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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蜡炬成灰(2) ...

  •   殷华玥挑了下眉毛,认出来人是漂亮公子带来的漂亮姑娘之一,另一个年纪更小的丫头没跟她一起来。
      她正好不想和晋倚流正面呛声,乐得看戏,便往旁边退了半步,用眼神示意季凌夕“你自便”。
      季凌夕冲她点了下头。她平常这种礼貌的疏离姿态有点像晋小雨,因此殷华玥对她印象不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晋倚流脸上和蔼的笑容不减,先熟练地套了句交情:“季姑娘,听说你是渡仙楼的人。晋某久闻月季红夫人的大名,日后若有机会,定当去金陵登门拜会。你方才说这人从孙天岐身上拿了东西,不知他拿走了什么?”
      “昨晚我辗转难眠,夜里出门散心,就看到此人进了陈放孙天岐尸身的屋子,我从窗缝中看到,他剖开孙天岐的胸口后,从里面取出一样东西,放进瓷瓶带走了。”
      她这话说完,周围一片静默。
      美人素衣雪肤,冷艳出尘,也不像会半夜跑到人家殓房遛弯的人啊。
      跪在地上那人也一脸呆滞。他自以为行事隐秘,没想到被一个半夜“睡不着觉”的大姑娘旁观了剖尸全程。他瞟了晋倚流一眼,仗着有人撑腰,嘴硬道:“死人身上能有什么?我没拿。”
      这俩人眉来眼去得太过明显,瞎子都能看出来这人是受谁指使。但问题是这屋里屋外的可都是人家泉阳门的人,脚底下踩的也是泉阳门的地。泉阳门主晋倚流既是主人又是长辈,不论是殷华玥还是季凌夕,都没法强迫他让手下的人把东西交出来。
      但殷华玥看着季凌夕波澜不惊的侧脸,心下了然:这位肯定还有后招。
      毕竟若是她想要从孙天岐身上取走的东西,昨晚直接动手就行了。殷华玥是打架斗殴的好手,谁能打谁不能打一眼就能看出来,像这种只会点拳脚功夫的家丁,季凌夕能一次打八个。
      果然,季凌夕垂下眼皮,像是有些怜悯地看了她一眼:“我若是你,就会尽早把那东西放火烧了。留着它,这个泉阳门都会招来灭顶之灾。”
      那人一呆,都忘了掩饰:“为……为何?”
      晋倚流终于皱起了眉,不等季凌夕开口就抢过话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界,季姑娘,不如先带着人去会客厅里坐着聊,你放心,关于他拿走的东西,晋某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如此也好。”季凌夕说着冲殷华玥一笑,“此事也许牵涉到外人,殷姑娘愿不愿意与我们一同审问?”
      意思是,你想不想把这越滚越大的事管到底?想不想趟泉阳门的这滩浑水?
      殷华玥把鞭子缠回腰上,一耸肩:“走吧。”
      晋倚流没说话,径自转身走在前面,身后的两个年轻仆人敷衍地左右架起那家丁,摆出一个押送的姿态,跟着也出去了。
      季凌夕和殷华玥缀在他们后面。殷华玥贴近季凌夕的耳朵,像是两个小姐妹亲昵地说悄悄话。她轻声开口问道:“是何逸然要你做这些的吗?”
      “不是。与他无关。”
      “不是最好,那厮一肚子坏水,可别让你们公子被他带坏了。”殷华玥嘴角还翘着,眼神却是冷的,“季风山庄旧案牵涉太多,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相识一场,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你们尽管开口。我这次管这个闲事,是因为他身边的燕草死了,他们兄妹不知道沾上了什么事,我必须把这些弄清楚。”
      “我明白,多谢了。”
      季凌夕一直清楚,殷华玥对孙天岐这么上心,并非是因为知道某些内情,而纯粹是为了晋小雨和晋飞鸿。正好她昨日下午打探到了一些情报,须得有殷华玥这个身份重要的外人在场,在她和晋倚流面前做个见证——
      晋城不比洛阳,不是皇家重地,虽被泉阳门晋倚流把控着,但渡仙楼的暗桩还是能探进来的。季淮玉不熟悉渡仙楼的规矩,一时半会摸不清门道,但季凌夕八年来一直往返于城郊园林和秦淮总部,对这些章程相当熟悉。这也是为什么季淮玉这次会带她一起出来。
      因此季凌夕昨日下午便借故离开了泉阳门,找到了城中一家绸缎铺。
      看店的是个年轻小娘子,人生得很美,唇红齿白,未语先笑。她笑盈盈地招呼季凌夕:“姑娘里边请,想要什么料子?”
