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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正道浩然(5) ...

  •   易申在外面推开门,大步跨了进来。
      他长得并不难看,相反五官还很端正,只是他平时跟在易文晖身边总是沉默低头,像一块顽固冰冷的石头。
      此时此刻他也是这样。
      方才在大堂里,他坐在潇湘对面时的样子,算是他最生动的表情了。
      进屋后他关上门,眼睛第一个盯住了季淮玉。手腕拧了一下,脚尖悄悄挪了个方向。
      明明动作轻得不易察觉,但季淮玉的腰立刻绷紧了。他身体没有动,只有搭在桌面上的一只手转向了易申,两根手指轻轻点了点。
      易申盯着他看了片刻,忽地松弛了下来,甚至僵硬地冲季淮玉点了下头,接着走到房间中央,直挺挺地站在了那里。
      短短一个照面,他们肢体并未相触,更没动用内力,却已在电光火石间交了一次手,并互相探到了对方的底。
      季淮玉面上不动声色,后背已经出了薄薄一层汗。
      这是他头一次正面遇上这种对手,像是把藏在鞘里的绝世利刃。方才他俩隔空过了两招,虽说谁也没占到便宜,但真动起手来,自己绝对没把握取胜。
      甚至连他在重晖山遇见的各派前辈也无法同面前的年轻人相比。
      说来也怪,上一个隐隐约约给他这种感觉的人是重晖掌门温玹。之所以说是隐隐约约,是因为温玹从来没在他面前展现过敌意。
      潇湘抬头看着易申,嫣红的嘴角一撇:“还以为把你糊弄走了呢,没想到你还是跟来了。”
      易申的语气依然冷硬,表情却柔和了下来:“我只要带走何逸然。”
      “打个商量,今晚别动手好不好?”
      易申错开视线:“堂主之命不可违抗。”
      潇湘笑眯眯地盯着他的脸:“那……我陪你睡一晚,别动手好不好?”
      这句话的杀伤力更甚于刀剑,吓得易申连退了三步,万年僵硬的脸上泛起了红,居然没再开口拒绝。
      何逸然在旁边举着酒杯笑了,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易申对他出手,依然是一副很悠闲的样子:“易兄,美色误人,您可要三思啊。”
      闻言潇湘幽怨地看着他:“我可这是在帮你,你还说这种话?”
      “不是我不领姑娘的情,只是今晚轮不到我们动手。”何逸然往门外指了一下,“你带头闯进我们的房间,还准备了四人的杯,不就是为了找个好地方看下面的那场大戏吗?”
      闻言易申微怔,潇湘饶有兴致地问:“你知道今晚的戏是哪一出?”
      “本来不知道,但看到姑娘你宁可扮男人也要出现在这里,我怎么也能猜到几分。”
      他们两个在这云山雾罩地打机锋,季淮玉还懵着。他抬头居然对上了易申的眼神,有些欣慰地发现这人脸上也带了茫然的神色。
      看样子他纯粹是跟着潇湘进来的,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虽然立场不合,但眼下还没动手,季淮玉居然对他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若不是这样针锋相对的关系,他们说不定还能交个朋友。
      那边潇湘问何逸然:“你知道我要找谁?”
      “我当然不知道。别说是我,怕是连姑娘你自己也不知道要找谁。”何逸然冲她一笑,“你接了阁里的命令,却只知道你的目标和下面那些金戈城的人是一样的,所以你要等他们动手之后才能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何人。你并非要来杀他,却也不是来救他的,你不关心他是死是活,他若死于他人之手你绝不会出手相救。至于易申来这里绝不是巧合,是你碰见了他,想给自己添一道保命的底牌,于是勾搭他一起进了这朝暮院,没想到阴差阳错,他要找的我也出现在了这里。潇湘姑娘,我说的可对?”
      潇湘面上作出惊讶的神情:“真厉害啊何公子,见我一面就能猜出这么多。”说着她还意有所指地看了季淮玉一眼,“若你成心想算计谁,准能把对方哄得找不着北。”
      季淮玉面无表情,把她的挑拨当耳旁风。
      “我接到的情报是今晚一人亥时会出现在这里,你猜得对,百里垚发出了城主令,下面的人都是来杀那人的。”
      何逸然品着杯中的梨花白,感叹道:“不知道当今世上,有谁值得金戈城主动这么大干戈,还能让墨竹首领派爱徒来蹚这浑水。莫非是前城主百里垣吗?”
      “他自然算一个。”潇湘说着亲手倒了杯酒,递给旁边戳着的易申,“你总站着干嘛,来坐啊。”
      易申有些僵硬地走到她身边坐下,接过酒杯没有喝,只珍惜地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潇湘轻轻一笑:“亥时已到,这出戏要开场了。”
      说着她站起身,盈盈过去推开了房门。
      他们的房间位置确实很好,只要打开门,就能从二层的围栏的空隙,看到一楼大堂,下面发生什么一览无余。
      就见一人慢慢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那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似乎是腿上有某种残疾,不得不拄着根拐棍。那拐杖由精铁打造,最上面雕着一个拳头大的虎首,作仰天咆哮状,
      他们四个坐在房里,就这么敞着门大喇喇地围观,何逸然对季淮玉低声说:“那是‘铁拐流星’,传说中朝暮院的老板。”
      季淮玉盯着那人,心想若是旁人见了这“铁拐流星”,绝对不会想到他是个开青楼的。
      铁拐流星一露面,本来嘈杂的大堂顿时静了下来。坐在席间倒酒陪客的小倌们迅速而无声地站起来,列两队从侧门离开了大堂。
      大堂里一片安静,只剩了十几个人。若仔细看,会发现他们的腰间都带着兵刃,气息沉稳,目露精光。
      都是接了城主令来杀人的。
      坐在角落里的上官贤率先开口:“铁先生,那人在何处?”
