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祭》暮雨0823

4、第 4 章

　　抛去对于八百和仰卧起坐的恐惧，楚吟还是很喜欢体育课的。毕竟在教室里坐整整一天了，如果不能再呼吸一点点新鲜空气，楚吟觉得自己这朵未来的小花也许就会被函数扼杀。她一边做着热身活动，一边大口吸了一口气——是青草和阳光的味道。大自然的气息总是可以温柔地洗涤去人们内心中的杂绪，楚吟心满意足地弯下腰做体前屈，内心清明了许多。

　　自从期中考试之后，她也意识到了自己不可能再用面对初中的心态来面对博真这所高中。但是与此同时，她也绝不可能放弃自己内心的渴望与期许。一步一步来，她只要走好自己的步调就足够了。楚吟听着体育老师的喊声，轻轻弯腰去够脚尖。许珺在一旁吱哇乱叫，楚吟有点好笑地看过去，正对上许珺掐着自己的腰大喘气。

　　“小吟，不是我说，你怎么够到脚尖的啊，体前屈也太反人类了。”

　　楚吟拍拍她的腰，笑着说：“我小时候学过一点点舞蹈的，柔韧性稍微好一点。”她四周张望了一下，拉着许珺走到树荫下，“现在热身也结束了，正自由活动，不如咱们歇一会儿好了。”许珺面容惨淡地点点头，随着她坐在了一旁的木椅上。楚吟接过一片落下的叶子，眯着眼对着阳光看上面的纹路。她一直很享受这样的惬意和宁静，兴许是有些沉积太重的心事，只有或清冷或热烈的大自然可以读懂吧。许珺在她耳畔一直说着最新的八卦，什么八班有个同学打架眼睛被打青啦、六班有几对真是般配啦，楚吟就笑着听她说。八卦是人类的本性之一，长了眼睛便用来巡视四周的最新情报，张开嘴巴便是愿意把这些谈不上轻重的情报四散。楚吟乐于听取别人的经历，却也并不愿意把自己的故事讲给别人听。许珺可以毫无保留地将暗恋的情愫告诉她，她却不敢将一个人藏着的秘密曝于天光。情愫酸甜但也很美好，楚吟看着阳光下笑容灿烂的许珺，但是她的过去颜色黑白。

　　许珺说了老半天，楚吟看她嗓子都要哑了，笑着推推她：“别说啦，你不渴嘛，咱们去买瓶水吧。”许珺点点头，深呼吸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楚吟把硬币塞进零食售卖机，掏出吐出来的青梅绿茶，刚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时，转身便微微瞪大了眼睛。她戳戳许珺，指着双杠旁边的位置：“小珺你看，是陈卓轩吗？”楚吟因为近视，一直对自己的认人能力深信不疑——当然是深信不疑的差。不过这次她倒是没认错。

　　许珺喝了口尖叫，兴许是嗓子得到了润泽，又趴在楚吟耳边小声地说：“你别说出去啊，那天我看咱们班男生建了一个群，22个男生就他一个人没有加哎。听傅宁远那个大喇叭说，除了周以泽这种人见人爱的大学霸，咱们班其他男生基本都没怎么和陈卓轩说过话的。就连傅宁远这种人间交际花也没有过的。”

　　楚吟有点莫名。她记得陈卓轩成绩不错，而且是比较少见的文科男，语文课的时候经常会被老师cue回答问题，班主任甚至还“赐名”陈卓轩为“秀才”。陈卓轩看着也不像很孤僻的人，为什么这么独来独往呢。她转头问许珺，许珺说她也不知道，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年纪不打篮球也不打游戏的话，很难和别的男生有共同语言吧。楚吟点点头，看着陈卓轩合起手里的书，一个人向教学楼走去，与他们班抱着篮球的男生擦肩而过。两方都目不斜视，仿佛全然没有看见刚刚走过的是自己班的同学。

　　楚吟突然低头一笑。这样的感觉不是很熟悉吗，只不过陈卓轩比她聪明多了，至少敢一个人独来独往，而她还要藏在四处逢源的假象里安慰自己。本来就不是同一类的人，何必要强凑一对、相互折磨。而有的时候老师的赞许也并不一定是锦上添花，说不定有朝一日成为害人毒药。

