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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当年板桥(7) ...

  •   无论是重晖徐长老还是惊魂堂主,当年都不可能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迫和大仇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整整一个月,而且住在一个来历不明的大美人的山居里。
      正如谁也不会想到,纵横江湖十几年的惊魂堂主易文晖,当年竟然是个害羞内敛的“君子”,每次见到仡桥都只敢偷偷盯着人家看,一句话都不好意思说。
      徐宁轩和他恰恰相反。这人好像没有脸皮,每天就像一只预备求偶的花孔雀,仡桥一出现,他立马开屏转圈,凑过去摇头晃脑百般殷勤。
      而且仡桥还挺吃他这一套的,至少没表现出明显的反感。易文晖对此恨得牙根痒痒,却没他那么丰富的经验和厚实的脸皮,说又说不过他,被徐宁轩骂了几顿——重晖二弟子的口舌比剑法还厉害,反正仡桥没说不让吵架——之后,就放弃在仡桥面前表现了。
      但恨归恨,易文晖万万不敢和徐宁轩动手。因为仡桥明令禁止他们两个在他家里打架,这话他们不能不听。
      以这两位的聪明,当然能想到他们那天在林子里同时昏迷,是仡桥动的手。住在西南深山的小寨里、还能把他们两个瞬间放倒的,也只有传说中的毒王传人了。
      至于为什么下毒后又把他们救起来、还默许他们留在山居,大概是因为仡桥一个人在山里住了许久,有些寂寞了。
      因此徐宁轩把什么游历任务通通抛诸脑后,赖在这小院子里不走了,每天跑到仡桥面前百般撩骚。而易文晖在住了半个月之后的某一日,趁着徐宁轩去仡桥房门口献殷勤时,去万毒洞窟里摸了几卷毒经,头也不回地逃下了山。
      别再见了,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纵起轻功往山下跑。
      他和仡桥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他将来要继承惊魂堂,大展雄图的野心才刚刚开了个头,不该留在这深山小寨里虚度光阴。
      而且,若继续留在仡桥身边,他怕自己也会像徐宁轩那样,舍不得走了。
      易文晖离开毒王寨之后就回了金戈城,开始私下研究起从毒王寨摸出来的毒经,以及他偷偷藏起来带走的虫子。
      这便是后来江湖人谈之色变的“阴蚕”的源头。
      易文晖以为徐宁轩这种胸无大志的流氓,会从此一直留在西南的小寨子里,和仡桥生活一辈子。对此他的情绪很复杂:他厌恶徐宁轩,恨不得把这混蛋乱刀砍死,更不希望这头野猪把深山里的花拱到嘴里。
      但他却也希望有人能一直陪在仡桥身边。徐宁轩这油嘴滑舌的王八蛋,也就会哄人开心了。
      在易文晖逃离毒王寨的一年后,一日他在惊魂堂中得到消息,说重晖徐宁轩出现在了江南一带。
      那时老堂主受了伤,渐渐生了放权的心,正是各方势力关系微妙的关头,几个有望继承惊魂堂的养子都在野心勃勃地招兵买马。唯独易文晖在得知徐宁轩的行踪之后,立刻放下手头的一切,千里迢迢从西北赶到了江南。
      路上他发狠地想,既然徐宁轩出来了,那定是抛下仡桥独自走了,那就别怪他下死手。
      他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仡桥。
      徐宁轩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把仡桥从毒王寨里拐了出来,不但一同游山玩水,还带仡桥悄悄回了一趟重晖山。
      再次相见那天,仡桥头戴一顶幕离,用白纱盖住了那张过分显眼的脸,身边是洋洋得意的徐宁轩。两人站在一家酒楼前,徐宁轩侧身凑到仡桥耳边说了句什么,姿势很是亲昵。
      易文晖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敢肯定他又在不要脸,因为仡桥抬手把他推到了一边,自己大步进了酒楼大堂。
      徐宁轩站在原地傻笑着,目送仡桥进去落了座。随后他转过身,变脸比翻书还快,在众目睽睽之下纵身跃起,像被风卷着似的,倏地穿过人群落到了易文晖近前,冷笑一声:“姓易的,你还敢来啊……”
      易文晖手握紧了刀柄:“我有什么不敢来的?”
      “当初你想跑,没人会拦着。但你还偷人东西,这算怎么回事?”
      “我偷的又不是你的东西,你可以让他亲自来质问我。”
      徐宁轩用一种轻蔑的神气看着他:“不必了,他才没空和你计较这些。但我媳妇的东西被你偷了,我凭什么不能质问你?”
      易文晖心头一阵火起:“你媳妇?你管他叫媳妇,他自己认吗?”
      徐宁轩一噎,随即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盯着他:“你为什么会关心这个,不会是……”
      说着他面色大变,俨然一副看到情敌的警惕样子:“就你这当初偷了东西夹着尾巴跑路的卑鄙小人,也敢肖想他?”
      易文晖猝不及防地,被老仇人把心里那点隐秘的念头揭了个底儿掉。顿时恼怒道:“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
      徐宁轩瞪着他,忽然压低了声音,表情也沉了下来:“我准备了几个月,又花了很久去说服他,才能带他下山一次。这也许是他一辈子唯一离开那山林、看看红尘人世的机会。我没兴趣找你的麻烦,只希望他这次能好好地看一看风景。你若是还有点良心,就别给他路上添堵了。”
      易文晖一愣,竟说不出反驳的话了。
      他早就隐约猜到,仡桥应该是身体有什么问题,才必须一直留在深山里,以至于寂寞了这么多年。眼下徐宁轩都说出这话了,他怎么能……
      于是未来的惊魂堂主垂下眼眸,作出了这辈子最大的一步退让:“好,既然如此,你再带他……多逛逛吧。”
      他想了想,补充道:“今晚秦淮有灯会,带他去坐坐画舫。”
      徐宁轩哼了一声,转身就回了酒楼。易文晖目光虚虚地落在一楼插着的酒旗上,许久才对手下人吩咐道:“拿着我的手牌,把渡仙楼今晚最好的画舫包下,然后请……那两位去坐。”
      那边徐宁轩回到大堂,发现菜已经上来了。仡桥摘了幕离,正拿着筷子夹花生吃,头也不抬地问:“你跑哪去了?”
      “遇见个熟人聊了几句,现在没事了啊。”徐宁轩笑眯眯地握住他的手,“今晚就在这休息如何?晚上咱们去秦淮看看灯会。”
      仡桥不置可否,徐宁轩冲伙计招招手:“我们今晚在这过夜,给我们安排两间房。”
      伙计拿出登记的名册:“好嘞,两位高姓大名?”
      “我叫徐宁轩,他……”徐宁轩看了仡桥一眼,“他是我弟弟,叫徐柳桥。”

