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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当年板桥(6) ...

  •   那边季淮玉站在徐宁轩对面,看着他手里的剑:剑不是什么吹毛断发的名器,剑柄居然是竹子削的。但这不重要,因为徐宁轩只要站在那里,本身就像是一把利刃。
      季淮玉出世几个月来,正面交过手的最难缠的对手是斓衣刀钟辰溪,见过的武功最高的应该是李旃——那一手神鬼莫测的“琉璃钟”连他也没自信能挡住,还有一个温玹。
      季淮玉虽然没见过温玹和人动手,但温掌门坐在那,周身上下就带着一种内敛的锐气。
      看着面前的徐宁轩,季淮玉忽然有种感觉,如果温玹与人交手,亮出的锋芒大概也是这样的。
      他不敢怠慢,两边袖子里的雪蚕缎微微冒了头。徐宁轩和他目光交汇,两人同时出招,徐宁轩用的是重晖的剑法和轻功,人瞬间向前蹿了二尺远,带起的剑芒像是一阵风,轻飘飘地扫向了季淮玉的侧颈。
      他之前说要见识揽风袖,季淮玉还真乖乖地用揽风袖来对付他。左手拇指一弹,三根银缕线飞出,在半空打了个旋儿后立刻绷紧,“铮”的一声撞在了剑锋上。
      徐宁轩的剑去势被阻,手腕一拧瞬间就变了招,向下划出一个弧度。这一招在重晖剑法里叫“卷残云”,直扫季淮玉的腰。
      他和何逸然师徒两个练剑走的都是轻灵奇诡的路子,中途变招比翻书还快。但他的基本功明显比何逸然要扎实得多,随机应变的同时又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稳定感,季淮玉来不及收回银缕线,只好脚下往旁边滑出三尺,避过剑锋。徐宁轩脚下立刻赶上,剑势从扫变成了刺,一道寒芒指向季淮玉的咽喉。
      季淮玉右手的雪蚕缎被内力催发,如同一道屏障横在了他身前。但蚕丝显然防不住剑尖,若这一剑刺实了,季淮玉还是要败。于是他在剑尖碰到雪蚕缎的瞬间,左手拉紧蚕缎另一端,双手配合着一拧,竟生生卸去了徐宁轩的力,把剑尖裹住了片刻。
      同时他左右袖子里各有一枚绳镖射/出,直逼徐宁轩胸口的大穴。
      徐宁轩眉梢一挑,抽剑向后掠出一丈远,看来他确实好好研究过揽风袖,刚好退到绳镖的极限处,绳镖在距他胸口不足两寸的位置失了力道,季淮玉欺身追过去,收回绳镖的同时雪蚕缎带起一道劲风,直扑徐宁轩的面门。
      他打得其实远并没有徐宁轩自在,因为揽风袖扫荡的范围太大,他须得小心翼翼,免得碰坏了仡桥的宝贝花架或者其他陈设,难免束手束脚。徐宁轩没这负担,又经验老到,再加上对揽风袖很了解,一时还真把季淮玉压制住了。
      但季淮玉也没那么容易败。揽风袖本来就是机变万千的招式,他反应不必徐宁轩慢,对重晖剑法也算熟悉,两人身形变换间又打了三十余招。旁边观战的何逸然坐得很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仡桥却像是对比武没什么兴趣,在旁边打了十几个哈欠,一脸“你们两个干嘛打这么久”的不耐烦。
      那边徐宁轩使出一招“万壑松风”被雪蚕缎挡住,忽地手腕向上一挑,连着一招“流星赶月”,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劈向季淮玉的脖子。
      季淮玉手臂因为接他的剑招而弯着,袖口大开,揽风袖里所有的零碎几乎都暴露在徐宁轩的眼底。无论他怎么出招,徐宁轩都能轻松接下。
      徐宁轩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但他犯了个错误——他不知道季淮玉的揽风袖比季檀雪甚至他外祖父季乘风的都要复杂:还有一把折刀藏在他右手手肘的位置。
      折刀比其他的暗器都要重,速度也更快,徐宁轩绝对防不到他这一手,只要他使出折刀,就有七分把握赢下这局。
