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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正道浩然(4) ...

  •   他们离开客栈就按照伙计指的方向往那个“朝暮院”走。一路上晚市的摊子都支起来了,热闹非常。何逸然在路边买了两块油纸包的山楂糕,递给他一块,说:“不知这里的晚市开到几时,到时办完事回来若还没收摊,我要来一碗桂花醪糟。”
      季淮玉提议道:“那我们现在去喝?”
      “现在喝完,一会还要见血,多让人反胃。应该等杀完人后再喝上一碗,才好压一压血腥气。”
      季淮玉:“……”
      这话听着怪吓人的。何逸然这几年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忍不住问:“你经常为毒王寨杀人吗?”
      这是他们离开重晖后,季淮玉第一次正面问起毒王寨——这几天一直忙着赶路,都没机会问出口。何逸然盯着手里鲜红糕点上的缺口,看了半天才答道:“杀过不少。但不是为了毒王寨。”
      不是为了毒王寨,那为什么杀人不言而喻。
      季淮玉眼神一黯,手里酸酸甜甜的山楂糕突然没了滋味。
      何逸然偏过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在他山楂糕上咬过的地方又咬了一口,在季淮玉茫然又羞涩的注视下慢慢地嚼了,接着笑道:“味道不错。”
      他这么一打岔,季淮玉立刻忘记了忧心事,有些发愣地盯着何逸然的嘴唇看了片刻,不自觉想起之前在泉阳门密道里,他好像在半梦半醒的时候亲到了……
      当时到底是在梦里还是醒着,季庄主至今也没彻底想明白。
      何逸然笑眯眯地侧着脸欣赏小美人害羞,欣赏够了才转头指了指前面:“这里便是那朝暮院了。”
      季淮玉定睛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大门,上书“朝暮院”三字。不像渡仙楼那样红粉旖旎,此处门面装饰大多是青色和紫色,显得阴森森的。
      但生意确实不错,人声嘈杂喧嚷,进出不绝,几乎把整条街的人气都占去了,门口有两个年轻男人负责迎来送往,一个身材纤瘦,另一个则高壮一些,但相貌都很出众,尤其是那个瘦的,眉眼阴柔俊美,衣衫轻薄,举手投足都带了点媚态。
      何逸然突然停住脚步。
      季淮玉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何逸然默不作声地改道,把他引到一个无人的拐角,才低声说:“那人居然在这里。”
      “是你认识的?”
      “站在紫色旗子下的那个人你看到了吧,瘦的那个。他叫许锋,当年出身于蓬莱聆风岛,是穆琳琅掌门的亲师兄。”
      季淮玉:“啊?”
      穆琳琅的亲师兄不在岛上做世外神仙,怎么跑到蜀中给青楼看门来了?
      但既然是聆风的人还是穆掌门的师兄,说明这人看着年轻,实际上得有五十多了。
      “他当年和师门闹翻的时候我还小,只听过一些传言。相传他因为有些怪癖,为聆风岛立身之道所不容,就离开师门加入了金戈城。也有人说他是在外面认识了金戈城的人,便跟着那人走了。”何逸然肃然道,“他为什么走和我们没关系,但他既然站在这,说明是替‘流星铁拐’做事的。”
      “他很厉害吗?”
      “他武功很高不在穆掌门之下。若到时他也对我们出手,怕是会很麻烦。”
      季淮玉:“那另一个呢?也是高手吗?”
      “我不认得。”何逸然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今晚先混进去看看,真打不过就跑路。”
      他携起季淮玉的手,轻声说:“别紧张。”
      季淮玉其实没多紧张,他更多的是好奇。就见何逸然从怀里掏出两个粗糙的皮质软面具:“戴上这个,能免一些麻烦。”
      这东西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皮鞣制的,黄中带灰,只在眼睛鼻孔和嘴上开了洞。
      季淮玉不太情愿,主要是他嫌这面具丑。再说谁会戴这玩意去逛青楼?
      但何逸然都戴了,他也有样学样地把这一张软皮糊在脸上。何逸然用指尖帮他按平了边缘,笑道:“丑是丑了点,但太漂亮在那种鬼地方行动起来会不太方便。到时你就知道为什么魑鬼出门总是戴面具了。”
      季淮玉顶着一张灰黄僵硬的假脸,很认真地听他说话,开口处露出的两只眼睛被衬托得更加好看,宛如两泓春水。
      何逸然在他脸上捏了一下,又拉过他的手,让他碰了碰自己的面颊。接着两人若无其事地回到街上,真的像寻欢作乐的客人一样,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朝暮院的门口。
      那个壮汉没动,出身蓬莱的许锋先迎了上来。大概是见多了藏头露尾的客人,他对面前这两张如出一辙的假脸视若无睹:“两位客官从哪里来?”
