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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结莲业火(4) ...

  •   有人藏不住话,急急问道:“观心师父,这里面封着的究竟是什么?”
      观心的声音很是疲惫:“旁的我不知,但这串佛珠,是朱登一直戴在身上的,是他母亲的旧物,几十年从不离身。”
      何逸然垂下眼:“是啊,从不离身。我也一直想知道,那人在我走后是如何处理朱登尸体的,现在看来是清楚了。朱登的尸身,果然就在这口棺材里。”
      座中又是一片哗然,又一人高声道:“莫非……朱登的尸体化成了这一滩黑水?”
      那还能是什么?总不能是变成蝎子尾巴或是药瓶子吧。
      季淮玉此时猛地想起来,今晚那个进卧房的人,身上带着个小瓷瓶,里面所盛放的黑色毒液,和棺材里的很相似。
      何逸然等他们议论声渐小,才继续说道:“两年前在抱薪岭,我确实亲手斩下了朱登的头颅,但我身上的伤并不是拜他所赐。我当初抄近路独上抱薪岭,一是受人所托寻找两样东西,二是为了杀破岩寨中的一个人。此人于三年前来到江陵投奔朱寨主,有些才学见识,为朱登献出了不少计策,被朱登奉为座上宾。但连朱登都不知道此人除了有文韬之外居然还习过武,当时在破岩寨我和他们正面对峙,他用暗器机关打伤了我,还把朱登推出来挡下我一剑,自己钻进密道逃走了。”
      众人想起他是怎么抄近路的,不禁面面相觑。观惠听得入神,忍不住合掌问道:“何施主,此人到底是谁?为何会上抱薪岭投奔朱登?”
      季淮玉终于舍得把目光从何逸然身上移开转向观惠,却正好看到何逸然和观惠在电光火石间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属实有些微妙,像是合谋同伙之间的心照不宣。
      难道观惠并不像他表现得那样一无所知?他在与何逸然一同作戏?
      但眼下季淮玉更关心的是,何逸然究竟是受谁所托去杀人,他和毒王寨的牵扯是不是因那时而起?
      “诸位都知道,近百年来的江湖格局,名门正道以七明门为首,除此之外还有杀手起身的四暗门,其中尚清府归附皇家,渡仙楼落在秦淮河畔,在现任楼主月季红的带领下彻底洗白,做起了歌楼及情报买卖,竹楠阁据说逃到了边塞,依然做着黑市接单杀人的生意,而毒王寨在十多年前消隐,这些年只有一些传言在江湖上流传。除了这些,各位应该还听说过大名鼎鼎的黑城,也叫金戈城,公然宣称不受朝廷管辖,收容各种恶徒及通缉要犯。而我要找的那人,就是从金戈城出来的。”
      这个季淮玉倒是听说过,金戈城坐落在西北一带,臭名昭著,凭着天险把那些来讨伐的名门正派甚至朝廷军队都拦在了外面。
      就听何逸然继续说道:“六年前,金戈城爆发内乱,城主百里垣被杀,尸体挂在城门口七天七夜。他的弟弟百里垚继任城主。那人据说是个不学无术的傀儡,城中有人不甘于一辈子被困在西北荒山,也都各自生了心思。而有一人,自称出身毒王寨,还带着毒王寨万毒洞窟的信物,说是有和毒王寨蛊虫类似的东西,使得人功力大增。为了让城主相信他的话,他找上了破岩寨主朱登,哄骗朱登将蛊虫植入体内。那朱登得到蛊虫后果然武艺突飞猛进,便将此人奉为了破岩寨座上宾。”
      下面有人又问道:“此事何公子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我有一故交,出身于渝州,与金戈城有灭门之仇。当初他为报复凶手,改名换姓潜伏进了金戈城,一直做到了城主的心腹,这些年也向我透出了许多内情,也是他托我去破岩寨诛杀那人。”
      “那个逃走的人真的是毒王寨出来的吗?他与毒王又有何关系?”
      何逸然一摊手:“若当时能活捉他,自然能从他口中问出这些内情。但被他逃了,他的实际身份是什么,我也无从知晓。”
      这个回答倒也说得过去。
      “那你要找的另一件东西是什么?”
      “是种在朱登身上的蛊虫。”何逸然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惊悚的话,“若我当时能拿到那只虫,收到的就不会只是毒王令了,那人背后的势力会尽全力来要我的命。”
      连一直耷拉着眼皮的观惠此时都瞪大了眼睛,实在是对何逸然这大过天的胆子和不怕事的精神叹为观止。
      这人不是重晖的高徒、温玹掌门的师弟吗?怎么疯成这样?
      今晚何逸然这一番表现,让在座的人或多或少都对他产生了一些戒备之心,以及微妙的不满。但何逸然毕竟是七明门之首重晖剑派这一辈最出挑的弟子,就算看在温玹的面子上,也不能,因此也没人多说什么。
      何逸然一句话镇住了全场,像没事人一样转头对季淮玉一笑:“季公子,能否过来帮我个忙?”
      季淮玉立刻站起来,在满座的注目下走到他身边:“做什么?”
