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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郎骑竹马(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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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惜文没想到会听见这种秘闻,吃了一惊。张栩却摇摇头:“你是为了季庄主才问我的吗?张凌夕姑娘,张择渊已经死了。”
“别那么叫我。我姓季。”季凌夕凉凉地说,“既然张择渊九年前活着,现在也一定活着。”
张栩面色有些奇异:“你如何知道张择渊九年前活着?”
“因为我当年见过他,在断月谷殷家的振旗会上……”
张栩目光微闪,猛然探出手,指尖竟已变成了青黑的颜色,去掐蒋惜文纤细的脖子。对面的季凌夕眼睛都没眨一下,蒋惜文却忽然抬起手,精铁的判官笔杆“啪”一声抽在他的指尖,把他整条手臂打得向旁边偏去,同时纵身跳离他身边。
“还以为你能多演一会,没想到这么沉不住气。”她站在季凌夕身旁,也一样平静地看着张栩,眉眼间隐约有一丝伤感之色,手却稳稳地握着判官笔,“在见你之前,我先见了季姑娘……”
张栩捂着一条手臂,艰难地问:“为何,你不是……”
你不是一直喜欢我吗?从少女时开始喜欢,直到现在也没放弃找我……
蒋惜文轻声说:“我不是十六岁的小姑娘了,在收到来路不明的传信后,我想两边挑一个赌,比起藏头露尾的送信人,我当然会选择老相识。所以我在外面等到了季凌夕姑娘,她去抓送信人了,让我可以来看看你。”
她勉强笑了一下:“你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人了。或者说,当年你的样子都是我想象出来的,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张栩抿着嘴唇,默然不语。
季凌夕拍拍蒋惜文的后背,继续对张栩说道:“方才你对蒋姑娘说的全都是你的臆测,你当年根本没注意过武陵张家是不是有我这个人,却说我从小在桃花源长大。我确实没有从小养在季风山庄,却也不是在武陵长大的。”
“那你是如何能参加振旗会?”
“是季公子带我进去的。”季凌夕说着慢慢走近他几步,蒋惜文在她背后有点紧张地盯着她,张栩在她的逼近下忍不住后退,脊背贴在了墙上,“只是那时,他并不认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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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季淮玉和何逸然在雎山山中的一片空地上,等着西域人和阴甲狗咬狗打完。何逸然百无聊赖,拈起季淮玉的一缕头发给他编辫子。季淮玉略歪着头由他折腾,抬头看了一眼月色,忽然说:“很近了。”
他这话没头没尾,何逸然却能毫无滞涩地读懂他全部的心思:“嗯,很近了。我们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华玉典,阴甲,剑法,机关,金戈城,西域,季风山庄……一切串联起来,指向当年的真相。
季淮玉低下头,伸出一只手来,何逸然会意地握住,在掌心攥紧。
“这一回,无论计划是什么,无论面对谁,我都不会再离开你身边……”
季淮玉点点头:“我也不离开你。”
他们身侧是一片黑幽幽的石林,情之所至许下的山盟海誓在此间诡异地回荡,这时忽地刮了一阵阴风,不知吹响了什么,发出吱吱呜呜的声音,像是几声刻薄的讥笑。
季淮玉无端觉得背后发毛,豁然站起,转身盯着那边。何逸然脸上也没了笑意,他下意识想伸手去牵季淮玉的袖子,犹豫一瞬手还是缩了回来。
风停了,对面石林里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季淮玉一个激灵,身体比脑子快一步,斜跨步把何逸然拉到身后,直面眼前黑惨惨的怪石。何逸然似乎是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地挪到他身边,和他肩挨肩站定,手按在剑柄上。
那笑声过后,是两声琵琶弦,接着传来悠悠的小调: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笑春风……】
“笑春风”的调子犹在林间回响,季淮玉呼吸一滞,脸色瞬间变了。
他脚下竟是一软,站立不稳,身子往旁边歪倒,仓促间他扶了一下何逸然的肩膀。何逸然立刻一手环住他的腰,扶他慢慢坐在地上,手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背顺气,嘴里哄道:“没事的小玉,没事的,我在呢……”