      但折刀杀伤力也比其他几件强得多,季淮玉自己也不敢保证能完全控制轻重。他怕打伤徐宁轩,怕打伤对何逸然恩重如山的师尊。
      他一点险也不敢冒。
      季淮玉稍一犹豫,硬生生把已经催动的折刀收住了,转而仓促地用雪蚕缎去绞剑身。他这一迟疑,就给了徐宁轩机会——
      一道寒光闪过,徐宁轩的剑架在了他的肩上,离他的侧颈只有两寸远。
      雪蚕缎晚了一步,并没有完全卸去剑势,只要徐宁轩再加两分力,那玉白的脖颈上就要多一道血印子了。
      季淮玉垂下双手,恭恭敬敬地认输:“前辈,我败了。”
      徐宁轩收回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我知道你还有底牌没用,但最后你让了我一招。老了老了,还要年轻人给我留面子。季小公子,功夫不错,真的不错,这个年纪能练到这个火候,真是了不起。用不着十年,只要五年之后,你定能达到季乘风老庄主当年巅峰时期的水平。”
      他面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又用力捏了一下季淮玉的肩膀,这才回到了仡桥身边。
      季淮玉悄悄松了口气,他既怕自己败,又怕自己胜。眼下能打成这样,他也很满意。

      等用过午饭后,仡桥就又开始犯困,自己回房睡午觉了。徐宁轩难得没黏黏糊糊地贴上去,只翘着腿盯着他关上门,才冲何逸然勾勾手指:“我问你,易文晖把你怎么了?”
      何逸然:“……”
      他没想到毒王的嘴松成这样,一晚不到就把他卖了。果然近墨者黑,这两口子没一个靠谱的。
      既然徐宁轩问了,他也不能不答,只好说:“他自己到泉阳门找我麻烦,还带着那个武功很高的侍卫易申,一路追到了这边。”
      “易申?就易文晖身边那个……”徐宁轩卡了一下壳,大抵是因为易申实在没什么特点,“石头人?”
      “你认得他?”
      “见过。当年他还见过你仡桥师父。”
      何逸然抓到套话的机会,立刻问:“话说师尊你和仡桥当时怎么招惹了易文晖?他对我穷追不舍的,也是因为你们当年招惹过他吧?”
      “这……说来话长。”徐宁轩往毒王卧房的方向瞟了一眼,压低声音说,“就二十年前他太好看了,姓易的见色起意呗……”
      何逸然心想易文晖虽然不算什么好人,但谁都得承认惊魂堂主心机深沉,乃是一代枭雄,不像会为情所困,明明徐宁轩才是会见色起意的那个:“师尊您正经点。”
      “我这是实话。仡桥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您当年到这边的寨子玩,被人家姑娘看上下了蛊,差点被留下当压寨女婿。”何逸然一耸肩,“至于易文晖,仡桥说他不记得这人了。”
      徐宁轩面露得色,悠悠然喝了一大口茶,说道:“他骗你的,哪有什么姑娘下蛊?再说除了他世上还有什么能蛊到我?二十多年前我是和易文晖一起来的这边,因为一些私人恩怨。那时他还不是惊魂堂主,就是个堂主身边的小狗腿子,但你师尊我已经是名动江湖的后起之秀了。但所谓正邪不两立,我当时就想除掉他这个未来的武林败类,他也想打败我这个正人君子。这样吧,今晚等他睡下了,我再跟你们好好讲讲。”
      说罢他一撩衣摆,翩然离去。
      何逸然对季淮玉小声说:“师尊人虽然不靠谱,但和我师兄一样不太会骗人。抛去那些自卖自夸的大都是实话,到时我们就能知道,当年他们三个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晚徐宁轩如约上门,面前摆着徒弟孝敬的酒和“徒弟媳妇”孝敬的茶,脸上带着一种隐晦的得意,向他们讲起了二十多年前的旧事——
      当然是他经过了一部分修饰加工的“实情”,至于一些他觉得无关紧要或者难以启齿的细节,则被他巧妙地略了过去,来达到“抬高自己、贬低易堂主”的目的。
      事实究竟是什么呢?
