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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殊途同归(1) ...

  •   她话音刚落,就听墙边又有机关声响起,而且隐约有钢珠滚落之声。秦意心下一沉,再看过去时,那扇被钥匙打开的门已经合拢了。
      他们三个被困在了这间有着季风山庄机关图的密室里。
      秦意面色骤变,正欲过去查探,晋飞鸿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侧身对映晚说:“在下晋飞鸿,是小雨的兄长,姑娘既然不姓季,那我该如何称呼您?”
      “公子叫我映晚就行。”映晚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的轮椅和双腿,“您是一个人来的吗?”
      “是何逸然公子送我下来的,只是中途分开了,他大概是去上面的望月茶楼找季公子了。”
      映晚点点头,又问:“那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秦意皱起眉,晋飞鸿轻轻地按住他的手背,温声答道:“在下真的是无意闯入,本打算越过这里找一间存放其他东西的密室,但运气不好,反而被困在了此处。”
      映晚眨眨眼:“你进来之后就再没动过地方吧?”
      “这里每一块地砖下都有机关连丝,若是再走上半步,就会立刻被绞进去,在下先天不足,若真触动机关怕是早就被绞成泥了。”晋飞鸿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向脚下石砖的缝隙,“姑娘既然知道这图不能看,还跟着一起进来,看来并不打算放任我二人困死在这里。”
      秦意头皮一麻,冷汗瞬间把后背浸透了。
      这墙上的图是季风山庄传世的秘密,绝对不能拿给外人看的。他看到晋飞鸿就无暇想太多了,直接冲进来触动了机关,映晚身为季庄主身边的人,同他们非亲非故的,大可以留在外面等门关上,把他们两个的尸骨留在密室里。
      秦意脸上浮出了后怕的神情,不自觉地抓紧了轮椅的扶手。他不怕死,但他不想在晋飞鸿面前被机关活活绞成肉馅,害得晋哥做一年噩梦。
      “秦公子身上有何公子的信物,我不能把你们扔在这不管。”映晚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一板一眼地说,“这里机关太多,我一时半会没法带你们出去。但公子说过,当初季家先人和泉阳门前辈设计的机关并不是完全的死局,若、若知道其中关窍,博一丝生机不难。”
      她中间还卡了一下,估计这话是之前季凌夕教给她的。
      晋飞鸿颔首:“那就辛苦姑娘操劳了。晋某别无所长,对机簧暗器还有点研究,有用得到我和小意的地方,姑娘随意支使就是。此中恩情晋某必当记下。”
      映晚的脸藏在烛光照不到的地方,她想了一会,幽幽开口问道:“对付这机关我并没有十成把握,倘若万一……你们两人我只能救一个,到时该保谁?”
      话音未落,两人异口同声答道:“保他!”
      这话一出口,石室内又有了片刻的沉默。
      晋飞鸿揉揉额角:“映晚姑娘,小意他年纪尚轻,我……”
      映晚还没开口,秦意先急了:“你敢拿自己的命换?今晚要么我把你带出去,要么咱俩一起困死在下面,你可不许乱来!”
      晋飞鸿无奈道:“我几时说要拿命换了?你冷静点。”
      秦意不依不饶:“你就是这个意思!如果在下面出什么事,你你你……你对得起我哥吗?”
      “你好好说话,关秦归什么事?”
      “我知道你怕伤他的心。我死了不要紧,反正还有他能陪你,就算为了他,你也得活着。”
      他越说越离谱,映晚睁大眼睛,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从怀里摸出一包油纸包的花生糖,一边听吵架一边嘎巴嘎巴地嚼,不知道的还以为泉阳门地宫闹了耗子。
      晋飞鸿回过神,瞪了秦意一眼,意思是别在小姑娘面前丢人现眼。秦意不情不愿地闭了嘴,映晚想了想,伸手把花生糖递到他俩近前:“两位公子消消气,吃糖吗?”
      秦意谢过她,拈起两粒,自己含了一颗,另一颗用手指夹着喂到晋飞鸿嘴边。晋飞鸿张嘴,唇珠若有若无地在他指尖碰了一下。
      秦意这没出息的立刻被哄顺了毛,悄悄攥住了他一只手。
      映晚似乎对这两人之间奇诡又反复无常的气氛一知半解,她扯了扯自己的发带,似有些苦恼地小声说:“这可怎么办啊……”
      秦意:“嗯?”
