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女装后我拐了风流剑客》反一无迹

212、一剑霜寒（4）

　　二十多年后的此夜，即将奔赴金戈城的温玹掌门独自站在客栈窗边，望向外面出神。他身后的苏闵阳捧着茶杯，忽然听他问道：“苏公子，当年你在苏先生身边，可有见过家父温叶冰？”
　　方才苏闵阳见他对着窗外兀自发呆，知道他定是想起了什么牵动情肠，放下杯子答道：“我是和温前辈有过一面之缘，在他出关之前。只是那时我也还小，许多事已经记不得了。但他临行前最后的一句话我记得清楚……”
　　温玹回过头来：“是什么话？”
　　“当时温前辈原话说的是‘等我把事情办好，就去那个他做掌门的什么山头’。”
　　温玹微怔，随即摇头浅笑道：“师尊说当年一直劝他去重晖，说自己能护他周全，家父说要先出关料理一些要紧事，两人吵了一架，最后师尊说他不管了，家父一个人先离开。师尊先把我送去重晖，然后追过去，最终却没追上，也没能为他收殓……”
　　他难得敞开心扉，和人聊起私事。苏闵阳身子坐正了些——当年他在太学和皇子同席听学时都没有现在专心。温玹继续说道：“他最终还是没能去重晖看一看。其实我已经忘了他的样子，如今师尊走了，苏先生也去了，没几个人记得他了，甚至都不知道世上有过他这么个人。”
　　吴守康追着温叶冰去关外那一趟遭了些意外，加之伤心过度损了底子，后面身体一直不好，强撑了十几年把温玹带大后，人终于是不行了。生前最后几个月他缠绵病榻，那段时间温玹几乎没离开过掌门的小院，每日在师尊身边陪伴。吴守康大概也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了，每天都和他交代很多琐事，小到剑术一招一式，大到执掌门派的手段章程，像是即将远行的父母事无巨细地为家中的孩子安排好一切。
　　“将来，等你坐上了掌门之位，若哪天你徐师叔不说缘由提出要离开，就让他走罢。对外就说他云游去了，长老那边也替他敷衍敷衍。”某日入夜后，吴守康拉着他的手闲聊，讲一些陈年旧事时提起了徐宁轩，“师父陪不了你多久了。重晖的担子，将来要系于你一人身上，你徐师叔和逸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季风山庄没了，这江湖早晚要乱起来，到时，要辛苦你了……”
　　温玹坐在榻边握着他的手，低声道：“师尊放心。您好好休养，有我呢。”
　　吴守康拍拍他的手背：“去睡吧。明早叫逸然过来，我有话交代他。”
　　温玹应下，但没起身，手攥得更紧了些：“师尊，今天留我睡一晚好不好？”
　　“又不是五六岁的孩子了，怎么还和师父撒娇。”吴守康嘴上说着，身子往里挪了挪，给温玹让出位置。
　　温玹脱了外袍，轻手轻脚地躺到师父的枕头上。吴守康分了一半被子给他，似有所感，缓缓地说：“当年陪你睡觉的时候，你才那么一点大。如今已经是个大人了。当年在龙图山的那几个月，你爹还会大半夜来找我比剑，后面总是拐弯抹角地想让我和他一起睡，方便随时把我叫起来切磋，不害臊……”
　　他说着情不自禁地笑了一笑，温玹安静地听着，闭上了眼睛。
　　“你比他强百倍。他若是有你一半踏实，也不至于落得那个下场……”吴守康含着笑拍拍温玹的背，像是很多年前哄小孩睡觉那样，“这几日我总是梦见他，想来是一个人在地下寂寞了，想要我去陪呢……”
　　“他不会的……”温玹悄悄将头靠到他肩膀旁边，声音很轻，“他若是泉下有知，定会和我一样希望您长命百岁。”
　　“师父是不怕死的，只是心疼你，不想你年纪轻轻就压一身担子在身上，可如今水面下暗潮汹涌，交给别人我实在不放心。真想多陪一陪你……等我走后……你徐师叔想必不会马上就离开，怎么着也会多待几年，帮你照看着些。逸然大概是还没想好要怎么走，明日我和他聊聊……”
　　“逸然和徐师叔，是要去哪里呢？”
　　“他们啊，是为着自己的心，要去到所爱之人在的地方。你徐师叔还没到爱不动的年纪。逸然呢，从小就淘气，看着没个定性，但内里比谁都固执……”
　　吴守康说着摸摸温玹的鬓发：“你很少对师父讲心事，什么都自己憋着。师父问你，长这么大了，可有对谁动过心？”
　　温玹软声道：“还早着呢……”
　　“你就这点像你爹。你爹他心里只有剑，但他也不爱剑道，只是他活了二十多年，躲在深山老林只会练剑，没见识过别的，就把他那剑当成命根子。我本想着，若能把他带回重晖，往后还有大把的光阴，能教他做个常人……你也是，从小到大，都没见你爱过什么，没有爱吃的东西，也不爱看那些花里胡哨的闲书，对师弟师妹也只是尽自己的本职，也就何逸然能让你多上些心，每天空下来就跑到我身边待着……”
