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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风雨如晦(6) ...

  •   他话音未落,对面的揽风袖猛然扬起,绳镖尖端的精铁打磨得雪亮,一束银光直奔晋倚流的面门。晋倚流脸色微变,速度却也不慢,当即伸出右手格挡。那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副铁护手,五指包铁,掌心的机簧精巧,在碰撞的瞬间弹出三个拇指长的抓钩,像是蛇类张开的鳞片,竟生生把绳镖扣下了。
      季淮玉并未撤手,保持着僵持的姿势,冷然开口:“他为人如何我心中有数。晋门主,认得这镖头吗?”
      晋倚流垂眼端详了片刻:“眼熟得很。”
      “三十年多前,泉阳门还不是您当家,泉阳门老门主的妹妹晋兰春受当时的季乘风庄主邀请前往金陵,耗时一年为一座园子设计了护院机括。期间她与季庄主的夫人成了至交密友,还帮忙改良了揽风袖里的铁绳镖。后来她受季夫人所托,将世间唯一一份图纸带走了。晋夫人终生未嫁,直到去世都严守着这个秘密,金陵的园子作为老庄主为季风山庄留下的退路,一直以来都不为外人所知。”
      晋倚流露出了一点意外的表情,没接他的话。
      “后来老门主去世,您继承门主之位后,在晋城遇到了夏菡夫人。您不顾长辈反对娶她进门,无非是看中了她背后金戈城的势力,而她也对泉阳门有所图。晋老夫人去世的前两年,她甚至每日在榻边侍奉尽孝,直到晋夫人去世后,她才生下了令郎晋飞鸿。晋门主,我说得可对?”
      “八九不离十。你能猜出这么多,看来也不是个一根筋的。但关于金陵那园子是如何修的,连季檀雪那一辈的人清楚这件事的都不多,你竟然知道这些,八年前你才多大?”晋倚流叹息一声,“季乘风留下的这条退路最终竟只庇护了你一个,你爹娘是谁?我记得季檀雪只有一个夭折的小女儿。”
      “您只要知道我姓季就够了。如今季风山庄只剩了我一人,不管师承何人,都有资格向您讨个说法。”季淮玉指尖拨弦似的一挑,晋倚流只觉掌心的绳镖顺着绳子传来一股内力,浑厚无匹,整只手如遭重击。他不得已松开手,脸上还保持着长辈风度,眼神却阴沉了下来。
      “好厉害的内功,当年季檀雪都没有这样的功夫,你修的不只是揽风袖吧,看来传言不虚,季风山庄私藏了传世的秘籍。”晋倚流重新站起身,用戴着铁护手的指尖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那手臂上竟包裹着一层铁甲,“你今晚找上门,看来是要跟我不死不休。”
      “您既然知道我为何而来,就无须多问了。”
      “我还以为你随小雨去了城郊山居,真要报复泉阳门,就会先拿我和夏菡的儿子开刀。就算你做不出来这种事,何逸然也会替你做。”晋倚流面不改色说道,“他这些年手上有多脏,希望季庄主心里能有数。难道结莲寺的老住持没提点过你吗?”
      何止是晋倚流,几乎季淮玉遇见的每个人都在提醒他,何逸然有问题。季淮玉知道是为什么:因为他们忌惮何逸然。
      一个在季风山庄灭门后,行踪不定游走八年的人,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提防。
      其实季淮玉自己也能感觉到,何逸然会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展露出……不那么端正的一面。像是故意呲出尖牙,提醒对方自己是只凶兽,可偏偏又会在吓唬一下之后,再用尾巴尖把人勾回去哄一哄。
      若季淮玉能再入世深一些,心思杂一些,大概就会胡思乱想、疑心何逸然是拿他消遣。但于他而言,何逸然不是旁人,是他在心里藏了了八年的人,几乎成了他心头血肉的一部分。
      除了季风山庄留给他的痛和仇,他再没有别的人可以去想,只能日复一日地在昏暗的地穴里,将那点牵挂和惦念统统加诸何逸然身上。
      季淮玉自己也清楚,他只是单方面将何逸然视作慰藉,而何逸然在这八年间一直在红尘声色里游荡,何必要对八年前的那不足半年的相处和戏言一样的婚约负责?又何必为季风山庄的事东奔西走?
      人皆有私欲,若说毫无所求那是不可能的。但若是少年时的那点儿女情长不足以成为推着他往前走的东西,那何逸然所求究竟是什么?
      他想到何逸然时,心头不自觉地又揪紧了——分别前他们达成了一致:季淮玉来找晋倚流报自己的仇,何逸然去拖住惊魂堂主易文晖。等解决了泉阳门的事,季淮玉再去接应他。据何逸然自己所说,易文晖和他的师长有些渊源,就算打不过,至少也能保住命。
      季淮玉不太放心,但他别无选择——泉阳门里要比易文晖凶险百倍
      与此同时,门外雨声里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十余位穿铁甲带面具的侍卫推门闯进来,进屋后便在空阔的正厅四边,按奇门八卦排开阵势,将季淮玉困于其中。仔细看去,那铁甲的肩胛、前胸、手肘等紧要处,都有细小而精巧的机关。不仅刀剑很难突破,还要提防机关处弹射/出来的冷箭。
      “晋门主好大手笔,”季淮玉扫视一圈,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阵型,“您真是铁了心要把我这个季风山庄的传人斩杀在泉阳门吗?”