      季凌夕默不作声,反手关上了店门,冲店主亮出手腕上一条细银链子,下面挂着一朵翡翠雕的绿萼梅花。
      在渡仙楼里,翡翠梅花只有一朵,意为代行楼主的权力,等同于月季红亲至,有权调动渡仙楼全部门人。说得通俗点,就和钦差大臣的尚方宝剑意思差不多。连季鸢红的亲外甥季淮玉都没有这个权限。
      店主脸上的笑容沉了下来。她绕过柜台,略显拘谨地施了个礼:“渡仙楼晋城分部杜小秋。姑娘您是……”
      “我奉月季红夫人的命令,随季庄主出门。这次来是想查几件事。”
      “您请说。”
      “两年之内,抛去仇杀和斗殴,晋城有多少桩不寻常的命案?能不能查到卷宗?”
      杜小秋应下,匆匆进了后屋,半个时辰后才出来,抱了几本厚书并两三个卷轴出来。
      “都在这里,和其他事务的记录混在一起。”杜小秋有点不安地将东西放到她面前,“您若是不急着要,我今日把您要的部分誊写一遍……”
      “不必了,多谢。我在你这寻个清静的地方看。”
      她当时坐在绸缎铺的后院,花了一下午的工夫看完了卷宗,告别店主杜小秋后便回了泉阳门。一来一回她都没惊动泉阳门的任何人,连晋倚流都只当她们两个姑娘车马劳顿、已经在房里歇下了。因此对她们两个毫无防备,做事都不避讳人。
      结果半夜派去的人被抓了个现行。

      这边季凌夕跟着晋倚流去了会客厅,本应在客房里等她的映晚却也没了踪影。
      一个穿布衣的年轻家丁身体贴着墙根。小心翼翼地从窗户旁边挪到假山石后。接着他长叹一声,往假山上一靠,抹了把头上的汗,开始发愁。
      他是被苏云江先生捡回去的,便跟着老杨也姓了杨。文雅的小苏公子苏闵阳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杨齐,取自“杨柳长齐低户暗”。他不过弱冠之龄,是“衔环”这一队中年纪最小的,性子内向沉闷。老杨一琢磨,就把他派到泉阳门主宅,暗中保护季庄主带来的两个姑娘。
      杨齐生平第一次接到“保护漂亮姑娘”的命令,心头好生紧张,比当年深入匪窝刺杀山大王还没底。他一路给自己打气,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结果等他打探了一圈消息、扮成家丁摸到客房后,才发现那两个号称“一直待在房里”的姑娘一个都不在。
      杨齐顿时有点慌了。他怕那两人出事,又怕自己离开客房和她们错过去,正在为难的时候,忽听背后有个女孩俏生生地开口:“欸,你不是泉阳门的人吧?”
      杨齐愕然回头。
      穿一身桃红裙子的映晚坐在院墙上,歪头用手指绕着发梢,笑嘻嘻地问:“看你半天了,你是在找我吗?”
      杨齐的冷汗当时就下来了,他明明是奉命去保护人家小姑娘的,结果人家不仅发现他了,还看了他半天。为了不让映晚误会他是偷窥的淫贼,他红着一张脸,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姑娘,我不是泉阳门的人,是你们季庄主派我来的。”
      映晚摇摇头:“我不信。我只听我家公子的。”
      她嘴上说着不信,却也没有跟他动手的意思,只从墙头跳下来,手按在自己腰上。但杨齐是个实心眼,此时此刻恨不得扒出心来自证:“姑娘你听我说,这里并不安全,我不是歹人,请你跟我……”
      映晚本能地后退了两步,她本来靠着墙,刚退过拐角,后背就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是个一身黑衣的男人,不知来了多久了。他身量高且瘦,脸上戴着个白纸糊的面具,手停在了小姑娘的后颈。
      接着那人推着映晚往前走了几步,出现在杨齐的视野范围内,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中像是带着血腥气,杨齐整个人瞬间绷紧了:“放开她!你是什么人!”