      “凌夕姐姐说过,和别人一起做事情时,要提前把话问清楚,免得到时吵架。”她揉揉脸,纠结地看着他们两个,“若真出了事,我该先救谁?”
      晋飞鸿笑道:“姑娘年纪尚轻且心地纯善,肯定不愿在两条人命中放弃一条。不如这样,到时若有什么意外,姑娘先自保为上,毕竟季公子交代的事还等着姑娘去做,若还有余力,到时就……救离你最近的那个。”
      他看得出来,这小姑娘是被人护着长大的,遇事没什么经验。她现在问归问,等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必定是谁都舍不下,反而容易把自己也搭进去。
      他和秦意死在一处,还能沾一个“殉情”的边,但连累人家季风山庄的小姑娘一起被拖死,罪过就大了。
      她比晋小雨还小几岁,却比晋小雨活泼自在得多,晋飞鸿看到她就忍不住代入兄长的身份,心想不如给她提点两句,若真到了不得不舍弃的关头,她也不至于背上太沉的担子。
      映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若有所思。
      反正来都来了,一时也出不去,秦意便往晋飞鸿的轮椅上一倚,毫无顾忌地打量着传说中季风山庄的机关图,问道:“晋哥,你知道这下面还有什么吗?这里到底是谁造的?总不会是你爹吧?”
      映晚也转过头看着他。
      花生糖甜的过头,晋飞鸿舔了一下嘴唇,慢声细语地开口:“说来话长。我们晋家的先祖,是给皇家设计修筑陵寝的人,精通机关之术,有一代出了一对兄弟,不仅家传深厚而且武艺高明,他们奉前朝某皇帝之命修筑皇陵,之后参与的工匠悉数被水银灭口,而那对兄弟在设计机关时悄悄为自己留了后路,但还是难逃追杀,最后哥哥以命换取弟弟逃脱,自己被埋在了地下。弟弟逃到祖籍山西一带,在晋城建起了泉阳门。他怨恨皇帝杀害他唯一的亲人,想颠覆朝纲,便凭借家学做了盗墓贼,到秦岭那边盗了几座古时皇陵,将财物悉数捐给民间起义军做军费,还深入了几个大墓,想找到能真正动摇国之根本的东西。”
      他语气不徐不疾,却比评书还勾人,映晚听得津津有味,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他终究没能亲眼看到改朝换代。但他靠盗墓积攒下了富可敌国的身家,还研究了历代大型机关暗器,编写成机关名录十三卷。泉阳门的主宅就是他选的址,我们所在的地宫并不是泉阳门人修建的,此处本来就是一座大型皇陵。平日就是个存东西的地窖,但只要启动机关,所有翻板都会转动,石桩石柱变换位置,地宫的格局会彻底改变,变成一个大的迷宫,也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可以说是晋家几代的收藏。只有拿着全部机关图的人才可能出去。但就算拿着图,也未必能找到里面的藏宝室。”
      映晚听到“皇陵”二字打了个哆嗦,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古人坟里,就感觉一股阴风吹在后脖颈上。
      秦意听着觉得不太对劲:“晋哥,你怎么知道这些?”
      这段盗墓发家的过往并不怎么光彩,晋倚流这个家主就算知道也不会大肆宣扬,更不会随随便便对晋飞鸿讲,地宫的秘密更是不足为外人道。
      晋飞鸿摸摸他的手背:“你忘了吗?我娘留给我的可不止地道里的那张金陵园林图。”
      “所以夏夫人她……”
      “我娘来泉阳门并不是为了季风山庄。山庄的机关图只能算是她的意外收获,派她来的易文晖本来也没打算灭季风山庄满门。她是为了泉阳门的某件东西,出于保护或者别的原因,她留下的手书里没说是什么,大概是不想让我知道。”晋飞鸿微微扬起脸,“后来易文晖和我爹的合作也是与此有关,何公子和季公子应该知道详细内情。”
      “是啊,公子什么都知道,凌夕姐姐也知道。昨日她还抛下我自己去做事了。”映晚看上去倒没什么郁闷的神色,“我家公子还说过,我等出世是为了报仇不假,但不伤及无辜后人。若是后人对我们心有怨恨,也大可来寻仇,他随时奉陪。”
      晋飞鸿笑了,轻声说:“季公子少年时罹此大难,还能坚如磐石,恪守本心明澈,在下实在佩服。”他话音一转“我之前并不知道季风山庄会有后人出现,只听秦归偶然提起过,重晖出了一位何逸然公子,是温掌门的师弟,曾与季风山庄的人有旧。小意你也和我讲起过,在季风山庄覆灭后,何公子可是一人就给金戈城搅出了很多乱子。结合地道里面娘留下的东西,我大概猜到了爹当年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也知道何公子找上泉阳门也是早晚的事。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可我怕祸及小雨,便有了点打算。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动手,就有季风山庄的传人上门来……讨债了。”
      晋倚流当年与人合谋做了亏心事,如今苦主找上门来,晋飞鸿就是想拦也拦不住。但他看着长大的小妹妹呢?万一来寻仇的人要以牙还牙、把晋小雨一并报复了呢?
