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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桃之夭夭(4) ...

  •   严格来说揽风袖并不是一种武功,而是一种兵器,一种只有配上季风山庄心法才能使用的兵器,个中玄机悉数藏在门人宽大的袖子里——
      左右银缕线各十三根,极细极韧,能削金铁;雪蚕缎各六条,最窄的仅有一寸宽,最宽的足有一尺半,要诀在“缠”,既薄且软却水火不侵;绳镖各三只,镖头不过拇指大小,用寒铁打造;飞霰针各十根,针尾用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牛毫丝相连;各一把短匕首,冷锋无鞘,吹毛断发,可作绝杀。
      历任庄主能靠内功自如控制这些已经是极限了。除此之外,季淮玉的右手比左手多一把折刀,是他自己加进去的,卡在手肘处。
      这些都是勾连缠丝的东西,甩出后可立刻收回,不留一丝痕迹,金铁类暗器表面是特制的,镖头匕首上还有血槽,不容易沾上血,能使人命绝于擦肩而过的瞬间。
      几百年前这一脉据说就是靠杀术起家的。
      何逸然以桃枝代剑,季淮玉也选了揽风袖里杀伤性最小的一件。
      即使是点到为止的切磋,他也很迫切地想赢。他需要向何逸然证明:自己有在纷乱风雨里保护他的本事。
      何逸然当年是见识过揽风袖的,但他毕竟没有开天眼,不知道季淮玉的袖子里究竟准备了什么来招呼他。他决定先发制人,脚尖点地,像一只捕食的豹子,手执花枝奔季淮玉而来。
      和季淮玉的大袖袍子不同,他的衣袖是薄软的丝质,像是比春风还轻。花枝细韧,上面还缀着郁郁粉嫩的桃苞,但到了何逸然手里,却立刻添了三分冷峭,尖端细枝划破春风,直指季淮玉的咽喉。
      招式没什么稀奇,甚至连重晖入门剑法都不算,但重晖的轻功速度极快,一晃眼就到了近前。季淮玉早有准备,双眼牢牢盯着尖端,在其离自己不到二尺远处时,他以左脚为轴往旁边一转身,右边袖子里的蚕缎猛地探头,去缠花枝的中段。同时他左手抬起,屈指弹向何逸然手肘的麻筋。
      这种缠缠绵绵的贴身打法属实惊险,以他的手劲,只要被那白玉似的手指碰到,何逸然手里的“剑”绝对拿不住。
      何逸然知道不能让他得手,右手刁钻地一拧,正好让蚕缎落了个空,再向下一压,用“剑刃”去削季淮玉左手手背,以逼迫他收手,谁料季淮玉不躲不闪,手掌一翻,用掌心迎向他的花枝。
      花枝毕竟不是冷铁,就算结结实实砍在实处,也只不过是打一下手板,于是何逸然没收招,花枝“啪”一声撞在季淮玉掌心。
      这一击下去,何逸然骤然变了脸色,因为寻常人练得再铜皮铁骨,手掌也是肉做的,但刚刚这一下却像是抽在坚硬的石板上,还蕴含着浑厚如海潮的内力,何逸然的小臂都被震得发麻。相撞的瞬间季淮玉左袖中的蚕缎顺着手臂钻出,时机掐得极其精准,在花枝上缠了两圈后立刻收紧。如同被蛇类探头咬住,何逸然见势不妙,当即撒手弃剑,右腿发力向后退出一丈远,站稳后目光扫过季淮玉的袖口。
      季淮玉缴了花枝,将其调转过去捏在手里,却不敢轻敌,依旧戒备地盯着何逸然的动作。
      何逸然也在暗暗盘算,他心里清楚,方才哪怕他手里拿的是真剑,季淮玉也会用手去接那一下,因为这双手接得住。
      华玉典,只存在于传说里的顶级锻体功法,看来是练在了那双如同玉石雕成的手上。
      何逸然嘴唇一勾,竟赤手空拳重新攻向季淮玉,他的轻功不愧是世间顶尖的水平,在向前的同时还有余力躲开缠向他腰间的蚕缎,伸出左手去抓空刃。他食指中指并拢,配合拇指用三指钳住花枝尖端,使巧劲往旁边一掰,是标准的缴剑式。右手速度更快,躲过掌风扣向季淮玉左边露出的一截手腕上的脉门。
      他这一心二用的本事从小就强,他师父甚至考虑过让他练双剑,但何逸然自己拒绝了,理由是:“杀人的剑有一把就够了,左手留着干点别的不好吗?”
