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雨》不修

30、母子

　　季霖此后两都天没有出现在学校，向曜的心也在外面飘荡了一天，被陈宝荣突然点名回答问题时也是一脸茫然，离高考越来越近了，季霖请假，向曜上课跑神，本来让他欣慰的两个学生状况连连，于是陈宝荣罚他站着听了一下午的课。
　　放学铃声响起时向曜一秒钟都没多待，第一个冲出了教室，身后隐约响起了物理老师“地中海”的调侃：“向曜同学这是憋坏了啊，以后课上想去厕所直接说，别搞得我虐待你们不让去厕所似的。”
　　教室里哄堂大笑，徐森却是一脸愁容笑不出来，他直觉这俩人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儿，向曜反常得太明显了，但无论自己怎么问都敲不开他的嘴，很是郁闷。
　　向曜跑出学校大门后拦了辆出租车就直奔季霖的住处，当他喘着粗气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小屋门口时看到季霖手上还残留着没完全洗干净的油污，脸上也脏了，在昏黄的灯光下数着一堆皱巴巴的碎钱。三十万对于一个刚成年不久的少年来说是一笔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巨款，这两天季霖想遍了所有办法还是筹不到那么多，他偶尔绝望地想“实在不行季东生的一个肾再加自己的一个，总也够了吧……”
　　向曜静静站了一会儿，平复了下呼吸才轻轻轻叩响了门，屋里的人抬起头俩人的视线瞬间撞上，季霖很快又低下头去，拉开抽屉，把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地扫了进去。
　　向曜抬脚迈了进去，走到季霖身边把手里的卡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子上：“不是说好了吗，这次让我帮你，你别拒绝，我不想我们的未来因为这些事有变动，求你了……”
　　向曜在这段感情里似乎总是患得患失的那个，他太害怕季霖因为一些原因放弃他，放弃他们的未来。他的心里装的只有季霖，而季霖的心里装了太多东西，他对自己的分量没那么自信，也许对方心里的天秤稍一倾斜，他便没了原来的位置。
　　“会很辛苦……”季霖没看他，半响才挤出一句话，声音低哑，“跟我在一起，会很辛苦。”
　　“今天既然说到这了，那我也明白地告诉你，我不在乎，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你都别妄想用这些我不在乎的理由推开我，也不要把我的喜欢想的太廉价，这是对我们感情的尊重，也是对我的尊重。”向曜将手放在他肩上一字一顿地说，表情坚毅。
　　季霖抬头看他，眼圈微微发红，然后一把搂过身边的人，死死地将脸埋在他的腰间，拼命忍住哽咽，不断地重复着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
　　向曜抚摸着季霖柔软黑亮的头发，他也只是比自己大一岁两个月的少年，这一路走来该有多辛苦，他从来没有透露过，再过几天就是他19岁的生日了，本来自己还在计划要怎么给他过生日，来帮他好好纪念过去的18岁迎接新的19岁的生活。而他自己的亲生父亲，在逼着他给钱的时候，有那么一秒钟能意识到自己送给儿子的19岁生日礼物竟然是30万的债务吗？
　　向曜心中酸涩无法抑制，弯腰圈住了他轻轻抚慰着。
　　拿到钱后的季东生再次从季霖的生活中消失了，就像狂风过境，风早已不知所踪，留下的支离破碎却很难修复。
　　向曜拖着疲惫的步子打开家门时，因为工作出差已经很久不见的陈美端坐在客厅，像是专门在等他，陈美看着快指向0点的时针开了口：“回来了，最近每天都学习到这么晚吗？”
　　“妈你回来了，这次出差好久啊！”向曜见妈妈回来后没换家居服，也没有打开电视，而是穿戴整齐地坐在客厅特意等着自己，开始觉得气氛有点不太对劲，听她开口在问学习的事情松了口气，“对啊，眼看着高考越来越近了，大家都很努力，我不努力点的话成绩就会往下掉的。”
