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女装后我拐了风流剑客》反一无迹

3、春色如许（3）

　　季淮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何逸然房间的。他脚步发飘地一口气跑回渡仙楼为他准备的房间，才双手撑在脸盆架上，借着铜盆里模糊的水面倒影，看着自己发红滚烫的面颊发起呆来。
　　黑鹰扑棱棱飞到他身边的小桌上，不满地用嘴钩敲敲他的手臂，“咕咕咕”地低叫几声，摇头晃脑的，好像在撒娇。
　　季淮玉心不在焉地撸了一把它的背羽，徒手把它尾部几撮翘起的羽毛压下去。这只鹰遍体棕黑，唯有尾羽根处长着一小片淡金色的羽毛，就像开了一朵巴掌大的金绒花。
　　于是这只威武雄壮的黑鹰，被它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主人取了个非常贴合外形的大名：小菊。
　　跟金陵城西南街角卖豆腐的寡妇重名。
　　小菊拍拍翅膀，见这人没有要喂它肉的意思，便也不继续生气，慢吞吞地踱到窗口展翅飞走，自行去河里叼鱼吃了。
　　季淮玉正兀自愣神，那个叫映晚的小丫头推门进来，蔫头耷脑地端着杯很浓的酽茶，递到季淮玉手边：“公子，您今晚真不睡了？”
　　季淮玉接过那不凉不热的茶喝了一口，茶香勉强把凌乱的思绪冲开了一点。他出神地摆摆手：“去找人带你去休息吧。和宋姑娘说一声，这个人交给我。”
　　映晚听了这话勉强打起一点精神，有点后悔没顺便给自己搞一杯茶提神。她拖了把圆凳坐在桌前，贼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公子，你和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交情啊？”
　　季凌夕和季淮玉守在那人床前时，她溜进来看了一眼，心中暗赞这人真是俊俏，哪怕重伤昏睡着，也能在眉眼间看出风流清举的神采来。
　　季淮玉心中万分纠结，虽然知道这傻乎乎的小丫头不会有什么靠谱主意，但还是抱了一分期待，再加上他眼下实在无人可倾诉，便端着茶杯坐到她对面，斟酌着开口：“九年前，我随母亲和师叔离开季风山庄，第一次去参加振旗会。他正好住在我的隔壁，我那时每天都能看到他练剑。”
　　映晚拖着嗓子“哦——”了一声，注意力歪了一点，兴致勃勃地问：“公子，你当年参加过振旗会？那你见过重晖的温玹温掌门吗？”
　　她是六年前被渡仙楼主送到金陵城郊季园的，那时还未满十岁，和季凌夕每天只要负责给那位在地下密室里练功的季公子送三次水、两次药。因此她对季淮玉穿裙簪花扮小姑娘的历史一无所知，只当是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少年友谊深厚，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可能是那位何逸然练剑练的特别好，吸引了季淮玉这个武痴。毕竟重晖是当世剑派魁首，而那两把威名赫赫的名剑，只有一辈人中的翘楚弟子，才有资格持有。孤陋寡闻如她，也听说过重晖现任掌门温玹和那把“和光剑”的大名。
　　相对应的，手持另一把“同尘剑”的何逸然，想必剑法差不到哪里去。
　　对了，如果是这样就全都说得通了。难怪季淮玉对何逸然手里那把剑的真假问题，表现出了那么大的反应。
　　季淮玉回忆了一下，印象中他倒真的见过温玹，当年的温玹还未及冠，也没继任掌门的位置，白衣如雪，面目可亲。只是他当初一门心思扑到何逸然身上，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分给别人了，惊才绝艳如温玹，在他心里也只堪堪留下了一抹模糊苍白的浅影。
　　于是他含糊地一点头：“见过，他是何逸然的师兄。当时在擂台也上见过他的‘和光’出鞘，确实厉害。”
　　映晚没再多想，只顺着思路扯到了剑上：“对了公子，何公子那把同尘剑是怎么回事？”
　　季淮玉沉默了半晌，轻声说：“我不知道。当年我见识过同尘剑的锋芒，剑刃雪亮，光华万千。他手中的那一把，剑鞘和剑柄都没错，唯独剑刃变了样子。”
　　映晚胡乱猜测道：“是不是不小心弄坏了剑刃，怕被师门责罚，才换了一把别的来代替？”
　　“应该不是。那剑我验过了，削铁如泥，虽无剑铭，但品相不在同尘剑之下。再说若要仿制替换，大可做一把光亮的，还能在面上瞒过外人。”
　　说着，他微微叹息一声：“我太不会鉴定兵器，若是姨母在，还能帮着看看。等她赶回来还要再过几天。”
　　映晚一歪头：“那如果何公子向你要回他的剑呢？”
　　“那我便还给他。只要他人平安无事，剑怎么样都没关系。”季淮玉垂眼看着白瓷杯底深红色的茶汤，液面在灯光下闪动着金钩似的光弧，“但他为什么会被人追杀？他出身名门光明磊落，谁会一心要他的命？”
　　“等他醒过来你问问他不就好了嘛。”映晚托着腮，向他抛出了另一个致命的问题，“话说到时他醒来，你就会告知他你的真实身份吗？”
　　她还不知道何逸然已经偷偷摸摸地醒过一回了。
　　季淮玉沉默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我暂时不打算告诉他，我是他之前认识的那个人。你到时别说漏了嘴。”
　　“啊？为什么？”
　　为什么……
　　映晚不知道他心里不足为外人道的情愫，也没听见何逸然那句石破天惊的“心上人”，自然不会多想。若他和何逸然只是普通交情的朋友，那直面摊牌倒也无妨。但何逸然还喜欢着八年前的那个小姑娘。
　　如果直接挑明身份，干脆利落地击碎何逸然对心上人的所有回忆，告诉他，你喜欢的姑娘是男人假扮的，任谁都难以接受这种落差，说不定会直接把人吓跑。
　　一旦当面揭破，他和何逸然就再没有一丝的可能了。
　　季淮玉想，不能急，要继续等，从长计议。
　　另一方面，他出关不久，处理人情世故的本事还没有攒足一瓢，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何逸然，不知道怎么在他的探究和注视下保持冷静。
　　来日方长，那也得是有来日才行。