　　周以泽侧身过人的时候，正巧撞见了楚吟端详那片再普通不过的叶片。他坐到长凳上，遥遥地望过去。很安静的一个画面，仿佛是时间在那一刻定格了一样——棕色的发丝柔软地垂下，搭在额头，在深秋午后令人懒散的暖阳下折出细碎的光，连女孩白皙皮肤都染上了一点点金色，斜斜地挂在她扬起的嘴角和眯起的眼眸。似乎半个学期过去了，周以泽默默地想，她也还是仿佛陌生人一样。本来座位挨得很近，应当可以更加熟悉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和楚吟搭不上话。他原本以为只有自己有这种感觉，可那天傅宁远和他说，班里很多男生都觉得楚吟有点冷漠。明明面对女生都很温柔、甚至爱笑的一个人，面对男生的时候就敬而远之。本来面容清秀、气质清雅的姑娘，硬生生搞成了一个注孤生的模样。就连傅宁远这种话痨，也就只能偶尔和楚吟聊一点天，更别提像和许珺那样斗嘴了。

　　周以泽倒不觉得有什么挫败感，就是有点可惜。气质这么出挑的女孩，在外班都偷偷地传着“仙女”的外号。虽说是玩笑，可也有半分当真。如果能再耀眼一点的话……他默默地想，蓦地想起期中成绩发下来那天她把签字笔丢进垃圾桶的样子，很决绝，甚至有点孤傲，平日里冷淡的眸子里似乎燃着一点点火光。如果她能一直燃着光，那一定很惊艳吧。

　　周以泽摇摇头。除了一句可惜，他还能说什么呢。兴许楚吟高中三年都会沉寂，那他也毫无办法，不是吗？终归是别人。他起身上场，微微下蹲瞄着篮球，没有再去回望一眼。

　　楚吟偶尔也会觉得，自己的高一上学期过的确实是比较平淡。比起周以泽半年收到了五封情书、傅宁远交际四周以及许珺成功要到了学长微信并连续聊天一个月而言，她的生活实在是过于简单了。楚吟明白，自己并不是一个安于天命的人，否则也不会努力想要跳脱开曾经，走到博真来。只不过，楚吟也明白，如果她想成为自己心目中的模样，那么至少，她决不能在二十名徘徊。无论她表现与否，她都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可——而这种认可，是要站到更高的位置上的。所以她不需要踌躇，只要走到更高的位置，目光自然纷沓而来。

　　期末考试前，楚吟特地早早歇下。她想给自己一个美梦，一个终于看到希望的美梦。

　　期末考试成绩发下来那天，也是评选三好学生的时间。第一学期向来只有校三好，而博真分配给各班的校三好比例是全班的50％。楚吟填好投票后，拿出手机，点开查询成绩的页面。微颤的指尖落在屏幕上，楚吟定眸，良久后，她收起手机，长舒了一口气——终于进了全班前十。她看着周以泽的背影，内心燃着一点点火。她终于向前走，但还远远不够。

　　“大家看过来啊！校三好评选名单出来了！”班主任带一点湖北口音的普通话响起，楚吟抬眸，微微怔住，旋即又低下头。42个人，21个校三好，而她是第22名。楚吟捏着笔袋，指节轻轻地泛着白。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说没关系的，可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抬头凝视着那个尴尬的票数。对于他们而言，校三好其实是一个没有实用价值的称号罢了，但是这并不代表就没有人在会在乎。一半的人选上了，而她卡位离开，那她就是最大的败者。

　　认可不仅仅来源于成绩，也来源于人。只有当她认可了自己，她才能拥有自信，走到人前，接受瞩目。而自信，源于优秀。楚吟想起过去三年的种种，松开指节，面容淡漠。她不可能再犹豫下去，也不可能再得过且过。如果未来是不确定的，那她就抓住这份不确定中确定存在的机会，为自己拼一把，否则，她无法再承担一次懦弱的后果。明日总是要靠自己谱写的，不是吗。失败太沉重了，而她还有多少个三年可以浪费。

　　许珺看着票数，转过头看着楚吟，面色有点犹豫，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楚吟笑了笑，轻声和她说：“我考了全班第八喔，是个很好的消息哎！你也评上了校三好，咱们待会儿去买串糖葫芦庆祝一下吧！”

　　周以泽听见楚吟的声音，有点讶异地转过身，看向楚吟。楚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也转过身，正正地望回去。两双眼眸撞在一起，楚吟第一次没有回避。周以泽看着女孩在冬日落雪的窗畔扬起嘴角，眼眸明亮，里面有着曾经那一瞬即逝的火光。只不过，这次的光芒更盛，这次的眼眸更加清亮无双。周以泽笑着说恭喜期末考了个好成绩，转身低头浅笑。

　　原来楚吟也明白，她应该燃起光，明耀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