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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结莲业火(1) ...

  •   然而就算再不情愿,到了就寝的时辰,季凌夕也不得不带着映晚回房,放任她家季公子和野男人同床共枕。
      虽然不管是论武力还是论心思,季庄主只可能是占人便宜的那个。
      何逸然总觉得季凌夕临走前看他的眼神很微妙,像是防备,又似乎有点同情,但他没细琢磨,只一拉发带,将头发散开,笑道:“他们给备好了热水,我去洗个澡,要一起去吗?”
      季淮玉:“……”
      他倒是想,做梦都想,但他武功还没高到能随心控制所有身体反应的地步。他怕自己洗着洗着就“露出端倪”,把何逸然吓跑了。
      于是他欲盖弥彰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何公子先去吧。”
      “好。”何逸然起身绕过屏风,转身前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但季淮玉心里有鬼,没敢看他,错过了。
      大铜壶架在炉子上,两个浴桶里已经被倒好了适量的凉井水,何逸然执起铜壶,动手往自己的浴桶里加沸水,调成适宜洗澡的温热,接着他袖子一抖,从中取出一个小玉瓶。
      玉瓶里的药液呈黑紫色,略稠,有一种淡淡的腥味,被尽数倒在了浴桶里,接着何逸然脱下全身的衣物,赤条条地踏进了温水里。
      他的皮肤刚一沾水,本来在清水里缓缓散开的深色就像是受了什么指引,如同活物一般,疯了似的往他的身上钻,碰到他的皮肤后,就立刻渗入消失不见。等他身子完全浸入桶里,药液基本已经被他的皮肤吸收干净了,就算他现在出水,别人也不会从一桶清水中发现什么异常。
      身子泡在温热的水里,何逸然难得有些放空,他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浅抽了一口气。
      药液入体,之前泛起的那点锐痛慢慢平息了。何逸然闭上眼,默默数了三十个数,才重新提起精神,伸长胳膊够过皂角,手脚麻利地把自己洗涮干净,站起来抖抖水珠,穿好衣服,一边擦头发一边单手提起浴桶,从后门出去泼了残水。
      重新进门后,他看着季淮玉那半桶凉水,琢磨着那位大少爷细皮嫩肉的,估计也不太习惯自己干活,便自作主张提起铜壶,给季淮玉那桶也注上了热水。
      倒完水他立在一旁,想了片刻,从腰带上的暗兜里取出小小的一包药粉,用小指蘸上一点,浸入温水里。
      药粉无色无味,入水即消。
      季淮玉一直在外面凝神听屏风后的动静,水流滴落声像一把把小钩子,勾得他心痒难耐,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渴望,就干坐着煎熬,见何逸然擦着头发出来,他立马站起来,没敢正眼看新出浴的何逸然,慌慌张张地和他擦肩而过,绕到了屏风后。
      很快,那边传来衣物脱落的声音,和清晰的水声。
      何逸然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气。
      季淮玉泡在浴桶里,那平时不见天日的皮肤娇嫩得宛如初生,沾水时有隐约的刺痛感。但他丝毫没考虑过何逸然会给他加料,只道结莲寺的水不行。他浸在水里放松身/体,回忆起今晚和魑鬼的交手,总觉得何逸然和魑鬼之间的关系有点怪异,不太像是杀手与目标,魑鬼也不像是一定要取何逸然性命的样子。
      倒像是立场相对、不得不交手的……熟人。
      季淮玉至今对人情仍了解浅显,他懵懂旁观,这已是他能找到的最贴切的形容。他自己都觉得荒唐。但这种感觉越发强烈,季淮玉想,若何逸然没骗他,他真的是第一次见魑鬼,说明他们可能有某种更隐晦的联系。
      他不愿意以恶意和猜忌来揣度何逸然,但一个更为荒谬的想法在脑内一闪而过。
      等他神游天外地洗完,何逸然已经铺好了床,正翘着腿坐在床头,打量着挂在一旁架子上的外袍。
      属于季淮玉的那件月白色大袖袍丝料华贵,在灯下流转着温厚的光泽,袖子沉甸甸地垂下。何逸然没上手摸,只侧过脸仔细地看着袖摆。季淮玉有些僵硬地走到他身边坐下,他头一回在何逸然面前只穿着一件白丝寝衣,领子附近露出一点结实的胸口,袖子空荡荡的,只觉得和赤身裸/体也差不了多少了。
      他一抿干涩的嘴唇,局促地起了个话头:“之前在正殿里,观惠有好几次看向我的袖子。我怀疑他可能也认出揽风袖了。”
      “能认出揽风袖,一定是当年和季风山庄的人打过交道的。以观惠的年纪,能认出来不奇怪。”何逸然摸摸下巴,“但他似乎没有当面挑明你身份的打算。只要他不提,我们大可继续装傻。”
      季淮玉乖乖点头,觉得他说的十分有理。
      “时辰不早了,不如先就寝。”何逸然说着放下一边的床帷,“后半夜说不定还有的忙。”
      他这话没头没尾的,但季淮玉只听进去了“就寝”两个字,顿时心绪大乱。他为了掩饰羞赧,屈指一弹,将床头的灯熄灭,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克制住了不该有的念头。
      何逸然大概是经常和师兄弟同榻而眠,对这种事丝毫不觉得尴尬,笑眯眯地问:“季公子,想睡床里边还是外边?”