　　另一边何逸然是彻底睡不着了。他站在窗前兀自琢磨了一会，之前心绪激荡了片刻就平复下来，又重新变回了一潭静水。
　　当年季风山庄的每个人他都见过且记得，季淮玉肯定不在他的记忆中，却偏偏认出了他，认出了同尘。
　　今夜针对他的那场围杀利落而隐秘，而救他的人来得太及时了，显然是一直在关注着他的行踪。他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对监视和窥探毫无察觉，所以救他的人不可能一直跟着他，只可能是在他被追杀得疲于奔命时偷偷跟上来的。
　　问题是，救他的人到底是怎么找到他的？就不怕惹祸上身？更重要的是，那个季公子还自称是季风山庄活下来的人。
　　太奇怪了，也太可疑。何逸然不可能完全相信，除非他是个初入江湖的大傻子。
　　但不管是敌是友，所谓的“季风山庄故人”是真是假，这都是一个机会。他在江湖上苦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在千头万绪中抓住了一个小小线头，不管线的另一端是真相和故人，还是另一个险恶的圈套，他都必须扯出来看一看。
　　想到这何逸然将头探出窗外，轻轻打了个唿哨。
　　一只灰羽鸽子一直停在房顶上，听见召唤立刻展开羽翼飞下，悄然落在了他的窗边，蹦蹦跳跳地凑近他的手。鸽子的眼睛是一种剔透的血红色，像两颗红玛瑙，在灯下亮得惊人，何逸然弹了下它圆圆的小脑瓜，轻声说：“替我送一封信。”
　　在“昏迷”时，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窗外传来的一声鹰唳。渡仙楼这种红尘温柔乡不可能有野鹰随便乱飞，只会是楼里有人特地养的。这种训练过的猛禽捉信鸽一捉一个准。若贸然送信，信鸽反而会落到他们手里。
　　但这只鸽子不一样，这是他养的药鸽。
　　季淮玉送来的药还留在桌面上，何逸然懒得再脱衣服抹伤口，但总觉得心口有点发堵，似乎还有淤血未消，便挑挑拣拣找了一瓶内服的丸子，看也不看就倒出来一口吞了。
　　他对药理毒经一知半解，只有吃下去，他才能分辨这药里有没有加料，左右毒不死他。
　　丹药入腹，他静坐了片刻，没感觉到什么异样，反倒是瘀滞的气血通顺了不少，冰凉的手又重新泛起了活络的温热。接着，他在床头药箱里摸出一根银针，刺破了自己右手中指第一个指节“心穴”处的皮肤。
　　一颗黑色的血珠在关节处缓缓沁出成型。
　　鸽子探头一啄，把那滴血吃下，亢奋地拍着翅膀飞到何逸然肩头。

　　季淮玉到底还是一夜没睡，抓心挠肝地捱到天色泛白，就换好衣服跑去了厨房。年过五旬的几位厨娘正在烧水，见到他连忙迎上来：“少爷，您怎么来了？”
　　季淮玉收住脚步，非常矜持地一点头：“我来做份早点。”
　　几个厨娘面面相觑，心想难传说中的渡仙楼少主季淮玉公子有特殊的洁癖、吃东西必须自己做？领头的一位试探着问：“公子您要什么食材？用不用我们去给您备上？
　　季淮玉：“……有菜谱吗？”
　　厨娘们都愣了，心说这位天仙难不成是第一天下凡？领头的打了个哈哈：“公子，我们大字不识几个，哪里有什么菜谱？都是师傅手把手教的。您想做什么跟我们说就是。”
　　季淮玉低头想了想，说：“算了，帮我准备糯米和杏仁吧。”
　　那厨娘恍然大悟：“您是要做杏仁茶对吧。我们这有个冯娘子，做这道点心可是一绝。您若不嫌弃，交给她做如何？”
　　就见那面如冠玉、俊美得仿佛仙人下凡的季公子轻轻摇头，抿嘴一笑：“不必，我想亲自做给他。”
　　几个厨娘恍然大悟，互相用眉眼奔走相告：这是有心上人了啊。
　　这是季淮玉在八年前与何逸然分别后，回季风山庄之后特地学的，因为何逸然虽长在华阴，口味却嗜甜。季淮玉当初研究了许久，本想着等下次见面时，要亲手做几道点心给他。
　　谁知他没能等来这机会。
　　泡好的白杏仁都是昨晚提前备下的，糯米、牛乳、糖桂花之类的食材也不缺。季淮玉按着记忆中的方子和手感，再加上冯娘子在旁边盯着，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捧出了一小碗雪白喷香的浆状甜食。几个厨娘看着他脸颊微红、眉目含春的样子，更加确定了之前的想法——到底是渡仙楼的哪个姑娘？
　　他前脚一走，几个厨娘就凑到一起聊开了。领头的那一位信誓旦旦地说：“小少爷那个模样气质啊，心上人定不会是寻常姑娘，莫非是咱们宋姑娘吗？还是兰姑娘？”
　　冯娘子一拍大腿：“咱们也别乱猜了，公子用的那紫胎钧瓷盖碗可是咱们这独一无二的。到时看看是从哪个姑娘房里收回来的，不就清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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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4.1快乐！请期待明晚的十万字豪车（并没有我乱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