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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正道浩然(6) ...

  •   即使是潇湘,也被惊得抿住了嘴唇。
      她的腰肢依然软洋洋地凹着,带着一种迷惑性的慵懒,但她的左手指尖微微蜷起,一片很薄的竹片从食指指甲那里探出了半寸。
      易申无声地站起来,大步走过去挡在了潇湘和那红衣男人之间。
      见状何逸然扬起了眉毛,潇湘一愣,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易申的背影。
      红衣男人没理会易申,瞟了一眼她的手:“公羊准让你过来的?”
      潇湘难得有点尴尬,把兵器收了回去:“前辈可认得竹楠阁墨竹尹幽篁。”
      “原来是尹幽篁吗?也对,公羊准那老色鬼若是收了你这么漂亮的女人,肯定舍不得放你出来乱跑。”红衣男人似乎很看不上公羊准,冷笑道,“你刚刚说什么?若我死了就把我的耳朵割回去?没想到尹幽篁也盼着我死。”
      潇湘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要命的话,尴尬又戒备地看着他。这时候何逸然在旁边慢悠悠地开口了,在这屋子里,他似乎是唯一一个不把这武功深不可测的人当回事的:“前辈,”
      红衣男人似乎才注意到他,表情立刻变了,掩唇轻笑道:“好俊俏的两位公子,你知道我是谁?”
      “本来是不知道的。但您方才跳上楼的轻功,我曾经见过。”
      红衣男人眼中的兴味更甚:“你居然见过我的轻功?”
      季淮玉按在桌面上的手攥紧了。他手背上青筋凸起,掌心悄悄捏着一枚绳镖。
      若这活鬼似的男人一言不合对何逸然动手,他必须使出杀招来对付。
      “那种轻功叫落霞,是南海钟家的独门绝技。”何逸然不慌不忙道,“您这一手杀术精妙绝伦,还被百里垚花这么大代价追杀,您一定就是钟辰溪了。”
      潇湘的眼睛微微睁大了,看样子也听说过钟辰溪的名号,季淮玉和易申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这两人一心防范着对手伤害自己在乎的人,根本不在乎钟辰溪是谁。
      “二十年了,居然还能被小辈认出来。”红衣男人——钟辰溪摇摇头,话音一转,“可你还是没说,你是在哪里见过钟家的轻功。”
      何逸然看着他,慢慢地站了起来,冲钟辰溪微微一笑:“几年前,南海钟家的钟澜澜死在了我手里。她临死前想用自己的独门轻功逃走,可惜没跑过我……死在了同尘剑下。”
      钟辰溪脸色猛地变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同尘剑……你是徐宁轩的徒弟?是你杀了她?”
      季淮玉心头一紧,知道今晚不能善了。他一甩袖子也站起身,姿态很明确:要动他先过我这一关。
      何逸然像是怕对方火气不够大似的,平静地继续挑衅道:“她干过什么你心里清楚。就算我不杀她,早晚也会有人替你们钟家清理门户。”
      钟辰溪瞪着他,怒极反笑:“我的妹妹不需要别人代为管教,更轮不到你这毛头小子动手。我也是好久没见到你这么会找死的人了……”
      他说到一半便突然动了手,身形一闪,手里的弯刀寒光闪过,逼向何逸然的右肩头。
      以他的功夫,不直接砍咽喉而是砍手,看来是打算留着何逸然的小命慢慢折磨的。
      就在离何逸然的肩膀还有半尺的地方,钟辰溪忽然一皱眉。他只觉得有一股力量勾住了他的刀身,接着往旁边一拉,他不得不收回招式,脚下急刹停在了原地。
      他的刀上缠着一截很精细的绳子,上面晃晃荡荡缀着个绳镖,另一端从季淮玉的袖子里伸出来。
      钟辰溪一甩手,将绳镖抖了下来,阴恻恻地开口:“好厉害的功夫,能挡下我的刀,那你就陪他一起死吧。”