　　陈美起身帮儿子卸掉沉重的书包，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背：“你来，妈妈问你点事儿。”
　　向曜跟在陈美后面走到沙发旁边一块坐下，陈美上上下下认真打量了会儿自己的儿子才开口：“人都瘦了，黑眼圈也熬出来了，还是要注意休息，想吃什么就跟王阿姨说，妈妈工作忙，对你的生活学习照顾不到的地方太多了，缺什么就随时说。”
　　向曜：“放心啦妈，高三辛苦的又不是我一个，大家都很辛苦的。”
　　“妈妈知道你一直很懂事，很少让我操心，但是每天这么晚回来总归是不太安全，放学后在家学习也是一样的，妈妈有点不放心。”陈美摸了摸儿子的头，对儿子她总是愧疚的，因为忙碌的工作，因为她对向曜爸爸的一点心结，很少有这种温馨的母子时刻。
　　向曜有点愣住了，一时没想明白对自己一向管束很少的妈妈突然对自己有了要求，一下子摸不准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妈你别担心，都是我同学骑车送我回来，没有不安全，况且因为跟他一起复习我的物理成绩现在也稳定住了，有个能一起进步的学习伙伴是好事啊。”
　　“三十万，是因为这个同学吗？”陈美突然转换了话题，“你一直很懂事，也从不乱花钱，这些妈妈都清楚，虽说这些钱都是你自己从小存的，但我还是没想明白你作为一个学生买什么需要一次性花掉三十万？”
　　果然妈妈还是知道了，向曜张了张嘴巴却没发出声音。能说什么呢？借给同学三十万吗？什么样的同学能借三十万呢？
　　“当时给你办卡的时候你还小，上万元的大额消费通知绑定了我的号码，这么多年了也没收到过什么提醒，我都记不得了，这两天清理信息时才看到。”陈美再次开口，“当然了，妈妈并不是责怪你，毕竟是你自己的钱，无论怎么花妈妈都不应该干涉，妈妈只是担心你涉世未深被人骗了。”
　　向曜低头思考了会儿，半晌才抬起头：“妈，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这次也是真的遇到了难处，我是真的很想帮帮他，如果你愿意倾听的话我也很想跟你聊聊。”
　　经年日久很少沟通的母子，因为季霖有了一次很难得的聊天倾诉的机会。
　　向曜细细地描述了这一年多自己与季霖的相处：讲到了季霖从普高转过来后在学习上的努力，讲到了季爷爷对自己的关心和疼爱，讲到了季霖对自己物理学习的帮助……却故意忽略了季东生这个人，只说到了季霖跟爷爷相依为命的事，三十万是因为季爷爷生病住院，他不想看着季霖因为这件事退学，他都坚持到高三了……
　　陈美认真听完了儿子的讲他这一年多碰到的人和事，更感受到了自己作为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生活参与得太少了，确实是一位很失职的母亲，摸了摸向曜的头说：“那有空妈妈跟你一块去看看老人家吧，我也有认识的医生朋友，也许可以帮上忙。”
　　“好啊！不过季爷爷已经出院了，暂时没什么事了，老人年龄大了就是需要好好休养，如果有人去看他的话他肯定很开心的。”向曜有一些私心，自己跟季霖的关系听起来有点惊世骇俗，妈妈大概率是很难接受的，但是不管什么原因，她愿意去接近跟季霖有关的一切都让他的心里燃起了一点希望。
　　又一次月考结束，讲台一侧成绩单张贴处围了很多人，每个人从讲台走下来时或神情忧郁或喜上眉梢，向曜和徐森在前面的人不断走开之后，终于挤了进去看清楚了成绩。
　　“我去，这小子也太牛了！”徐森盯着已经排到第五的季霖的名字，感慨道，“说，你跟老陈到底给他开了多少小灶，怎么没撑死他啊！”
　　向曜忽略了中间的三个名字，满心满眼都是“向曜”“季霖”，怎么看怎么顺眼，心情愉悦地说：“是啊，每天开小灶，你自己喂到嘴边也不吃，还嫌别人吃得多，真是哪都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