      何逸然声音嘶哑地答道:“从黑风沙里来。”
      季淮玉不知道这是哪个山头的黑话,只好默默记在心里。
      许锋用细长妩媚的眼睛盯了他们一会,才笑盈盈地替他们掀开珠帘:“两位里边请,大堂随便坐,酒菜去柜台点。”
      一楼的正厅很大,里面摆着几十张小方桌,几乎坐满了人,热闹非常。何逸然环顾一圈,好不容易在墙边找到了一张空桌,便拉住季淮玉挤了过去。
      他们坐下之后,季淮玉低声问:“黑风沙是什么?”
      “这是他们这一带的暗号,意思是我们不是嫖客,是金戈城来落脚的。城里那么多人,他总不至于每个都认识,到时行动也能方便些。”
      干坐在人家店里有些怪异,于是何逸然便去柜台买酒。季淮玉有些紧张地打量着周围,发现里面果然清一色是男人,包括倒酒的和唱小曲的。
      但客人和朝暮院的人很好区分:朝暮院的男人不论什么年纪,全都打扮得花里胡哨的,而外面的客人有的穿锦袍,应该是本地的富人晚上来寻欢作乐,有些则衣着朴素、满身风尘,一看就是江湖人。
      正中的台上坐着一个穿红纱衣的年轻人,怀里抱着琵琶,正幽幽地唱着《醉花阴》。
      这人脸上涂脂抹粉,长得妖里妖气的,声音却低柔婉转,居然不难听。
      季淮玉盯着他看了一会,脸上露出了一点困惑的神色。何逸然这时候托着酒壶回来,稀奇道:“他好看吗?”
      语气像是在拈酸。季淮玉摇摇头,收回了目光:“不好看。只是……看他面熟。”
      何逸然一挑眉:“你见过他?”
      季淮玉凝神想了半晌,有些内疚地说:“我记不起来了。”
      何逸然倒上了酒,低头嗅了嗅才把杯子推到他面前:“想不起来就算了,到时别招惹他就是。咱们周围危险人物已经够多了,不差他这一个。”
      季淮玉虽然一个危险人物都不认识,但看了一圈之后他心里也有了数。他瞟了一眼墙角,问:“粉彩花瓶旁边的那人你认得吗?”
      角落的花瓶旁边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一身灰衣。他周围并没有人陪伴,只在那一杯一杯地喝酒。
      何逸然举起杯:“小玉你眼光不错,那人叫上官贤,黑榜前十的杀手,那对阴阳双钩下亡魂无数。差不多是这朝暮院里最厉害的人物了。”
      “那他左边第三张桌子上的两个人呢?”
      他口中的两人像是一对孪生兄弟,生得矮且精壮,有两个穿纱衣的年轻男子在身边为他们斟酒。
      “那是飞狼飞豹两兄弟,臭名昭著的强盗,每两个月出门劫一趟镖,回回都不留活口,全天下的镖头都恨死他们了。”
      “这些人是一路的吗?”
      闻言何逸然的脸色稍沉,答道:“他们彼此也许不认得,但一定是从一个地方来的。”
      季淮玉低声说:“金戈城……”
      “不错,小玉你可知金戈城有多大吗?”
      季淮玉摇头,何逸然继续说:“金戈城偏居于西北,大过某些西域小国,里面不受门派限制,无法无天,唯一的规矩便是强者为尊。只要你有本事,你可以杀里面的任何人,包括城主。所以许多被追杀的败类甚至朝廷逃犯都会躲到城里,黑榜上的人有九成都把老窝设在那里。这些人不讲什么伦常道义,除了他们自己的事,只有一样能使他们离开庇护之地。”
      “是什么?”
      何逸然手腕一转,将喝空了的酒杯扣在托盘里:“城主令。”
      他像是知道季淮玉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就是和毒王令差不多的东西。这东西鲜为人知,但可比毒王令吓人多了。”
      季淮玉已经有了猜测,便问:“它之所以鲜为人知,是不是因为它是被发到杀手手上的?”
      “没错,他们受城主的庇护,就要替城主做事。每人进了金戈城都会领到一个号牌,买吃喝住宅都要凭牌子。如果城主有什么事需要人手去办,就会点一些号码,叫那些人去做。若是有人拒绝城主令,金戈城就会把他拒之门外,同时惊魂堂会收走他的命。”何逸然冷笑一声,“秦归藏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躲城主令。百里垚没胆子追杀我师兄,就捡软柿子捏,恨上了当时给他引路的秦归,点了几十号人要取秦归的脑袋,还开出了重赏。”
      季淮玉点点头:“难怪易文晖的权力那么大。”
      “是啊,现任城主据说是个软蛋,金戈城几乎是被易文晖把持着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些人聚在这里,是因为奉金戈城主的命令做事?”