      何逸然突然给季淮玉递了个眼色,接着笑道:“钟前辈,为妹妹报仇天经地义,但我们暂时还不想死。”
      说着他猛退后几步,反手推开窗,踩着窗框跳入了夜色。
      重晖绝顶的轻功使到了极致,下一瞬,他人影已经不见了。
      易申下意识地想动,被潇湘一把拉住。潇湘脸上一片凝重,冲他摇了摇头。
      于是易申还真站住了。
      显然钟辰溪第一恨的人就是何逸然。方才楼下被一大群人围杀,他就是一副谈笑自若的样子,潇湘说要割他耳朵,他也没跟她计较。眼下何逸然跑了,他脸上这才露出了狰狞的神色,转身正要追,季淮玉身子一晃就拦住了他的去路。
      季淮玉不知道何逸然为什么要挑衅,更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打算,但面前这人的武功实在太吓人了,他不能放任这钟辰溪去追何逸然。
      至少,他要给何逸然争取逃跑的机会。
      因此他二话不说,袖子一扬,三股银线细如毫发,去绞钟辰溪的脖子。
      钟辰溪面上明显露出了几分诧异,愣了一瞬才拧身躲过。季淮玉注意到他的神情,突然有了个想法:这人似乎不认得揽风袖。
      季淮玉知道这人只是长得年轻,实际上至少跟他们的师父同辈。揽风袖只是在季风山庄灭门的这八年里才慢慢沉寂的,像这么特殊又招牌的兵器,见过就很难忘记。
      这人之前到底是在哪混的?
      见他使出揽风袖,潇湘忽地转头往房门那里看了一眼,接着二话不说走过去关上了门。
      然后她就这么倚着门观战,易申想了想,走到了她身边,盯着战局作出了保护性的姿态,如同猛兽守卫自己的巢穴。
      潇湘的脸色柔和了一点,轻轻拉住易申的手臂。
      那边季淮玉手腕一转,银线拐了个弯,同时一条巴掌宽的雪蚕缎从他左手袖子里飞出,去缠钟辰溪的兵器。
      钟辰溪右手虚晃一招,却放任雪蚕缎卷走了他手里的弯刀,左手却让过银线,直接和季淮玉以掌相对。
      他太自大了,看着面前俊美如玉雕的年轻人不过二十岁出头,虽然袖子里的花招比杂货铺还多,但只要拼内功,他就有把握一举废了这小美人。
      想到这钟辰溪暗暗惋惜了一下,心道这么漂亮的小美人,还是别要他的命了,废了武功足以,今后当个美丽的废物供人赏玩也不错。
      于是他不由得减了三分的力。
      但他错了。
      手掌相碰的瞬间,他只觉得如同砸上了两尺厚的石墙,对方的手掌居然坚如玉石,那内力居然浑厚得深不见底,如同投身于无尽的海潮中。
      旁边几尺远处一个精瓷花瓶摇晃了两下,“咔”一声裂成了一堆碎瓷片。桌椅板凳都隐约发出了嗡嗡颤响。
      钟辰溪被震得后退两步,有些狼狈地抬头瞪着季淮玉。
      季淮玉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平息了一下内功。硬接了钟辰溪一掌,他现在也不太好受,但好在他知道对手难缠,方才用上了十成的力,华玉典的内功如同一道屏障,震退了钟辰溪同时也保护了他。
      这时候季淮玉袖子里有什么东西忽然颤抖了起来。
      他一愣,还以为是自己内力失控催动了揽风袖,然后他才想起来,是之前何逸然给他的虫子在动。
      那虫子被封在瓷瓶里,是何逸然在泉阳门时交给他的,整天在瓶中沉睡。如今突然醒来,只能是何逸然在用这种办法叫他。
      于是他不恋战,转身顺着推开的窗也跳到了夜幕里。钟辰溪见状大怒,紧随其后追着他跑了出去。
      一阵凉风吹进来,房里只剩了易申和潇湘。
      潇湘松了口气,走到床边坐下,笑盈盈地拍了拍枕头:“以那位的功夫,何逸然被他记恨上,下场会相当惨,你也不用担心交不了差。良宵苦短,不如明日再去见易堂主复命。”
      易申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片红。他此时什么也没法去想了,眼前只有对面女人美丽妩媚的面容。
      接着他大步走到门口,仔仔细细地插好了房门。