      所以晋飞鸿思前想后,决定先下手为强。提前对泉阳门动手,为妹妹挣一条生路。如果运气好,他自己也能脱离这樊笼,去看看他喜欢的人口中的江湖。
      但显然他命没那么好,还没等动手,何逸然和季淮玉就先找上了门,连晋小雨都开始了自己的布置,而晋倚流明显也坐不住了,搬来了易文晖这尊大佛。天灾加上人祸,几方势力撞在一起,纠缠间打了个死结。
      不到最后拆开的一刻,谁输谁赢都未可知。
      秦意咽了口唾沫:“晋哥你……又是如何能瞒着我和我哥做事?你究竟想做什么?”
      晋倚流从始至终都没把他这个长子放在眼里——尽管他是夏菡的儿子。因为晋飞鸿真的做不成什么,别说收集情报了,他甚至无法靠自己离开这小小一方山居。
      秦意和秦归都心疼他。他们兄弟俩身份特殊,不能冒险带他走,但外面那些江湖事都不瞒着他,晋飞鸿也爱听这些。秦归还好,讲故事也一板一眼的,秦意这个嘴上没把门的,仗着晋飞鸿消息闭塞,还编造了很多没谱的谣言来逗他笑。
      晋飞鸿转头对他一笑:“你不是要跟着我吗?到时你就知道了。”
      秦意垂眸看着他,心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原来晋飞鸿搞出这些事,是因为从他和秦归口中听说了某些江湖传闻——特别是关于何逸然的,料定泉阳门早晚会招致报复。怨不得他和何逸然之前对话的时候就总是云山雾罩的,因为他们两个在某种层面上已经交过手了。

      这时头顶某处发出“喀”一声轻响,隐约传来机簧转动的声音,映晚精神一振,指间银光闪烁。她缓缓往旁边跨了一小步,手忽地扬起,一道几不可查的银光从她指尖飞出,向上不知碰到了什么,就听见“叮”一声响,转轮声似乎小了一些。
      她脸色沉肃了下来,轻声说:“机关被触发了,就算我们站着不动,这里也不允许我们留太久。但触发机关是好事,我们也能顺势找到生路。”
      秦意转了一下头,借着那一点点烛火的幽光,分辨出她指上绕着一根极细的银丝,与头顶的某处相连。他轻轻抽了一口气,低声对晋飞鸿说:“这像是揽风袖,但又不完全是……看来就算不姓季,她也并非对揽风袖一窍不通。”
      晋飞鸿嘴唇动了动:“季公子既然敢让她下来,必定是有保命的底牌。”
      说话间,映晚之间又是一弹,第二根银线探出,这次的距离似乎远了些。
      晋飞鸿凝眉向上看去:“机关设在头顶吗?也难怪,□□飞剑容易破坏墙上的图,但若是上面掉东西,我们根本无处躲藏。”
      那一点点灯光根本照不到上面,映晚大概是全靠一双耳朵,用极细极细的银丝去拨上面的机关,她额角也见了汗。
      秦意下意识屏住呼吸,就见映晚半柱香的工夫已经放出了七根丝,左三右四。支撑揽风袖纯靠内功,映晚毕竟年纪还小,七根丝已经到了她操控的极限。她一咬牙,对秦意说:“公子,我找到出口了,但银线力道不够,我打不开门。需要你帮一把。”
      “要我做什么?”
      “上面应该露出了通路,需要把出口打开。机关已经被我的线暂时卡住了,但撑不了太久,一会就会蓄力反扑。”
      秦意点头,与晋飞鸿对视一眼,接着他脚尖轻点,向上一跃,手果然摸到了天然石壁凹凸不平的表面。
      他像只大壁虎似的攀在头顶,摸索了几下,果然摸到了一道均匀的、人工凿出的缝隙。
      秦意心头一松,冲下面的映晚喊道:“我找到了,该怎么打开——啧,上面还有铜丝,该拨哪个?”
