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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郎骑竹马(6) ...

  •   季淮玉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发梢垂到地面,面纱随之轻飘飘地落下来,覆在那女人的脸上。

      女人可怖的面容被挡住大半,只露出一双眼睛瞪着季淮玉,待看请他的面容后怔了一瞬,嘶声道:“是你……”

      季淮玉背对着何逸然,静静地和她对视片刻,随后说道:“你果然见过……”

      “难怪你要来这龙图山……”女人咳嗽两声,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罢了,事已至此,若你真的不知道你父亲在哪里,是我活该命绝于此。”

      季淮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说道:“你要不要见见我娘?”

      “季檀雪?我见季檀雪做什么?姓温的死了,姓张的死了,我也快死了,下一个……便会是你们季家……”

      何逸然站在后面一个激灵,姓温的和姓张的,他本不知道是谁,但直觉让他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最后一句阴森森的、如同谶言一样的话一出口,他心里越发不安,试探着上前一步,指尖搭在季淮玉肩上:“你……”

      季淮玉正在发呆,被他这么一唤,如梦方醒。那女人笑着看着他们两人,又说道:“放我走吧,让我多活两天,季姑娘。”

      她刻意咬重了后三个字,季淮玉闭了一下眼睛,飞快地收回手站起来,退到何逸然身边。随后他猛然发觉自己的脸无遮无挡,立刻把头转了过去。

      毕竟他已经快十四岁了,就算梳着小姑娘的髻子穿着丝裙,这张脸也很难天衣无缝地假装小姑娘了,尤其对面是何逸然这么敏锐的人。他不想被揭穿,一时慌乱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仓皇地拿后脑对着何逸然。

      女人爬起来,转身盈盈朝外走去,走到洞口时弯腰抱起靠石头搁着的琵琶,信手一拨,口中哼着不知哪里的小调。季淮玉的肩膀放松下来,却依然拧着头不肯正对何逸然。

      “好啦我不看,别挡着了,我保证不看。”何逸然有心逗他,笑眯眯地扭过头去。季淮玉眼角瞥到他的笑,脸又有些发烫,慌乱地往外走去。何逸然落后他几步,看他一头长发缎子一样散下来,随着动作晃啊晃,一时也有点失神。

      他想了想,挑起了个话头:“她的脸是怎么了?”

      “应该是一种功法,没练好,反而害了自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认定我爹和……弟弟能治她。”季淮玉小声说道,“我都不知道我爹是谁、现如今人在哪里……”

      “我随便一问,你不必告诉我。”每个门派都有点不见光的秘事,何逸然知道那条界限在哪里,并不打算跨过去,胡乱掺和季风山庄的家事,“我们快些走,季庄主一定等得急了……”

      在离洞口还有几步远时,外面忽地传来那女人凄厉的笑声,伴着幽幽的三两声拨弦,听她再一次哼唱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

      声音戛然而止。

      季淮玉动作比何逸然还快一点,风一样窜了出去,到了洞口外,就见那个黑衣女子已经倒在了地上,而那个何逸然先前见过的白衣少女半跪在她身前,一脸淡漠地把一根细长的,闪着银光的粗针从她嘴里抽出来。

      见两人赶到,那女孩抬起脸看了他们一眼,起身迅捷无声地钻进了林子。

      白衣女孩与何逸然的两次照面都如同鬼影一般,以至于九年后再见,何逸然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即使他如今回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她居然是季家最后的盟友。同时也大概明白了过来,当时季凌夕还没有和季淮玉正式相认,多半是奉了张家某个人的命令,在龙图山扫清季淮玉身边的危险。

      两人都没有追过去,何逸然走到那女子身前,发现她已经没了气息。

      方才被同尘剑一剑穿胸,她谈笑自若,伤口没流出一滴血,如今却被这白衣女孩轻易杀死了。何逸然也很茫然,这时听季淮玉问他:“重晖,有没有姓温的人?”

      何逸然心里一紧:重晖上上下下只有一个姓温的,正是他大师兄温玹。他问:“姓温的怎么了?”

      “方才她说……姓温的死了。我确实听娘和人提起过一位姓温的人,也提到了重晖。这人还活着吗?”

      事关他师兄,何逸然就不能不越界刨根问底了。他立刻说:“确实有姓温的人,但他活得好好的,而且几乎从不下山,不参与任何纷争,想来没那么容易出事。当时季庄主是与何人提起这个姓温的人?”

