：“诸位同道炼器师的比试只有十日。”
二是：“昨日我等抽签时，得一巽卦，便以‘风’为题。”
三则是：“时间紧迫，现在开始。”此外再无半点儿解释。
不少人讶然四望，却看见其他人也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少数反应快的先到了炼场的莲心——一座八角置物塔旁，开始抢先寻找合适的材料，还有一些人则寻了处僻静的隔间，静坐思索。
聂焕属于后者，她盘腿而坐，闭目沉思，从风的属性，到风的意象再到风的变化，要将这无形无色之物与法器相结合，恐怕只有以法器驭风较为容易。但那些常见的能够驭风的法器也不行，比如说扇子，所有人都能想到能做的东西没有太多的价值，除非有信心做到绝对的出彩，能压倒所有对手。
她冥思半日，也未想出不错的点子，正要起身活动片刻。忽然海上刮起一阵狂风，自青莲炼场中呼啸而过，吹得众人难以行动。炼器隔间的卷帘被吹得哗啦作响，聂焕忽然便生出一丝灵感，也正是此时，数道惊呼声响起，好些人直呼：“我悟了！”
台上的薛取映等人还在闲谈笑语，半点不似关注场中的动静，但风吹过后，场中炭笔摩擦的簌簌声明显是多了起来。
依照聂焕的理解，风乃是气的变化与流转，自然之风多是受冷热交替激发而成，正是因此，风灵根常被修士们视为水火灵根相融相冲而成的异变，取火之温度，水之流动，这些特性结合便成为风。而风本身在温度与流动之外，还有一种鲜明的特性——声音，清风吹过如窃窃耳语，狂风卷地咆哮不绝。声音的波动又与水的流动相合，成为风最主要的属性之一。如此想来，聂焕便决定以乐器来对应此次的题目。而说到与风有关的乐器，她脑中立时浮现出“占风铎”三字。
占风铎这东西听起来好像了不得，实则是挂在屋檐下的铜铃似的小玩意儿。一些修习风角术的修士们以它作为法器，以风起卦，占算祸福吉凶，故而得名占风铎。寻常人家也有挂它的，不过增点雅趣，名字也简单，就叫风铃。
器型已定，还得推敲这风铃的效用，本次主题既然是风，那驭风的能力自然不可少，以声音的振动来打破气流的平衡从而达到驭风的效果，但这还远远不够。聂焕提笔写下“四时“二字，以风变换，展现出四季流转，又暗合风的另一特性——温度。冷热相激以成风，而风的强弱又改变了四季的温度，这法器便命名为“四时铃”。既是乐器，那它必定要有奏乐的功能，音律十二与十二个月正好相符。一套由十二个小铃铛组成的风铃法器便在聂焕的脑海中渐渐成型。
春季属木，夏季属火，秋季属金，冬季属水，而为了对应五音五行，在夏秋之间增一季夏，代表着后土。聂焕在挑选五个主铃的材料时便与其属性对应。冰魄精、月银矿、炎玉髓、玄砂陶土皆被聂焕一一寻得，但在木属材料的选择上聂焕有些举棋不定，春风最是和煦温柔，其声轻缓微渐，常见的竹木之类，敲击声或沉闷或脆响都不大贴合。她沿着台阶一路向上，八角置物塔的木字部走到了尽头，她仍未寻见自己想要的材料。聂焕又只好一步步地走下去，再细细寻找一遍，仍是一无所获。正当她转而走向金字部，寻求替代品时，忽然在脚边捡到一朵花瓣长长，微微向内收敛的花苞，也不知是哪个掉落的佩花。聂焕将它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片刻，决定就用这朵花作为春铃的主体。
对于炼器师而言，炼出一把上好的法器多则数年，少则数月，区区十日时间实在是太短了些。比试开始前，便有不少炼器师向东莱剑宗抗议，要求将炼器师比试放在最后，至少将时间延长至一个月,东莱剑宗的态度是不予理会，于是又将此事闹到了薛取映跟前，本以为薛前辈会维护同为炼器师的后辈们，却不曾想被薛取映骂了出来：“你等要是不自信，便退了赛去。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同行是冤家，这话诚不欺人。