      “铁拐流星”微笑道:“铁某只是负责攒这个局,至于吃什么喝什么,诸位客人说得算。”
      上官贤冷冷地质问道:“眼下我们都到齐了,怎么还不见那人的影子?铁先生莫非拿我们消遣不成?”
      “铁拐流星”慢慢地直起了腰,眼珠微转,露出一点戏谑的笑:“这位客人,您莫非是瞎子不成,那人自然已经到了,就在您的面前?”
      “在哪?”
      这时忽听旁边传来一个软绵绵的声音:“这位客官,找人就找人,何必动那么大肝火呢?”
      竟是那之前穿红纱衣唱小曲的男人。
      他怀里依然抱着他那黑梨雕花的琵琶,慢慢地从台上站了出来。
      方才大堂里除了杀人者和铁拐流星,便只有他没走。只是他一整晚都坐在台上,红衣与背后的红纱幕几乎融为一体,竟然就这么让人把他忽略过去了。
      “诸位是来找我的吗?亏得我还弹了这么久的琵琶,都没人来捧场。”他作出一副哀怨的表情,瞪着离他最近的上官贤,“你来说说,我这曲子唱得如何?”
      上官贤警惕地退了一步,将手里的铁环置于胸前:“你是何人?”
      红衣男人抱着琵琶幽怨地开口:“您不就是来找我的吗?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谁?铁老板说今晚有客人点我出场,我欢欢喜喜地来在众位面前献艺,怎料会遭到这种对待。”
      他这么絮絮叨叨地自说自话,那些号称来杀他的人更生出了些戒备。飞狼飞豹两兄弟中的一个高声问:“你可是百里垣?”
      红衣男人像是被逗笑了:“我哪里像百里垣?我看上去有那么猥琐吗?”
      上官贤又问:“那百里城主为何要杀你?”
      “谁知道呢?许是他觊觎我的身子,被我拒绝之后恼羞成怒吧。”
      众人纷纷心道好不要脸,谁不知道百里垚身边美女无数,从来没招过男人。再说这种破事用得着城主令吗?
      上官贤阴恻恻地开口:“既然你不说,我们只好直接杀了。”
      话音未落,他举起手里的铁环直扑向那人。
      红衣男人不避不闪,指尖抚摸这琵琶首上的雕花,眼看铁环逼近,他手腕一扭,一把弯如新月的短刀正架在铁环上。
      上官贤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紧接着诧异变成了恐惧。铁环打着旋飞出,上面露出的尖刺正好扎在了旁边一人的脖子上。
      那人没想到旁观也会招此灾祸,却根本来不及躲闪,连话都没能说一句,就捂着咽喉倒地气绝。
      与此同时那红衣男人纤细的手已经捏住了上官贤的脖子。
      他像是没怎么上心地随手一捏,上官贤的脸顿时涨紫了,双眼暴突,接着那双弹琵琶的手略微收紧,再往地上一掼。
      黑榜有名的高手上官贤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甚至没有还手之力。
      接着那人似有些嫌弃地甩了甩手,笑盈盈地看着周围人。飞狼飞豹两兄弟一咬牙,心知今晚不能善了,大喊一声:“一起上,杀了他!”
      楼上的易申轻轻摇了摇头。
      红衣男人站在大堂中间,身形纤细,却稳如泰山之钧。他像是很无奈地一弯腰,把琵琶珍重地搁在椅子上,下一刻他人也动了起来。
      暗红色的影子像是一道闪电,下一刻他人已经出现在了大门口,他经过的地方,七八个人接连倒下。
      场上只有朝暮院的老板“流星铁拐”以及四个杀手还站在,包括飞狼飞豹中的一个,他的兄弟此时双目圆睁,一手捂着喉管,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眼看着就要咽气了。
      除了铁老板,其余活着的人脸上纷纷露出恐惧的神色。
      这种武功,当世有几人能匹敌?
      这真的是人吗?还是夜晚来索命的厉鬼?
      眼看着他大摇大摆地出去,在场无一人敢拦。一直在门前把守的许锋见他出来,脸上竟露出了堪称谦卑的神色,向他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场打斗被楼上的人尽收眼底。季淮玉和易申的脸都绷紧了。
      他们两个都在盘算,若这人转头上楼对他们动手,自己能有几分胜算。
      “百里垚城主真是越活越垮了。派了这么多人来追杀一个,还叫那人全身而退。”何逸然随口问潇湘,“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这一号高手?”
      潇湘的神情也严肃了下来:“我不知他是谁,但他既然逃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
      何逸然奇道:“到底是什么任务?让你只需要看戏就行了?”
      “反正他已经走了,告诉你也无妨。师父说让我看一看亥时被围杀的这个人,若这人活着走了,就什么也不用做。若这人死了,就切下他的耳朵带回竹楠阁。”
      就见那红衣男人本来已经到了门口,离得远远的,他像是听见了几人的对话,猝然转头,直勾勾地看向了他们的雅座。
      接着他脚尖点地,像一道轻悠悠的晚霞,一跃跳上了二楼,接着慢慢走到了他们房间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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