      他面上一派从容,但袖间的细丝已经戒备了起来——他不怕被围攻,却不太擅长破阵。就算他能一力降十会,这种阵型却是不同于一般的散兵,能让数人之力汇于一股,即使是他,硬碰硬也未必占得到便宜。
      “贵客上门,我自该好好招待,本不想和你刀兵相见。季庄主,我知道你报仇心切,要找到当年参与其中的知情人一个一个清算。能第一个被你找上,是我泉阳门的命数。但你若是连这道门都没本事走出去,又谈何报仇呢?”
      季淮玉心下了然:晋倚流这是拼了,不惜把自己所有底牌都亮出来,也要把自己摁死在这里。只有他死了,易文晖才会出手,在事情闹大之前把其他人收拾干净,然后把罪责推给毒王寨或金戈城。
      这样其他大大小小的名门正派多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像无数其他烂账那样,稀里糊涂地把他的死揭过。左右死的不是自己家的人,太平日子过得久了,谁希望出来一个身怀绝世武功与灭门之仇的后人,把这江湖搅合得一团乱呢?
      晋倚流后退两步,立刻有两个甲兵收拢阵型缺口,将他挡在包围圈之外。
      季淮玉看了一圈之后一时没发现破绽——也可能是根本没有破绽——他决定先打一打试试看。毫无征兆地,他向前一跃,双臂同时举起,各有三股银缕线贴着他的手腕探出,细不可见的银光飞扑向正对面两个铁甲兵的咽喉。
      准确来说,是面甲与护颈的交界处。那里有一道细窄的接缝,刀剑的刃都很难刺穿,但丝线可以。只要碰到肉,那两人的脑袋就会顷刻和脖子分家。
      眼看这银光已经到了近前,那两人躲闪不及,银缕线像蛇类的尖牙,带着幽微的杀机,直接钻进护甲的缝隙。但下一瞬季淮玉心头一紧——那缝隙里面居然还有护甲,坚韧不输金铁,银线根本无法穿透。
      “收放自如又能如此精准,你这身家传的功夫不在季乘风季檀雪之下。”晋倚流端坐在原位,慢条斯理地点评道,“若季风山庄还在,这一辈出了你这么一个天纵奇才,重晖温玹武林第一的位置怕是没那么稳当了。可惜这一身铠甲是我泉阳门的镇门之宝,可不止外面一层这么简单。”
      季淮玉微微蹙眉,只能把袖中丝收回。但他身子的去势不减,双掌顺势拍向那两人的胸口,那二人举起长刀相迎,与此同时背后又有两人接近,手里各自提着战斧,狠辣地劈向季淮玉的两边肩胛。
      这是要直接废了他的胳膊,废了揽风袖。
      破风声直逼耳后,季淮玉的双手猝然翻转,一把扣住对面两人持刀的手腕,往自己背后一送。当初他和何逸然的切磋其实是收了大半的力的,眼下全力爆发,竟把那两把重逾百斤的战斧生生格挡开了。
      他没有僵持,挡了一下后便迅速抽身,重新退到了包围圈中间。铁甲兵迅速收拢阵型,将他困于其中,两翼拿长枪的再一次攻向季淮玉。这些人训练多年,默契十足,饶是季淮玉袖中机变万千,一时竟也僵持住了。

      他们正打得一团热闹,而就在晋倚流坐的地方,他身后的墙壁上横挂着一副字“厚德载物”。此时那卷轴突然抖动起来,下一瞬,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后面炸开,那墙壁中间传来轰然一声爆响,砖石被巨力一股脑地冲进了房内,墙上露出一个足够人通行的缺口,沙尘在房里弥散开来。
      墙根底下价值连城的兰草被连盆击碎,花瓣垂伏在满地狼藉的泥土里。
      晋倚流蓦然回头,连包围圈里的季淮玉手上的动作都是一顿,就见一只素白的手扶在砖墙的断口处,紧接着那人慢慢地跨步进了房内。
      竟然是季凌夕。
      她浅色的裙子上血迹斑斑,左边整个手臂的外衣袖子都消失不见,露出和季淮玉的相比略为细窄、但布料如出一辙的里衣衣袖。
      那一头几乎垂地的头发披散着,发顶原作装饰的三根银钗被她拔下来捏在手里,整个人杀气腾腾的。黑鹰小菊跟在她身后飞进了屋子,它的爪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层精铁护掌,尖端磨得雪亮。
      季淮玉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小菊尖唳一声,展翅落到屋顶的横梁上,目光灼灼地盯着晋倚流。
      “季姑娘不愧是月季红夫人的高徒。那锁云局里的机关是能困住重晖掌门的,没想到姑娘居然带了鹰来。”
      他手下的铁甲兵自觉后退散开阵势,但仍然保持这包围的阵型。
      “当年季风山庄吃过一次亏,我们自然不能再在这上面栽一次跟头。”季淮玉一扬手,小菊张开双翼自上滑下,停在他的手臂上,爪钩轻易地划破了他外袍的衣物,“我闭关八年,这鹰也训练了八年,就是为了破你的局。”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时间线会比较乱,各种倒叙插叙,但不要紧,知道大概是什么事就可以了。
    本文算是胡编乱造架空文,为了推动一些剧情的发展,私设里面受过训练的动物普遍智商较高,反正比我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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