      “和聆风岛的穆掌门。听她们话里的意思,那位姓温的人,似乎多年前和她们交过手,后来又说到了重晖,我不是很清楚。”

      何逸然长出了一口气,心道他温师兄刚及弱冠,就算再怎么天赋卓绝,都不太可能很多年前和季檀雪穆琳琅这些人交过手。想来一定是另有其人,或是小姑娘记岔了。温玹这些年一直待在门派,是吴守康掌门的心头肉,怎么可能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沾边?

      不过温也不是个很常见的姓氏,莫不是大师兄的家人?何逸然想到这又否了这个可能:温玹比他入门早好几年,是十多年前被吴守康掌门领来的,从没有过家人上门探望。就算真有这种不省心的家人,也一定被他掌门师伯吴守康料理得明明白白的。

      他那掌门师伯,看上去文文弱弱的身体也不太好,一手的剑术出神入化,据他说年轻时遇到过一点机缘,受高人指点多参悟了几分。他一辈子只正经收了温玹一个徒弟,对其爱宠非凡,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若不是温玹从小争气靠谱,怕是会被宠成个纨绔。

      ——————

      何逸然从回忆中脱身,长长出了一口气。他揽着季淮玉的肩,感受到对方的心跳一点点平复下来,才说道:“我终于知道姓温的人说的是谁了。”

      季淮玉额头抵在他肩窝,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不过我记得你当时没有很怕她,即使她长着那样一张脸。方才为什么听到那支曲子后反应那么大?”

      “因为……”季淮玉贴着他的耳朵说,“八年前灭门那晚,我也听到了这几句歌词,还看到了那张脸,就在马车外……”

      说着季淮玉站起来,脸色已经恢复入常,平静地抬头看着前方:“出来吧,我已经不是小孩了,用这种手段吓唬一次就够了。”

      他一手背在身后,袖口随动作微微荡起又垂下。何逸然伸了个懒腰,也站了起来。

      季淮玉不再是当年那个没见过世面、对什么都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一身功夫放眼中原武林都找不出对手。他何逸然更是在江湖里磋磨了这么些年,早就磨出了一副铁打的筋骨和心肠,别说对面只有一个装神弄鬼的人,就算来十个二十个,又能把他们两人怎么样?

      季淮玉凝神看着面前林间的黑影,继续说道:“当年那个人被我们杀了,可季风山庄也确如她所言,出了大事。如今季风山庄只有我了,你若是来杀我,就现身吧,也省得我自己过去动手。”

      风声带起一阵细碎的轻响,一个同样穿身黑衣、头戴黑色幕离的女人抱着琵琶款款现身。尽管已经过去了九年,两人已经忘了当年那个女人的声音和身形,但对面这人一出现,何逸然与季淮玉对视一眼,心中各自了然:这不是当年那个女人。

      九年前的女人身段纤细步履轻盈,如同一道幽怨的影子。而面前这个人虽也是一身黑衣裙,但体态婀娜,一股天然的媚态横生。

      “巧得很,季庄主,还有重晖的何公子。我正好有问题请教二位。”女人先转向何逸然,轻笑道,“《天星剑谱》已经被温玹毁了吗?”

      何逸然一摊手:“我不知道。你不如自己去问问他。”

      “不用问,想来他是不会的,毕竟那是他父亲温叶冰留下的遗物,吴守康临终前必定也会千叮万嘱,叫他一定守好那本剑谱。毕竟……他和温叶冰那点旧事,我可是一清二楚……”

      她话中带钩,但何逸然并不打算咬:“这是师兄的家事,我无从得知。姑娘既然来了,不先自报家门吗?”

      “我比不得你们名门正派的好徒弟,没有什么家门可报。只是个走街串巷、唱曲子卖艺的小女子。唱得人开心了,赚几枚铜板买脂粉。”女人说着抱着琵琶浅浅施了个礼,“方才那支曲子,两位可还满意?”

      若是寻常遇见,何逸然或许还能和她闲扯几句。但身边有个比他不解风情十倍的季淮玉,在旁凉凉地开口:“我不想听。你和九年前龙图山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你们有所不知,当年你们走后,给她收尸的人就是我。连这把琵琶,都是她拿的那把,背面这道裂痕,还是她死的时候在地上磕碰出来的……”

      她东拉西扯了半天,季淮玉耐心已经告罄,他难得比平常急躁些,开口打断她:“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啊,九年过去了,季庄主,你现在可知,你爹和你姐姐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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