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祭》暮雨0823

28、第 28 章

　　楚吟接到复课通知的那天，几乎是跑到卧室用风卷残云的速度收拾好了自己的箱子。收拾好箱子以后，楚吟坐在床上望着自己的小箱子，觉得好哭又好笑。但是最后她还是选择笑了出来。楚吟望向窗外。一霎那间，她好像看见了用签字笔敲她肩膀又看着她笑的周以泽，看见了握着手机撅着嘴打电话大喊再也不想画速写的许珺，看见了在宿舍里一边收拾床铺一边抑扬顿挫地吐槽蚊帐真是难挂的凌梦瑶，看见了拍着篮球一闪而过的傅宁远，看见了每天一句心灵鸡汤励志大师的王老师，看见了拍着黑板指着解析几何说这种一望而解的函数体怎么都不会的数学老师，看见了温柔笑着说这次作文有进步的语文老师……楚吟想起博真，满心换心。

　　后来楚吟想起那个春盛时节坐在窗边傻笑的女孩，再想起后来，不由得说一句命运真是奇妙。不过幸好，至少当时的她不知道毕业，不知道高考，只知道满心欢喜地奔向自己最热烈、最美好的青春，终究是幸福的。

　　复课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全班同学自发地拍了很多照片。虽说没有多少人提及，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离别就在不远的将来。即使军训时的模样还在眼前，即使还记得自己看到第一次期中考试成绩时哭泣的模样，但是时间总是如此不留情面，在最繁盛炽热的盛夏时节，带来繁花落场的分别。兴许是许久未见，所有人的眉眼里，都有着一丝失而复得的狂喜。楚吟身处其中，也毫无保留地，送出了自己的无尽欢愉。

　　约好了周以泽、许珺、傅宁远三个人一起去市图书馆学习的那天，是五月底。楚吟在衣柜里挑挑拣拣，终于选中了一件平时几乎没怎么穿过的黄色方领小短衫。楚吟看着那件衣服明媚的色彩，最后还是笑着换上了这件积压柜底许久的上衣。最后的时候了，楚吟看着镜子里自己被明媚的颜色也衬得笑容明朗的模样，她希望自己和身边的人，回忆都是好的。既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回忆时不感到伤感，那就至少让回忆本身，不那么伤感。

　　楚吟走在路上，初夏的风很清凉，也很欢愉。就像是北冰洋的汽水在面前泛起泡沫，“砰”的一声，突然少女心就这样炸开了。有点莫名的小开心，有点莫名的向往和期待。好像在路上就要跳起来舞，好像偶然划过衣角的叶片都翠得可爱。怎么会这么幸福呢，就像是全世界都在为她欢呼。真美好啊，初夏的傍晚。每天都会多爱自己一点点，楚吟默默想着，一定要这样爱自己。

　　她伸出手，抓住了浮在空中的晚霞。摊开手心，竟然真的抓住了一片随风落下、散在晚霞里的绿叶。楚吟灵机一动，摊开随身带的小本子，开始刷刷地写。半分钟，楚吟写完了自己的弱智小巧思，然后开始痴笑。她看着自己写的打油三行诗，轻声读了一遍，又觉得羞耻。但是即使用书捂住了泛红的面颊，她还是觉得，今天真是一个美好的日子啊，让人莫名的、就能心生喜悦之感。

　　“如果每天都是甜甜的就好了。像初夏的汽水一样清爽的你，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呢。真的，好想你啊。”楚吟撕下这页纸，包住绿叶，细细折成一个小信封的模样，放在了路边的栅栏处。会是谁拾起她的小心思呢，楚吟跑走前，回头望了一眼，然后笑着跑向了图书馆的方向。

　　四个人聚在一起，其实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楚吟和许珺挽着手，并肩走在前面，时不时看到小吃摊，回过头问两位男生要不要一起买一点烤冷面、臭豆腐、竹筒紫米糕吃。走了一会儿，许珺说有些渴了，便跑进便利店买了四瓶饮料。她笑着递给楚吟一瓶海之言，楚吟愣了一下，还是笑着接了过来。她记得她小时候的愿望是，可以喝到四五块钱一瓶的蓝色海之言、茶派、小茗同学。那些花花绿绿的饮料，看着就很好喝。但是她认真的在草稿纸上计算过，如果她一周喝一次，比起统一绿茶，一个月就要多四块钱，四块钱可以买两块方糕，所以她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现在，七八年已经过去了，她还是没有喝过，兴许，这次可以尝一尝。嗯，确实很好喝。楚吟看着蓝色的透明塑料瓶子，最终还是释怀地笑了出来。她仰起头看着天空，闻着小吃街拂面而来的温柔甜蜜香气，心里想，这便是梦想和生活碰撞出来的绝美乐章吧。