      他师父感觉这个说辞听起来怪怪的,但也打消了让他练双剑的念头。何逸然的左手至今不会用剑,也不知道他留着干了什么。
      季淮玉也不是非要和他分出胜负,顺势松手,任由何逸然夺回花枝。但他的左手并没留情,一根比手掌略窄的蚕缎探出近三尺长,被注入的内力绷紧了,如长剑一般直劈向何逸然的手腕。
      他竟是在用左手执“剑”与何逸然过招。这一招朴实无华,看得出他并未专门修习过剑法,但这一招不论是力道还是速度俱是不可小觑,哪怕是使剑的高手也不得不全力防备。何逸然收回右手,将左手的花枝移交,飞快地转了一圈,后退一步同他拉开距离,也使出了剑招,用巧劲去招架季淮玉的雪蚕缎。他所用的剑法是重晖剑派数代传承的招牌,共四十九式,前七式是入门,往后每一式都是一个新的境界。剑法以“轻”、“灵”为主,走的是“一巧破千钧”的路子,如风卷云舒,细微处又极其刁钻,花枝尖端柔韧钝软,扫过时却暗藏着劲风,于幽暗处杀机尽显。
      饶是如此,季淮玉那一身的功夫实在太过难缠,揽风袖本就是左右并用的招法,他左手以白缎代剑居然不落下风,右手还时不时地放个勾连缠丝的暗器打断何逸然的剑招。
      平心而论,他的功底比何逸然要扎实得多,但一时片刻内,他在何逸然手上讨不到什么便宜。何逸然的剑招里有的不只是重晖招法,更多的是在实战和生死搏杀里锤炼出来的机变无常。两人你来我往地过了几十招,都再没能碰到对方的身子,内力和剑风向四外扫荡,地面的草叶都向战圈外侧倒去,比武场外花树枝干簌簌抖动,飞花连天,在周围积了一地粉白的香雪。
      他们两个都没使全力,但对于对方的水平也各自有了数。这样的切磋放在江湖上都是难得一见的,映晚的嘴唇不自觉地张圆了,连季凌夕都眼珠不错地盯着战局,暗自盘算着若真的以命相博,这何逸然究竟能在他家公子手下撑到什么地步。
      百招过完,何逸然先后撤跳出战圈,站定抱拳,笑道:“季公子好功夫,在下佩服。”
      季淮玉赶忙站稳回礼,脸色依然是如玉的白,吐息一丝不乱,姿态称得上从容。何逸然将花枝插在腰间,笑盈盈地走近他:“季公子不仅揽风袖练得炉火纯青,锻体功夫也非同寻常,怕是重晖的和光剑都没法伤到你这双手。”
      他说着作势伸出手,季淮玉毫不犹豫地将右手轻轻放在他掌心。何逸然像是在玩猫爪的肉垫一样,在他的掌心戳了戳。这只手不算单薄,甚至还有一点柔软,手指修长,皮肉雪白细腻,一眼看去只觉得美。
      “方才过招时你用手接我的剑,只有运起内功时才会变硬吗?”
      季淮玉和他双手相触,耳根又有点发烫,乖乖点头答道:“嗯,华玉典就是练手,运功时双手坚如玉石、刀枪不入。”
      比武场内的情形突然变得有些怪异,旁边的映晚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而季凌夕这么一个心思细腻的大姑娘,此时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两人讨论武功心法,能讨论出“执手相看泪眼”的意境来?
      难不成季公子没会错意,这两个人真的是两情相悦?

      午饭到底是季公子亲自下的厨。他不假人手,把鲜猪肉和咸肉切好焯水,用小陶罐煨上,又片好了鲜嫩春笋预备下锅,忙碌了半天,他那荡来荡去的袖口竟没蹭上一丝脏污。何逸然五谷不分,一点忙也帮不上,就在门口看着他忙活。季凌夕和映晚都自觉远离他们,两人一个在灶前一个倚门而立,小厨房里静默无言,唯有火上沸着的汤锅里传出咕嘟嘟的闷响,浓郁的香气一缕一缕地渗出来。
      何逸然静静地看着他,总觉得这玉雕似的美人第一眼看上去像是世外的神仙,灶台、烟火和野菜生肉这些同他并不相称。但偏偏他是以一种固执又认真的姿态在“洗手作羹汤”,一板一眼的,仿佛在钻研什么晦涩的典籍,看久了竟也不觉得违和。
      季淮玉低着头,黑缎一般的长发垂落到脸颊两侧,他盯着汤锅气孔中漏出的雪白蒸气,心里想:“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他就是再迟钝不谙世事,也看得出来何逸然瞒了他很多。或者说,何逸然始终是以一种看似亲近实则疏离的姿态,在防备着身边的一切。
      是不信任他?不信任渡仙楼?还是有其他不能透露的隐情?
      季淮玉扪心自问,自己也有不少事没对何逸然讲。在隐瞒方面两人半斤八两,他没有立场去委屈。况且他们重逢还不到一天,自己对何逸然来说只是个八年前几面之缘的“熟人”,远没到能掏心掏肺、知无不言的交情。
      眼下他只需要保证何逸然平安,把那些想杀他害他的人统统阻隔在江南园林的高墙之外。
      他至少能抬起袖子,尽量为漂泊的心上人挡一挡风雨。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季差不多算是全书武力值天花板,本文是一篇虐菜爽文,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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