　　温玹的睫毛一抖，睁眼似乎看到了一滴泪水从吴守康的眼角滑进他灰白的鬓发，听吴守康喃喃道：“所以师父怕啊……怕哪天我不在了，逸然也走了，你就真的没别的牵挂了。所以师父把重晖交给你，却也不想你接下来的几十年一直担负着重晖活着。”
　　“师尊希望我去哪里呢？”
　　“你爹的念冰剑，当年说是丢在关外，其实是有一位聆风岛的故人拿到了，几年前我出关那回，他把剑交给我，还死心眼地交代，说必须把剑传给温叶冰的儿子。”吴守康喘了几口，慢慢地说，“这剑若是出现在中原，必定会被有心人和剑谱联系起来。所以我一直没声张，把剑埋在了你院中的梨树下。若哪一天你觉得该踏出那一步了，便用回你爹的念冰吧。念冰跟和光不一样，和光是掌门的剑，而念冰……是极端的剑……”
　　“徒儿明白。和光与念冰都是很好的，师尊当年用来教我重晖入门剑法的那根云杉枝也是很好的剑。无论用什么剑，师尊传给我的剑术我都不会忘。”温玹屈指一弹，将帐外最后一盏烛火熄灭，“师尊放心……”
　　这只不过是师徒间一次寻常夜谈。七日后，何逸然以出门历练为由，携剑离开了重晖，数年方归；两个月后，重晖掌门吴守康在一个无风无雨的夜晚阖眼辞世，其亲传弟子温玹毫无争议地接任了掌门之位，成为了江湖明门最年轻也是天赋最高的当家人，几年间如同定海神针一般镇在重晖，低调地守住了一段太平日子。
　　直到一切被推上潮头，他觉得是时候该离开了，便从梨树下挖出了封存已久的念冰剑，带上父亲的剑和剑谱，卸下掌门之位独自离家。上次他离开门人远行，是十年前孤身去金戈城，以重晖大弟子下山历练的名义。那时他师尊还在家里等他回来，他对外面的江湖无知且无畏；如今他心无挂碍，本想一人一剑抛却生死再走一遭，那个文弱公子却突然横插进来，给他摇了一大群师弟师妹同行，让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起后面的路。
　　“十年前那回，还是太年轻了，对自己的剑术多少有点自负，出发时根本没想过会死。”温玹对苏闵阳说，“在里面也遇到过几回险，那时才开始有点怕了。想着若是折在里头，师尊难道要拖着病体来给我收尸吗？如今倒是没什么好怕的了。苏公子，你怕吗？”
　　苏闵阳弯起眼睛，露出狐狸精一样的笑：“在那些人眼里我值钱得很，就算进了金戈城，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也不至于当场就死。所以如何保全自己的命是我放在最后琢磨的。温掌门不必牵挂我的性命安危。只是若你伤到哪里，我可是会牵挂得紧。所以温掌门可要保重自己啊。”
　　他语气有些暧昧，温玹坦然一笑，重新背过身去：“若我真死在那边，也算不辱没师尊的英名。只是到下面可能会被他们二位埋怨。但没关系，我很想念他们……”
　　苏闵阳在他身后脸色微沉，语气却轻快得如同玩笑一般：“说起来，你既然拿回了温前辈的念冰，以你的天分，怎么也该编出一套比《天星剑谱》更厉害的剑法，才不枉在世上走一遭，百年之后也好去见二位师长。”
　　温玹笑了：“你说得有理。想来我是应该各处走一走涨些见识，也许能遇见新的机缘。将来逸然那边，我还要去讨杯喜酒喝。”
　　苏闵阳上前，手搭在他小臂上，身子往他那边靠了一点：“我曾听人讲过，越是上乘的剑法，越是讲究沟通天地、洞悉万物。我家在静江府的一座山中，那边山青水绿，四季风物都与重晖的不同。也有不少前人修行的旧址，你若愿意，到时不妨来住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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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温师兄和师父的师徒情真的非常阳间温情的那种。师父又爹又妈地给孩子拉扯大不容易。

老苏和温师兄感情线上都是亲情>性缘的，他俩都不是会很干柴烈火的，将来凑到一块基本就是亲情占大头了，而且上头都有个已逝的重于一切的师尊/爹；下面分别有个亲密无间羁绊很深的弟弟/妹妹（何逸然/宋舒烟），情感层面很均衡。
吴掌门和温爹的故事再后面的就完全和主线有关了，主线收束的时候会讲完。感谢在2023-12-14 00:00:00~2023-12-15 17:0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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