　　活着真好啊。

　　许珺抱着楚吟的包坐在卫生间门口，看见傅宁远和周以泽走过来，笑着挥了挥手。她向旁边凑了一点，想了想，还是轻咳一声，坦然地坐在了他俩中间。傅宁远看着她满脸问号：“你干嘛呢？怎么突然坐中间啊？”许珺没有理他，只是又清了清嗓子，给自己默默打气。她小心翼翼地转向周以泽，无视傅宁远的满脸懵和震惊，缓缓开口：“高考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周以泽挑眉，看向傅宁远。许珺听见身后传来傅宁远的写满疑惑和不满的声音：“你问他干嘛啊，人家高考结束后的安排干嘛……”

　　“闭嘴。”许珺无语，拍了一下傅宁远的手。她望向周以泽，思来想去，还是轻声说了出口：“我是说，关于吟吟，你有什么打算吗。”周以泽一愣。许珺紧紧看着周以泽，余光窥见傅宁远转过头去，显然是有意避开这个话题。许珺见周以泽不开口，嘴唇张合，却被周以泽打断：“我尊重她的意见。”

　　许珺点点头，咬咬牙，还是低声说了下去：“我曾经以为她是小女生的敏感。后来才发现，是别人永远无法真正理解她的孤独和恐惧。那是她的人生，对别人却只是故事。感同身受只会发生在相同遭遇的人身上，但和她拥有一样的过去的人，大多无法活成她这样温柔吧。她是看见过黑的人，所以她才会努力在光下活得光彩夺目。她一直在努力地向更高的自己奔跑着。她或许是太过难以靠近，但是那不是她的错。她只是不想再被别人丢弃。所以麻烦你一定要对她好一点。不管你们最后结果怎么样，我只希望你和她都能开心。或许这些话不应该由我来说，但是如果我不说，我不知道你们最后什么时候才能说出口。我希望你们两个人都能好好的，不管是你们，还是她和你。”

　　许珺抬眸，望进周以泽的眼底。她看见周以泽笃定的眼神，安下心来。怪不得楚吟说周以泽眼睛好看，确实如此，许珺笑着想，看见这双干净纯粹的眼睛，她就愿意相信最后的结果一定是美好且值得期待的。

　　临回家前，许珺偶然看见了周以泽站在楚吟背后，凝望着她的模样。她看见周以泽拍了拍楚吟的右肩，楚吟转身，周以泽从左边探过头来向她笑，拂去她鬓角的灰。周以泽的声音不高不低地传过来，许珺听得清楚。“所有问题都不会是问题的。现在你不是只有一个人了。”许珺笑着想真是俗气啊，但还是由衷地，感到开心。马尾被扯了一下，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瞪着傅宁远。傅宁远耸耸肩，拉着她往回家的路上走。

　　路灯的光已经有些昏暗了。在燥热的夏夜，这样的灯光实在是有些催眠，却又让人觉得不安。许珺深吸一口气，看着身边的人，压下心跳的声音。傅宁远难得的沉默，许珺等他开口，却没想到是熟悉的问题：“你高考后，有什么打算吗。”他又停顿了几秒，像是下定很大决心一样，看着许珺，一字一顿：“我有。”

　　许珺霎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斟酌着，最终四目相对：“那么现在开始，我也有打算了。”傅宁远似乎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有些呆呆地问她：“你为什么会问周以泽那个问题。”许珺摇摇头，低声自语：“我也不知道。”或许真的就是，心里叫楚吟的那一块，总是放心不下吧。楚吟太好了，却太害怕别人靠近了。如果那个人是周以泽，她想应该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结局了。

　　“她其实并没有去掩饰什么。”傅宁远突然站定，看向许珺，“她所表现出来的每一面，都是她自己。她在骨子里是一个没有安全感而又渴求阳光的人，所以她喜欢阳光的人，所以她和你关系好。但是她的心里所掩埋的那些痕迹，也是真实存在着的。她敏感坚韧，也是这些痕迹在她身上所带来的影响。所以她会喜欢上周以泽，周以泽也会喜欢她。因为需要懂得。他们两个人都是坚强的人，所以才会相遇。她的所有性格，温柔善良，阳光明媚，细腻敏感，甚至是悲观厌世，都是她自己。只不过是当年的痕迹太重，留下的印迹太多，我们都看不透罢了。”

　　“所以，你要相信周以泽。”傅宁远笑着凝视许珺，拍了拍她的面颊，“人本来就是多面的、立体的，甚至是矛盾的。楚吟是活生生的人，所以这些由于冲突所带来的困扰也一定会有。但是我相信周以泽，会让她开心。即使周以泽不行，我也相信楚吟自己，可以做到更好。”

　　“所以你不用为他们担心。所有人都有自己的规划。我也一样。”傅宁远紧紧盯着许珺，声音有些发抖，却还是在看着许珺因为暖黄色灯光与泛红面颊交织在一起的模样，而笑了出来，“你也应该有你自己的打算。关于更多未来的打算。”

　　许珺看着路灯下的少年。她没有楚吟那么高，只能抬头仰望。但是傅宁远微微附身蹲了下来，和她四目相对。许珺捏着裙角，避无可避，但还是点点头，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