      “借你揽风袖,帮我把这根蝎子尾巴从毒水里捞出来,再把它拆开。”何逸然扫了眼那双白玉似的手,语气很柔和,“可能有点脏,但这东西毒性太强,结莲寺里能办成这事的也只有你了。”
      他看着季淮玉的眼睛,轻声说:“委屈你一下,算我欠你。”
      “揽风袖”三个字一出口,堂中的气氛又是一变,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季淮玉宽大的袖子上。
      之前所有的猜测都成了真,这些人心里想的竟是“果真如此”——
      那样的轻功,那样的气度,果真是季风山庄一脉的后人。
      季淮玉当然不委屈,他没理会四周对他的议论声,低头看了一眼那根大得畸形的蝎尾,问道:“直接提出来就行吗?”
      何逸然含笑点头,鼓励似的拍拍他的后背:“嗯。”
      众人看他们姿态亲昵,又各自生了些心思,心想这季风山庄的后人难道真要被何逸然拐回重晖吗?能不能想办法阻拦一下?
      这可是块香饽饽啊。
      揽风袖差不多是世上最难练的兵器,诡异莫测,练至大成者能仅凭袖中丝撬动细如发丝的机关,是杀人于毫厘间的绝学,拿个东西自然不算什么难事。季淮玉右手向下一探,一根巴掌宽的雪蚕缎倏地从袖中钻出,在那根蝎尾的中间绕了两绕。紧接着,那根尾巴被季淮玉稳稳当当地提了出来。
      随后季淮玉用右手捏住被雪缎包裹的部位,掂量了两下,发觉这似乎并不是真的蝎尾,沉甸甸的,应该是一截空心的石头。
      何逸然这时也抬起手,托住他的手背,把那截石头蝎尾举高了一尺,展示给众人看:“若我没猜错,这是毒王寨万毒洞窟的东西。这口棺材所用石料是通过特殊手法炮制的,那人打算将这截蝎尾和朱登尸骨所化的毒液一起带回金戈城。”
      接着他凑到季淮玉耳边,小声说:“用你的华玉典功法,把它的外壳震碎,其他的不用管,信我。”
      他微热的掌心覆在季淮玉的手背上,分去了季淮玉一大半心神。被滚烫的吐息喷在耳侧,季淮玉的耳垂又有点泛红,他手上运起内功,光洁的手背上隐约有青筋突出,就听见“喀嚓”几声轻响,那一截石料的中间竟出现了细密的裂纹。紧接着,石头蝎尾在季淮玉掌心如同脆弱的瓷器,破成了无数指甲盖大小的碎块,窸窸窣窣地落了满地。有人眼尖,手指着碎块高声叫道:“这里面的颜色似乎有些特别,是涂了什么东西吗?”
      “这是用西南一种特产石料制成的石蝎螫,算是一种类似于尚方宝剑的信物,象征着毒王的权威。传说若有人将它毁坏,就是公然挑衅毒王寨的威严,四鬼必定会带着毒王令上门。”
      满座人全愣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碎了一地的“毒王寨信物”,一时无语。
      敢情何逸然自己惹事尤嫌不够,还要把这姓季的后人往火坑里推啊。
      真是缺了大德!
      季淮玉对此倒没什么意见,他甚至巴不得毒王赶紧来找自己,好把威胁何逸然的隐患一举消除。他把手上的碎石屑抖净,像是有些期待地问何逸然:“这样就行了吗?”
      众人:“……”不然呢?你还想干什么?
      还没等何逸然再多做解释,这时有个小和尚慌慌张张地跑进屋子,跨过门槛时不小心被绊得一个踉跄。他“哎哟”了一声,直接冲到观惠面前:“师父不好了,有巡夜的师兄在寺门口发现了一只断臂!”
      观惠霍然站起:“断臂?”
      小和尚咽了口唾沫,用力点头道:“是的,断臂的五指全都被生生掰断,而且是……被一根丝线吊在寺门前的……”
      他说到断臂,众人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定溪被砍下的手臂,便料定是魑鬼有意挑衅。一人怒道:“佛门净地,这些鬼蜮妖邪竟如此猖狂,今晚若是再遇上,我们定不能让这恶鬼讨了便宜去。”
      其他人自是连声附和,何逸然大概也没想到这一出,冲季淮玉一挑眉毛,意思是这可不是他安排的。季淮玉点了下头,转身对观惠生硬又尽量礼数周全地开口道:“观惠师傅,既然那魑鬼并未离开结莲寺附近,不如由我和何公子再去查探一番。”
      他也想趁这个机会,和何逸然单独说几句话。
      众人立刻被这突如其来的怪事分去了心神,纷纷站起身打算一起去围观。季淮玉看着他们一窝蜂地往外走,反倒站在原地没动,趁乱对何逸然小声说:“眼下都去看那断臂,这口棺材就这么放在这里,不会有事吗?”
      “不会,最要紧的东西已经被咱们当众毁了。”何逸然冲他晃了一下袖子,白玉温润的光华一闪而过,“而且这个也被我拿到了。”
      季淮玉一愣,转头往棺材里看了一眼,却发现那本来泡在毒液里的小玉瓶已经不见了,多半是何逸然刚刚在他转头时下的手。
      何逸然像是成心炫耀,眼角眉梢都带了点戏谑的神情,如同一只偷了腥的猫。他和季淮玉走在最后,出了议事堂后他往左右看了一圈,低声说:“他们人太多,咱们走条近路,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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