      映晚似乎有点为难,晋飞鸿看着她,说道:“眼下事出紧急,不如这样,姑娘可以把丝线一头系在我这轮椅上,再同小意一起打开出口。”
      秦意皱了下眉,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解法了。他没出声,映晚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弯腰双手扶在轮椅的扶手上,那细白手指上缠着的几根银线像是灵活的蛇类,盘绕着攀在了扶手中间。接着她运起轻功,也跃上了地宫的顶部,和秦意一起摆弄那些机关。晋飞鸿抬起头,借着那一点光亮,凝神看着秦意模糊的身影。
      看了好一会,他才垂下眼帘,手在腿上摩挲了两下,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半柱香过后,就听见一声熟悉的机簧响,是门开了。
      秦意面露喜色,向下喊道:“晋哥,我这就下来接你。”
      晋飞鸿突然抬起头,举起风灯照亮了自己的脸。他面上带着点释然的笑意,开口道:“小意,映晚姑娘,接下来的事是我自作主张一人所为,生死……随缘吧。”
      说着,他握住轮椅的轮子,向后摇了一大步,同时轮椅两端扶手上各伸出一根铜管,比拇指粗不了多少,开口对准墙上季风山庄的机关图。
      秦意瞳孔骤缩,晋飞鸿所在的地方机括声连响不决,似乎是某种尖锐的飞镖从那铜管里被机簧弹出,直接打在对面传世的石刻上。
      石头片片碎裂,与此同时整个地宫都震颤起来,之前被暂时压制的机关瞬间全开,轮椅扶手上的银丝线不堪折腾,“啪”一声尽数绷断。
      映晚面色剧变,开口就喊破了音:“公子闪开!离开椅子!”
      她情急之下把轮椅喊成了椅子,但不妨碍人理解她的意思。秦意几乎是目眦尽裂,不管不顾地松手从屋顶一跃而下,与此同时晋飞鸿手撑着扶手,艰难地站起身。附近没有拐棍一类的,他又体力不支,靠自己根本站不住。他手还没离开轮椅,那地面就轰然开裂,晋飞鸿手臂用力,借着推轮椅的劲往前一扑,踉跄着往前冲了几步,正扑到刚落地的秦意的怀里。
      那轮椅已经被地砖下的机关吞噬,整个地面都震颤不休,地砖如同绽开的鳞片,又像水上的涟漪,以轮椅弄出的坑为中心一点向外,地砖一层一层地翘起。同时晋飞鸿背后的一面墙轰然倒塌,露出墙后怪物似的大型机关墙,无数黑漆漆的洞口冲他们张开,如同呲出的尖牙。
      但秦意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只知道死死地搂住怀中的人。晋飞鸿伏在他胸口,双手抱着他的腰。
      虽然不合时宜,但秦意心中还是冒出了一个念头:这是殉情的架势啊,似乎挺不错的。
      映晚在上面被震得眼前一黑,咬牙运出最后一口气,左手向下一荡,一根近一丈长的彩绸从中飞出,虚弱地卷上了秦意的胳膊。秦意借着那一点力,向上一跃,抱着晋飞鸿直直跳进了头顶的出口。
      他向上跳的瞬间,机关墙上万箭齐发。是能把人活活射成刺猬的架势。映晚也是第一次见到这阵仗,不由得头皮发麻,略缓了一口气之后也爬进了洞口。
      揽风袖消耗太大,她体力不支,跪在地上咳嗽了两声,只感觉经脉都被抽空了。
      秦意把人放下之后才回过神,之前那点殉情的悲壮感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想到晋飞鸿刚刚干了什么,差点把肺气炸了。
      他掏出怀里的一颗夜明珠,勉强把周围照亮了些,正想好好质问一番,然而他看清晋飞鸿时,肺还没来得及炸,心口先凉了——
      就见晋飞鸿伏在地上,后心口扎着一根飞箭。
      他先天孱弱气血不足,连血似乎都比常人流得慢些,浅色的衣服被染红了一片,向外慢慢地洇开。

  •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炮灰作死哈,他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看过远游的朋友都知道,我写死重要角色前一般会反复立flag,所以没事,他死不了~
    晋哥的感情线已经算明朗了对吧,买秦归股的现在跑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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