      那年徐长老才刚过弱冠,按照重晖的规矩,他下山游历选中的目标,是惊魂堂主的养子易文晖。
      徐宁轩年少气盛,同样年轻的易文晖也不是个简单角色。仿佛两只公鸡在斗鸡场上狭路相逢,两人打得很凶,一路从西北斗到了西南。
      他们最后一次较量是在一片山林里,徐宁轩拔了剑,易文晖也亮了刀,打算一举定胜负。结果还没等开打,两人就同时觉得后颈一麻,双双倒地失去了意识。
      徐宁轩是在一张床上醒来的,他迷迷糊糊地一转头,发现之前互相打得头破血流的易文晖,正闭着眼睛躺在自己身边……
      他当时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腾一下坐起来,手往腰间摸去,却摸了个空——
      同尘剑呢?
      他这么一折腾,易文晖也睁开了眼,两人在同一张床上面面相觑,一齐露出了嫌恶至极的神情。
      跟老对家睡一张床上,这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两人同时往后一仰,四只拳头攥紧了,正欲往对方脸上招呼,忽然房门被人一把推开。
      一个年轻男人端着两碗汤药迈步进来,走到床边垂眼打量着他们两个,脸上带着一种冷漠的倦怠。
      徐宁轩和易文晖一起傻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颜色。两个死对头难得达成了共识,心里同时冒出一个想法:好漂亮!
      眼看着大美人走近,徐宁轩当机立断,抢在易文晖之前和仡桥搭话:“多谢公子相救,在下重晖徐宁轩,敢问……”
      “闭嘴。”仡桥一开口就把他怼了回去,“我不管你们是谁,到了这里,就要听我的。再敢打架我就把你们都扔去喂虫。”
      他汉话说得不太熟练,吐字有点含糊走调,听起来像哼歌,还怪好听的。说完他抄起两碗漆黑的药汤,一股诡异的腥味扑面而来:“喝了。”
      易文晖盯着他的脸,身体僵硬成了一尊木偶,拘谨地双手接过药碗,不假思索喝了一大口。
      仿佛就算这大美人给他递一碗砒霜,他也能眼睛不眨地喝下去。
      徐宁轩却往枕头上一仰,厚颜无耻地说道:“我被他伤了手,端不起碗……”
      易文晖:“……”
      他真想啐这王八羔子一脸。
      仡桥眉梢一挑,冷漠地将药碗放到床头:“那我帮不了你,你就等死吧。”
      易文晖幸灾乐祸地将头埋下,徐宁轩被噎了个结结实实,又骑虎难下,只好装出一副很虚弱的模样,冲仡桥谄媚地一笑,抖着手把碗捧起来。
      他喝药的时候依然不太老实,喝一口就要明目张胆地看一眼仡桥,把大美人的脸当作蜜饯下药。
      仡桥久居山林,并没意识到这种做派在中原叫耍流氓。他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总是看他,因此他也有点好奇地回看过去,全然忽略了旁边老老实实喝药的易文晖。

  •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师尊能有老婆?秘诀就是得足够不要脸。相比之下易堂主当年真的是个老实人。
    何逸然:师尊你和惊魂堂主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这么恨你?
    徐宁轩:睡过一张床的关系。
    何逸然:……贵圈真乱。
    (回忆是作者站在上帝视角来讲述的客观版本,所以会包含三人的心理活动。师尊怎么可能把仡桥怼他的话如实讲给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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