      “八成是这样,否则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把这些人凑到一块。在场的至少还有十余人是金戈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们这是进了他们的窝啊。”何逸然低低一笑,“但看样子他们等的并不是我们,到底是什么人才有资格让金戈城摆出这么大的阵仗相迎?”
      “我们还要对这里的老板动手吗?”
      “见机行事就好,我们先看看热闹再说。”何逸然说着继续打量着周围。这次他把目光放得远了一些,突然在人群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顿时一愣,“易申?他怎么会在这?”
      那人居然是易文晖的贴身护卫易申!
      他对面坐着个黑袍人,背对着季淮玉何逸然的桌子,看不到面容。看打扮不像这朝暮院的人,但易申此时身子微微前倾,正在听这人讲话,脸上竟带着点羞涩的神情。
      他和那人聊得太专注,完全没注意到何逸然在看他。何逸然这时终于显出了一点凝重的样子,轻声说:“他居然也在,这下麻烦了。”
      季淮玉也紧张了起来。他虽然没和易申交过手,却也知道这人的厉害:当时在泉阳门,江照和秦归两人配合,才堪堪和他打了个平手。
      他悄声问何逸然:“那怎么办?他会不会认出我们?”
      “应该不会,他只是易文晖的打手。但他既然在这里,说明易文晖一定也在这城中。”何逸然摸了摸下巴,“我猜他和大堂里这些接了城主令的人,目的并不相同。”
      他又看了易申一眼,继续说道,“易文晖手里有惊魂堂,做事用不着城主令,而百里垚就算长出一百个胆子,也不会指使易堂主的心腹给自己做事。”
      究竟是什么让他们撞在了一起?
      何逸然盯着酒杯琢磨了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招手叫来了一个陪客的小倌,问他:“楼上雅座还有空的吗?”
      “有,您随我来。”
      季淮玉想不通他在打什么主意,有些发懵地跟着小倌上了楼。何逸然进了包间就把那人打发了出去,掩上门在榻上坐下。
      那是个双人软榻,中间放着张矮脚桌,但坐的地方很宽敞,还搁着几个缠花绣枕,显然不是什么正经用途。
      季淮玉坐上去之后感觉很不自在。他还没问何逸然为什么突然上楼,突然门轻轻一响,一个人迈步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是在楼下坐在易申对面的黑袍人。他头戴着斗篷的风帽,前沿宽大,几乎盖住了整张脸,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一只银壶和四个小银杯。
      季淮玉暗叹一声,心想果然还是被盯上了。何逸然转头打量着那人,开口问道:“这是什么酒?”
      那人把托盘放到矮桌上,轻笑一声,幽幽地回答:“上好的梨花白。”
      竟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说话间,她已经撩起了头顶的风帽。
      季淮玉愣住了,何逸然微怔后也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潇湘姑娘!”
      这黑袍人竟是竹楠阁的杀手潇湘。
      难怪她一改平日风情万种的装束,把自己包裹得这么严实——女人出现在这种地方过于显眼了。
      何逸然迅速镇定下来,给她倒了杯酒,笑道:“好久不见,你怎么和易申一起来了?”
      “只是碰巧遇见了。“潇湘径自坐到了旁边的床上,笑盈盈地说,“但我知道他为什么来。”
      何逸然指指她手里的酒杯:“姑娘既然喝了我的酒,可否如实相告?”
      潇湘答得很痛快:“惊魂堂主得到消息,何逸然从重晖叛逃了,他说你一定会去找一个人,就让易申在沿路截住你,没想到你自己撞进来了。”
      季淮玉心头一紧,何逸然像是无所谓地问:“多谢姑娘告知,这都是易申告诉你的?”
      潇湘坦然道:“他喜欢我。我随便问一问,他就什么都说了。”
      “易堂主若真想抓我,当时在泉阳门为什么不让易申动手?”
      这时忽听门外一人冷冷地开口:“堂主不是想抓你,他只是想见一见仡桥先生。”
      季淮玉指尖一颤,两股银线从袖子里探了头。何逸然扬起眉毛,笑着对潇湘说:“若我们和他打起来,你站哪一边?”
      潇湘手掩红唇,冲他眨了眨眼:“当然是……站在旁边咯。”

  •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他们两个(主要是小季)都是在名门正派里转悠的,从离开重晖开始才算进了真江湖,一个比较复杂的丛林环境。
    满级小号季淮玉终于离开了新手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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