饶是聂焕算得上信心满满，在定下了要做十二个铃铛后，也倍感时间紧张。她先将要处理的五味主料分别放入五个盛着千重水的琉璃钵中，然后着手制作七个副铃，副铃的材料多选用金石类，依着音律不同略有差异，制作的方式颇为相近——以千重水萃取精华，待其软化，或捏或裁加之以锤打，取得钟形，而后便是绘上符文与阵法，再是篆刻打磨，最后嵌上阵石，填上传导灵力的符文颜料便大功告成。聂焕入道以来，炼器将近五十年，这样简单的操作已经刻入了骨子里，便是闭着眼睛凭着本能，也能完成这些步骤。她为最后一个副铃按上铃心时，第一日还未过去，月亮刚刚升起。
她看了看琉璃钵中的五味主材，萃取得最快的是玄砂陶土，此时已然缩小了一半，直到天明应当能顺利完成。剩余四样材料的萃取则慢上许多，其中最慢的是那朵花，因其脆弱无比，聂焕不方便在炼器时再分神精炼，害怕一不留神就折腾坏了，去哪儿再摘一朵呢。放在千重水中只是怕它枯萎腐烂罢了。
聂焕将主材料看过，又对着烛火将七个已完成的副铃再检查一遍，确认没有瑕疵后，她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后，扯出一张蒲团，打坐结印，开始修炼，将分出去的神识收回大部分，只留下一股附在装有陶土的千重水中，专心淬炼。
寅时初刻，天还未亮，海上寒雾弥漫，聂焕周天运转结束，长长地呼出一口热气，她睁眼看向琉璃钵，那平静的水面忽然荡漾起波纹，小小的水花托举出拇指大小的黑色陶泥，玄砂陶土的淬炼业已结束。
聂焕将这块陶泥隔空取过，伸手捏了捏，软硬适中。这陶泥属土，代表着宫音，季节为季夏，一年居中。此时夏风燥热，却又有一丝逐渐落败的秋意，并不爽快，带着沉闷之感。她将这块泥用手擀开，擀面似的摊出两个圆片，而后用刀细细裁剪，再捏出半圆的弧面，与别的钟形器不同，这季夏铃原是要做个圆铃铛。
聂焕将两个半圆合在一起，做了个严丝合缝的小球，而后便拿起刻刀开始细细雕刻。直到日上三竿又见太阳西沉，这雕刻的功夫总算告成。小球已被她以镂空的手法雕出一条衔尾而眠的神兽，似龙而生双翼，名曰应龙。聂焕将阵法的纹路藏在这应龙的鳞片之下，她指尖传出些许灵力，便见这神兽缓缓睁眼抬首，留出个尾指大的缝隙。聂焕取了颗圆润的土属性阵石放了进去，只听得一声沉吟，这应龙又缓缓将缝隙遮去，闭上了眼睛。
看来阵法并无异常，但这泥土的造物需得经过火烧，聂焕将这应龙唤醒，取出了阵石后，抬手抹去了它的眼睛，而后催动了隔间的火炉，以灵力将它包裹住，投入火中烧制。这么些年过去，她的神识恢复不少，如今便是没有火灵根，操纵寻常地火也不在话下，只是到底没有千重水用得顺手。
季夏铃在火中不住翻滚，均匀受热。聂焕以神识控制炉内的温度，不再分神。煅烧持续了六个时辰，一直到第三日的清晨，炉中一点飞舞的火星落到应龙的眼睛上，这泥龙一下子便活过来，挣扎着冲出炉子，刚要腾空而起，便被千重水囚住。它身上火光未退，不敢妄动，立时便安静起来，老老实实蜷缩成一团球。待温度降下去，聂焕又以千重水洗掉了那点儿火星的印记，重新替它刻了双眼。这铃铛便老实下来，乖乖抱着阵石团在一边儿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9章 风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