      季淮玉:“……外边。”
      何逸然点点头,抖开被子躺进了里侧。结莲寺虽然房舍不够,但铺盖还是不少的,好歹不至于睡一个被窝。
      但即便是这样,季淮玉也根本睡不着。
      他像一张棺材板似的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纱帐,耳边是心上人的呼吸声。他以为自己会焦灼得一夜合不上眼,但躺着躺着,他的心绪慢慢宁静了下来,渐渐的竟然进入了一种近似于“禅定”的状态。
      也有可能是被结莲寺的檀香味熏得四大皆空。
      就这样捱到了后半夜。他们在桌上留了一盏小灯,灯油刚好够点到早上,此时灯花无端一跳,远处隐隐传来嘈杂的人声,季淮玉猛然睁眼坐起,蹑手蹑脚地起身下床,打开窗子向外看去。就见正殿方向竟有火光冲天而起。
      “季公子,咱们还是不要出门看热闹为好。”何逸然在床上突然出声。他多半是早就醒了,但躺在床上没动,只幽幽地开口,“你我本应在床上老老实实地昏迷着,一会在茶水里下药的人就该趁乱过来了。”
      季淮玉:“……茶水里有迷药?”
      他完全没尝出来。
      “是啊,还是一种非常稀罕的迷药。你家凌夕姑娘总没有给你下药的必要吧,一定是结莲寺里有人做的手脚。”何逸然声音压得很低,“只是迷药,对方不想要我们的命。”
      他思前想后,还是把解药放进了季淮玉的洗澡水里。但看季淮玉的样子,似乎对自己没被放倒丝毫不感到意外。
      季淮玉想起凌夕和映晚描述的,魑鬼可能出现在小院里一事,问他:“会是魑鬼吗?”
      何逸然语气笃定:“不会。毒王寨擅用虫毒,不会用蒙汗药这么掉价的东西。”
      “那会是谁?”
      “不知道,等他过来就清楚了。”何逸然似乎是在外侧被子上拍了两下,话音里带着一点笑意,像是在逗他,“良宵苦短,明日还有得忙。季公子不妨再来躺一会。”
      季淮玉掩上窗,重新钻回帐内,见何逸然脸朝床外侧躺着,一手垫在头下,那双眼睛在昏暗中微微发亮,没显出丝毫的困倦。
      像一只在夜里捕猎的山猫。
      季淮玉和他脸对脸躺下,低声说:“藏经楼那边好像起火了,和我们有关系吗?”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但既然魑鬼被我引到了这里,有些东西就压不住了。”何逸然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诡秘,“观惠一听说我在金陵收到毒王令,立刻抢在其他门派之前请我来结莲寺议事,打得也是这个主意。”
      魑鬼被他引到这里?
      季淮玉心思急转,这才明白何逸然早就布好了局。
      他分明之前就料到了自己会收到毒王令,再顺理成章接到观惠的邀约,引魑鬼一同到结莲寺,在众人面前现身,把暗藏的沉疴一把掀开。
      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计划发展的,但季淮玉心里清楚,自己和渡仙楼的出现一定在他的意料之外,使他不得不临时考虑这个大变数,重新布局。
      看样子,何逸然选择了信任他,并试着把他纳入局中。季淮玉扪心自问,觉得自己是沾了“季家后人”的光。
      他看着何逸然在黑暗中的面容轮廓,心里想,你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两人就这么脸对着脸、相顾无言地躺了一会,就听外间的房门发出很轻的一声响,有人进了他们的房间。
      何逸然冲季淮玉一挑眉,用口型说:“等着”。
      来人必定是个高手,落脚近乎无声无息,然而季淮玉这些年主修心法,内功一绝,就算听不见脚步,也能靠房间里的气流分辨出对方的吐息。
      那人似乎走近了,站到床边,床帐被轻轻掀开。何逸然瞬间闭眼,季淮玉见了也垂下眼帘,他背对着床外,灯光又暗,对方很难分辨他有没有闭眼。
      那人果然没在意他,伸手一推,越过季淮玉将何逸然的姿势推成平躺,然后他弯腰去解何逸然的衣襟。
      季淮玉:“?”
      他侧躺在床上眯着眼,就这么看着一个不知哪里来的男人上半身探进床内,对自己的心上人动手动脚。
      由于姿势别扭,对方弯着腰,上半身的要害全都明晃晃地暴露在他面前。季淮玉瞟了一眼,觉得自己现在出手,只要使三成力,就能把这位的一整扇肋骨全都震碎。
      而且绝对不会伤及内脏,保证这人活着受罪。
      但他也只能想想,因为这位总不能是半夜专程上门猥/亵重晖二弟子的。何逸然软塌塌地装睡,显然在观望这人要做什么,他不能贸然出手误事。
      就见那人扒开何逸然的前襟,在他的胸口上按了一下,然后右手收回,从自己腰间拔/出一把短匕首,小心翼翼地往何逸然心口探去。
      何逸然这时猝然睁眼,季淮玉等的就是他这个信号,右手五指并拢,出手如电横切在那人的腹部,力道不算很大,却用了实打实的内功在里面。那人闷哼一声,身子倒飞出五六步,在地上滚了几圈,“咚”一声撞在桌子腿上,身体像只虾米似的蜷起,一时竟没能爬起来。
      何逸然噗嗤一乐,慢条斯理地坐起来理好衣襟,示意季淮玉也一起下床,调侃道:“季公子好手法,居然一根骨头都没断,佩服。”
      季淮玉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倒不是他存心手下留情,毕竟一会还要问话,打断肋骨这位可能就说不出话了。
      何逸然下床后就手抓过外袍,往身上一披,散下来的头发全都掖在衣服里,俊秀的眉眼依然含着笑,却又像带了点肃杀的味道。他慢悠悠地走到那人近前:“这位仁兄,夜深露重,你孤身前来意欲何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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