      等他离开那张床的时候,已经到了寅时。他下床穿衣服,潇湘蜷在被子里幽怨地开口:“你怎么这个时辰便要走?”
      易申的嗓子有点哑:“堂主在等我回去复命。”
      “啧,为了易堂主啊。果然比起我他才是第一要紧的。”潇湘撇一撇嘴,“我的事情做完了,明早我也该回去了。”
      易申动作一顿,低低应了一声。
      “放心,我们早晚会再见的,希望到时我们不是敌对关系就好。”潇湘拉住他的手腕示意他弯腰,单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留下一点浅浅的胭脂红,“我很喜欢你,要好好活着。”
      她松开手,易申像是再不敢看她一眼 ,胡乱应下之后便出了门。
      踏出门槛,他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冷硬的堂主随侍。
      然而易申前脚刚走,床上的潇湘便像猫似的一跃而起,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翻窗离开了房间。
      她并没有像自己所说的那样出城回竹楠阁,而是将漆黑的外袍披在外面,匆匆往城里走去。

      易申离开之后并没有走多远,穿过两条街之后便进了城中最大的客栈。
      到了顶层的上房,他理好衣襟,恭恭敬敬地对着房门说:“属下易申回来复命。”
      房内点着灯,传出惊魂堂主易文晖的声音:“进来吧。”
      易申进门之后便单膝跪在易文晖面前,对他一五一十地讲了今晚的经过,没有一丝遗漏。待他说起晚上和潇湘的春宵一度时,易文晖听了两句,便哭笑不得地打断了他的话。
      他一个单身几十年的老光棍,不是很想听这种细节。
      “你说你正好赶上了百里垚派人围杀钟辰溪,后来钟辰溪又去追杀何逸然了。”易文晖和颜悦色地问他,“那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属下不知。”
      “所以你一直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就这么让何逸然跑了?”
      易申低着头:“属下办事不力,甘愿受罚。”
      “我并非是想罚你,也不是不近人情。你跟了我二十年,若是真有了成家的心,我也不会做那等煞风景的事。”易文晖叹了口气,很平和地对他说,“但你可知那女人是什么来头?”
      不等易申回答,他继续说道:“想来你并不知道。你一直是这样,认准了谁就会掏心掏肺,无所求地替那人达成心愿,否则你也不会跟我这么多年。现在你喜欢的那个女人,是竹楠阁阁主尹幽篁的亲传弟子。”
      显然易申并不在乎尹幽篁是什么玩意,他的脸依然泛着红,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易文晖有点发愁地看着他,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还记得仡桥吗?”
      易申摇摇头:“属下不记得。”
      “罢了,若是何逸然能从钟辰溪手里保住小命,就让他多逍遥一段时日吧。”易文晖脸朝着窗外,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他也有一年多没回那边了,让他再去最后陪陪仡桥,到时我亲自送他上路。”

      易申告退之后便去了另一间房,七八个“惊魂堂”的打手正围坐在桌前喝酒吃东西,见他来纷纷站起身,把上首的座位给他让出来。一人给他倒了杯茶,笑道:“大哥回来得这么晚,菜都凉了,我去叫老板炒几个新的。”
      他们都知道易申冷得像一根冰柱子,也知道他从不在外面喝酒,没指望自己的谄媚能得到回应。没想到易申开口问他:“有酒吗?”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冰柱子今天哪里出毛病了,一人赶忙给他倒了满杯,易申两口喝干,脸上又泛起了一点红。
      另一人觑着他的脸色,问:“大哥今天心情好像不错,是遇到什么事了?”
      旁边的人赶紧怼了他一下,示意他别乱问。易申却出神地盯着酒杯,开口道:“我遇见了一个女子……”
      另外几人愣了,接着喜动颜色,气氛一下子就热络了起来。谁也没想到冰柱子居然也有被女人融化的一天,全都凑到易申旁边,追问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绝色美人,才能勾走他们堂主身边第一干将的魂。
      易申没再回答,痴痴地看着杯子里摇曳的酒,嘴角带着一点温柔的笑意。

  • 作者有话要说:  活在对话里的仡桥也快出场了
    再跟我读一遍:仡(ge一声)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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