季淮玉呼吸凌乱,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边。何逸然发现光顺气没有用,他重晖练的是剑,没学过真气外放的内功,没法直接渡内力给他,只好使出毒王寨传下来的老办法——他咬破舌尖,捏着季淮玉的下巴,不由分说嘴对了上去,喂给对方一点血。
季庄主立刻就被抚平了。或者说,安慰他的不是血,而是这个吻。他咬着舌尖亲了片刻,亲到耳垂泛红,才扶着何逸然的肩膀,微喘着看向对方。嘴唇蹭上了一点点血痕,气色倒是显得好多了。
何逸然不安地直视着他的眼睛,见他终于镇静下来了,才松了口气,表情却严肃了起来:“这曲子……”
“嗯,我记得,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你也记得吧……”
何逸然有些沉重地点点头。
这是九年前那个春天,在蜀中断月谷外,他和“季瑾”一起听过的曲子。
————
九年前。
何逸然在小院中间收剑站定,假装不经意地转过身,果然隔壁那个“小姑娘”还在看他,大概是踩着水缸或者石堆,只露出头。见他目光投过来,那双眼睛眨了眨,半透面纱下的脸似乎是红了,但梗着脖子没躲。
没那么怕羞了。那年十六岁的何逸然这么欣慰地想着——两天前“她”也是这么扒着墙头看自己练剑,自己一转身,她立刻把头一缩躲回了墙后。
那时的何逸然自以为年少英俊风流倜傥,觉得自己被小姑娘偷看也正常。而且那还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姑娘:皮肤雪白,眉眼秀美,下半张脸蒙着面纱,头发简简单单地挽着,看人的目光羞怯又专注。
何逸然每天上午下午固定时间练剑。他包下了这个乡间小院,打算多住几天,等他的同门师兄弟来此会合——重晖一行人此次从华阴赶去蜀中参加振旗会,最快捷的法子自然是走水路。而何逸然天生晕船厉害,压根不能踩船板。因此他跟师兄温玹说好,自己先行几日,骑马走旱路绕道去蜀中,在谷外会合。
温玹自然是没有异议,于是何逸然独自动了身。他第一次走这条路,又是孤身一人脚程颇快,比预计早了几日,他便干脆在此处乡间住下,每日练剑,想着在振旗会上露一手。
这是他第一次参会,认为既然温玹不上场,自己的赢面也不是没有。于是他在这里练剑颇为刻苦,谁料第二日,隔壁几间就搬来了新的江湖人。
他打听到,是季风山庄的季檀雪庄主以及门人。季檀雪庄主就住在他一墙之隔的小院里,与她同住的还有一个女孩子,是季庄主的独女,名叫季瑾。
重晖和季风山庄关系不远不近,倒是何逸然的师尊徐宁轩据说和季檀雪庄主关系还行。对方带着十几岁的小女孩,何逸然不好往那边凑,于是对方安顿下来的第一日他上门拜见前辈,全了礼数,打过一圈招呼之后,就各自继续过自己的,两边互不打扰也挺好。
没想到季家的小女儿会每天趴在墙头看他练剑。
何逸然不怎么介意,想着看就看吧,就当给小妹妹表演解闷了。小姑娘似乎不怎么见生人,颇为怕羞,前两日看完了就跑,绝对不和他有视线交集。今天的胆子却是大了一点。
想到这何逸然冲她笑了一下,走到房前的桃花树下,手中剑光一闪,一枝桃花被他斩下。他拈着花枝回到墙边,将花枝递给“她”。
小美人大概是第一次收到花,呼吸都忘了,呆呆地盯着他,把花枝紧紧攥在手里。何逸然看着她的脸又笑了笑,她才想起来害羞,红着脸“噌”地钻回了自己的院子。
何逸然是先来的,之前周围几间院子都是空的,于是他挑了唯一有桃花树的一间,隔壁应该是没有花的。他这几日隔墙听去,发现季风山庄的弟子虽然每日都有往来,但隔壁的小姑娘始终没有踏出过院子。
江湖女子没有那么多规矩束缚,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连出门都不能,何逸然的几个师妹在重晖从小疯跑到大。想到“季瑾”那异于常人的羞怯内敛,何逸然疑心是有其他隐情。
但两家非亲非故,人家的亲娘就在身边,何逸然一个外人也不好过问,显得好像居心不良一样。他只是想着,小姑娘每日待在房内一定很无聊。趴在墙头看看重晖的剑法,大概是她为数不多的消遣了。
他收起剑,慢慢地重新踱到桃花树下,开始物色明天削哪一枝。
此时桃花还未全开,深深浅浅的粉色在春风里招摇。何逸然看了半晌,灵机一动,觉得光有桃花还是过于单调,蜀中花卉品目繁杂,左右他可以随意走动,不如出去多寻几种花,给小姑娘编个花篮玩。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几章都是何逸然和女装小玉的九年前回忆篇,我不管,就是竹马!十几岁相识也算竹马!
何公子你在冲小美女开屏的时候,想不到九年后你会被长大后长着大……的“小妹妹”压吧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