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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桃之夭夭(3) ...

  •   何逸然一乐,转头就见季淮玉表情凝重,不由得摸摸自己的鼻子:“季兄,这毒虫说不定真的是我招来的。给你们添麻烦了,要不我今日便……”
      他话还没说完,季淮玉便急急打断他:“不麻烦的,你——”
      何逸然挑起眉,季淮玉的声气瞬间弱了三分:“若真的是毒王寨在追杀你,你留在这里还能……安全一些。”
      这是他的心里话,虽然他尚未入世,不知江湖深浅,但对自己的功底还是有数的。此时此刻,他也近乎天真地相信,自己有在风雨飘摇里保护何逸然的本事。
      “想杀我,那就凭本事来杀。管他什么明门暗门,想要我命的人可多了。”何逸然浑不在意地轻笑一声,“季公子,我知道你是怕我卷进你们季风山庄的旧案,被那些鬼盯上。但事已至此,惹便惹了,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倘若我们和他们之间只有一方能笑到最后,不如我们联手,一起挣出一条生路来。”
      季淮玉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提出合作,怔愣了一瞬,才轻轻点头。
      何逸然的目光扫过他的衣袖。平时季淮玉垂着手走动时看不出什么,刚刚他杀死毒蝎时扬起了手,能明显看出,他的袖摆宽大,布料偏硬,看上去沉甸甸的,似乎藏着不少东西。
      这八成是季风山庄传人的独门绝技:揽风袖。当年他在季檀雪庄主身上见过相同的东西。
      何逸然出了会神,心里想,你这闭关的八年,究竟练了些什么呢?
      你知道你练功出关、离开草木明秀的安身地后,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何公子。”季淮玉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毒王寨也好,其他幕后黑手也好,当年都是冲着季风山庄的东西来的。你也许是因为当年和我们走得太近,才受了牵连。于情于理,我都应该保护好你。”
      何逸然依然是笑眯眯的,后退两步,一本正经地作了个揖:“既然如此,季公子,二位姑娘,今后还要多仰仗几位了。”
      映晚在旁边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用胳膊肘捅捅季凌夕,小声问:“他俩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凌夕:“……我不知道。”
      在季凌夕的眼里,这位出身名门正派的何逸然简直是处处可疑,她才不相信何逸然只是因为十年前和季风山庄的人相识,才被毒王寨追杀的。这怎么看都是何逸然自己惹了祸,还把他们和渡仙楼一起拖下了水。如果她能做主,定不会随随便便把人领到家里来。但她自知劝不动怀/春的季公子,千般的疑虑也只能咽回肚里。
      季淮玉不知道她的忧虑,此时此刻如释重负——他就怕何逸然坚持要离开。到时自己若不跟着,怕是很难再有见面的机会了。但若是死皮赖脸地非要跟在人家后面,岂不是惹人讨厌?
      眼下何逸然愿意和他们一道,不管对方究竟信不信任他,季淮玉心里都是喜欢的。
      这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诡异蝎子很快被他们抛诸脑后,季淮玉领着何逸然继续向园子深处走。何逸然一边走一边漫无目的地打量着四周景致,却在某处停住了目光——
      在一棵梧桐树下,挂着一张深绿色的渔网。渔网颜色陈旧,和周围花红柳绿的景致格格不入。
      难道季公子平日里有出去捞鱼的爱好?
      不对,那不是普通的渔网。
      何逸然微微眯起眼,脚步不停,盯着那张网眼细密的渔网,在心里推算了一下方位和距离。
      他手边立着一道圆形的汉白玉围栏,上面画蛇添足地雕着各种兽头,不大美观,围栏里只种着一棵弯腰驼背的老松。
      这阵仗未免太隆重了,就像给个面黄肌瘦的老头套上一身凤冠霞帔,其中多半有蹊跷。
      何逸然假装不经意地往旁边走了两步,手肘正好扫在了围栏上的虎头雕塑上。
      虎头被他“不小心”刮蹭到,无声地偏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凌夕一直在旁边有意无意地用眼梢着他,见此情景面色突变,一声惊呼卡在了喉咙里——
      就见斜对面的一棵柳树树干上突然旋转着出现三个铜钱大的小孔,机簧声响起,从中射出三道快得几乎看不清的飞箭,直直地射向何逸然的胸口,同时那张渔网也被机关触动,骤然上扬,就像被一阵狂风卷来似的,兜头盖脸地扑向何逸然。
      季淮玉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身体却比脑子还快,出手如电,宽大的袖子一扬一卷,将那三道飞箭卷得偏了两尺。
      几乎是同一时间,何逸然顺势后仰,腰身绷成一道极韧的弓形,整个上半身几乎都折了过去,正好躲过了那撞过来的网。
      网擦着他的身子落了个空。身后传来三声闷响,飞箭钉在了斜后方的松树上。
      两人的动作同时发生,映晚还没反应过来,在一边目瞪口呆地盯着何逸然,摸了把自己的小细腰,喃喃地说:“娘诶,这腰……也太软了点。”
      确定是个二十来岁的男人吗?渡仙楼舞部的姑娘才有这样的身段。
      季凌夕暗地松了口气,纤细的眉毛一挑,偏头看向季淮玉,结果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家这没出息的少爷定在原地、喉结上下一滚。
      她强行抑制住翻白眼的冲动,在一旁轻咳一声,似乎把季淮玉从春梦里惊醒了。他回过神来,赶忙上前几步挡在何逸然身前,袖子又一扬,甩在旁边扶栏上的汉白玉仙鹤上,将那栩栩如生的鸟头打得微微偏了一寸。隐约有“喀拉”几声机括声响,射出毒箭的小孔旋转着闭拢。
      “这是护院的机关吗?真够险的。”何逸然轻轻巧巧站直身子,理了理衣襟,浑不在意地凑近打量着那隐藏在柳树中的杀器,“断月谷殷家本宅的机括局也不过如此。”
      季淮玉慢半拍地回过神来,想到若是自己或何逸然反应再慢点,何逸然此时可能已经重伤了。他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连害羞都忘了,一把拉住何逸然的手臂:“那张网上嵌着牛毫毒针,没刮蹭到吧?”