      讲到这徐宁轩喝了一大口酒,目光重新落到了徒弟脸上,发出了浅浅一声叹息。
      一晃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他们都老了,连当年收的小徒弟都这么大了。
      徐长老刚刚讲的故事很长,充斥着大量无关紧要的细节和自吹自擂,却在两人再次见到易文晖的那段戛然而止。何逸然追问道:“那后来呢?”
      徐宁轩摸摸鼻子:“后来我们去了灯会,和易文晖的人又发生了一点冲突,不太重要,总之后来我们三个分道扬镳了,他回了毒王寨,我回到重晖又待了两年,就收了你这么个倒霉徒弟。”
      “怎么就不重要了?明明后面的才是关键,谁想听你当年是怎么带仡桥师父看花灯喝花酒的?”何逸然对亲师尊满脸的嫌弃,“我就想问你们到底还有什么过节?为什么易文晖那晚还要留在秦淮找你们的晦气?”
      “嘿你这混蛋玩意,以前练功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刨根问底?”徐宁轩出手如电,“梆”地给了徒弟一个脑瓜崩,“总之你只要记着,易文晖搞的那些歪门邪道,有很多是脱胎于毒王寨的。你若想对付他,这几天就沉下心去万毒洞窟里学一学。若再见到那老小子,替师尊我杀了他就是。”
      说完他一甩袖子站起来,重新摆起了师尊的谱:“时辰不早了,你们俩也早点睡,明早你仡桥师父点名要吃酒酿圆子,你若有孝心,就给他老人家准备一份。”
      他大摇大摆地走了。何逸然冲他的背影喊了一句:“自己的媳妇自己伺候,我才不替你哄他。”
      季淮玉安静地坐在他身边,默默地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他陪着何逸然听完了全程,待徐宁轩回屋后,才问何逸然:“师尊他为什么不告诉你后面的事?”
      何逸然摸摸下巴:“以我对他的了解,要么是有些丢脸的事不想细说,要么是会触及某种更深的隐情,他不希望我知道太多。”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下次我找机会套套仡桥的话,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来。”
      季淮玉点点头,满怀期待地问何逸然:“要去睡吗?”
      “我一会再去,你若困了就先上床。”何逸然走到书架前摸出了积灰的文房四宝,将纸在桌上铺开,匆匆磨了点墨之后抬头冲窗外打了个唿哨。
      信鸽小乔从窗口飞进来,落在季淮玉肩上,用鲜红的小喙去蹭季淮玉的脸,姿态很是亲昵。
      季淮玉把它用双手轻轻捧起来,问何逸然:“要寄信吗?给谁?”
      何逸然心不在焉地将笔尖在砚台里蘸来蘸去,眼睛盯着面前的信笺,似乎在苦恼措辞:“给掌门师兄。”

  • 作者有话要说:  温师兄:大家都是重晖人,什么时候轮到我下山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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