      魑鬼冷淡地开口:“追了我一路,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他单手抓着映晚脖子后面的衣领,却没怎么用力:“你们两个没事乱跑什么?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不像歹人行凶,倒像是长辈教训俩倒霉孩子。
      映晚睁大了眼睛,却站在原地没动,也没作出反抗挣扎的举动,因为她知道没有用:以这位的武功,她能挣开才是见鬼了。另外若真想杀她,他早就可以动手了。映晚见过他几次,先前他只对何逸然喊打喊杀,后来不知道跟何逸然达成了什么协议,他好像也放弃取何逸然的命了。
      总之左看右看,这位都没什么杀伤性。
      所以她知道魑鬼多半不会拿她怎么样,便像只被揪住后颈皮的猫似的,扭过头冲他讨好地一笑:“这位哥哥,你先放开我好吗?你这次还是来找何公子的吗?”
      魑鬼似乎愣了一下,接着竟真松开了手:“唔……何逸然在哪里?”
      他像是有些不自在,这个问题问得也很敷衍,倒像是临时编来应付她的。
      映晚很实在地摇摇头:“昨晚他带着我家公子去别处住了,现在不知道私奔到哪里去啦。你要拷问我也没用,我是真的不知道。”
      魑鬼:“嗯……”
      杨齐在旁边戳着,在紧张的对峙中竟莫名有点想笑,心想漂亮小姑娘的杀伤力真是大,不战而屈人之兵,连毒王寨的鬼都拿她没辙。
      他嘴角刚一动,魑鬼冷冰冰的视线就投过来,杨齐脊背一凉,当即挺直腰杆站好,手里紧紧地攥着兵器,以防这喜怒无常的妖邪暴起伤人。
      “何逸然和你们季庄主还有事要办,外面发生什么和你没关系。你就待在房间里,等你那个姐姐回来。下一步的落脚点她应该已经安排好了,你……”
      魑鬼说到一半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多了,简直像个碎嘴嬷嬷。他脸上蒙着纸面具,只露着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眼睛里的光却是平和的。
      杨齐这时也察觉出了不对:“你们认识?”
      “嗯……说来话长,你们千万别动手,真打起来我也只能喊人了。”映晚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秋千上,“魑鬼哥哥,你来这里是有别的事吧?”
      “别问太多,你只要老老实实地待着就行了。”魑鬼的声音冷了下来,“晋倚流不会把你怎么样,在你姐姐回来之前,跟苏……跟你身边这人待在一块,他能保护你。”
      说罢他转身欲走,杨齐突然叫住他:“等等,这位兄台……”
      魑鬼停住脚步,不耐烦道:“怎么?”
      杨齐看了映晚一眼,心一横:“之前我们的人一路追着您到了晋城,之后季庄主和重晖的何公子也来了,你们目的一致、是友非敌,对吗?”
      “友谈不上,不敢高攀。既然到了晋城,想必杨泽也发现了比我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办。就此别过吧,以后别再碍我的事。”
      说完他身影一晃,人就消失在了原地。杨齐脑子一团乱,立在原地喃喃道:“他……”
      “他故意的,为的是把你们的人引到晋城,引来泉阳门。”映晚替他说完,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别想了,我信你。要进来喝杯茶吗?”

      而此时在城郊山区,天色又暗了下来,黑云在山头上汇聚,像是又有一场雨要来。
      晋飞鸿坐在轮椅上,微微仰着脸,眼瞳里倒映着遮天的雨云,也像是蒙着一层雨幕似的:“何公子,秦归曾跟我讲起过你。但他口中讲述的那个人和站在我面前的你不太像。”
      “哪里不像?”
      “他说温玹的师弟何逸然年少成名,武林天骄,锋芒毕露。”晋飞鸿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是细长微挑的,有点狡黠的味道,像只勾人的狐狸,“我看您的锋芒都在心里藏着,平日看着温柔无害,出锋就是要见血的。”
      “我一个长年跑江湖的,哪里敢露什么锋芒?”何逸然弯起嘴角一笑,“锋芒太过的人在外面都活不长。”

  • 作者有话要说:  何逸然如果变成动物一定是只到处搞事的野狐狸,所以他和晋飞鸿这家养的狐狸之间总有种“同类相斥”的气场。季淮玉是从小被当成猫养在家的雪豹,被何逸然拐到野外去了。
    别人看小季:啊,是雪豹!大型猛兽,超凶的!
    何逸然:有吗?我们小玉明明又乖又可爱。
    季淮玉: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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