      “哎,没事没事。”何逸然还反过来安慰他道,“以后我一定老老实实地跟着你走,不会再乱碰机关了。”
      发射那张网的机关他早就看出来了,但那三道飞箭确实在他的意料之外。
      刚刚他搬出断月谷的机括局做对比,有夸大捧高的成分,毕竟殷家就是做机关暗器起家的,绝对是天下无双的水平。但这里的机关精巧程度也是世间难得一见。
      如果当年季风山庄里有这样的机关,恐怕也不会在一夜间被灭尽满门。
      这座园林的底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深。
      而且这位季公子出手的速度也比他想象中的要快,武功究竟是什么水平,还需要再探探底。
      再往前走,绕过一片傍着夹竹桃的房舍,面前豁然开朗,就见眼前是一片方圆数丈的空地,用平整的青石铺地,一侧立着错落有致的二十四根梅花桩。
      看来这就是习武的场所了。
      何逸然眼睛很毒,一眼看出这梅花桩和其他门派的摆放有些差别,间隙略小,似乎是为某种特殊的步法所制的。
      他手一指梅花桩:“这桩子的摆位倒是奇特,有点像聆风岛的轻功‘三壶仙’。”
      聆风岛位于蓬莱,不只是一座岛,而是一个门派,也是七明门之一。以他们那仙姿佚貌的门主为首,门人一个个真像蓬莱神仙似的,走起路来仿佛脚不沾地,仙气得很。
      “并非是聆风岛的轻功,而是季风山庄的家传,只教给女子练,所以间隙比寻常练功的桩子要小一些。”季淮玉微微出神,“我并未练过轻功。”
      “当年和季檀雪庄主一行人同行,我同季风山庄的弟子交过手。”何逸然出神地盯着那场中的梅花桩,回忆道,“季风一脉的绝学以内功为主,轻功功法全靠深厚的内力支撑。虽无太多花哨的机巧变通,却一力降十会,实在是难缠。”
      季淮玉在他身边垂下眼帘,也忆起了往事——
      当年同行的师兄师姐大多数都和何逸然交手切磋过,唯独他没有。因为季风山庄男女所练的功法不同,一出手就会露馅。
      而他当年不得已以“季瑾”的身份下山,必须把戏处处做足,在外面容不得半分差池。
      他正想着,何逸然已经走到了比武场中间,扬声笑道:“季公子,我们来比试比试可好?”
      季淮玉心一颤,下意识地说:“可你的伤……”
      “伤是小事,我们点到为止。”
      说着不等季淮玉点头,何逸然回过身,在身后一棵低矮桃树上折了一枝二尺长的花枝。枝上的花开得密密匝匝的,像一张张喧闹嬉笑的美人靥。他把花枝拈在手里,揪掉两个大分杈,粲然一笑,说道:“刀剑无眼,我以花枝代剑,还望季公子手下留情。”
      他穿一身浅色衣衫,站在满园春色里,手执桃枝,笑盈盈地摆了个简单的起手式。
      这是重晖剑派入门剑法《风弧》的第一式,季淮玉在当年城西的春来客栈的墙头上,见过许多次,花树下青衫落拓的少年手执雪亮的长剑,也会偏过头,冲墙头偷窥的他一笑。
      此情此景,季淮玉哪怕断了头,也说不出一个“不好”。他袖袍一展,冲何逸然抱拳,接着也摆了个起手式。
      季凌夕和映晚对视一眼,主动退到场外。
      清风抚过,将季淮玉半披下来的发丝卷起,他藏在袖袍里的手一抖,两根雪白的绸缎如同细小的白蛇,悄然攀附在了他两边的手腕上。
      这是季风山庄绝学揽风袖的第一件。

  •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长物志》
    黎海若:蓬莱?巧了,蓬莱归我管!(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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