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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僧庐月下(4) ...

  •   那些人跟着观惠禅师浩浩荡荡地赶来,只看到一个鬼影晃过,一时没了目标,面面相觑,有点失望的同时也各自松了口气。
      虽然今晚白跑了一趟,但不正面对上是最好的,谁知道这些邪魔外道会使出什么手段。
      观惠来到何逸然近旁,念了句佛号:“何施主,无恙否?”
      “我们没事,那魑鬼倒是受了点伤。”何逸然帮季淮玉掸了掸肩上的灰,“可惜叫他逃了。”
      观惠看向魑鬼逃走的方向,面露忧色。
      他们都没看见季淮玉出手,见这位俊美如玉的年轻公子手无寸铁、广袖翩翩的样子,便自然地认为刚才的动静是魑鬼或何逸然弄出来的,而魑鬼是被何逸然打伤的。
      毕竟何逸然是重晖高徒,还是这一辈的“同尘剑主”,名声在外,在场的人人都知道三年前他在振旗会上夺魁。再说没点本事的,怎么敢单枪匹马地招惹毒王寨。
      何逸然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笑着一抱拳:“辛苦诸位奔波一趟,那魑鬼被我们打成重伤,短期内不会再来找麻烦了。刚刚他言辞中透露他此次是独自前来,应该没有其他同伙,诸位莫要担心。”
      季淮玉心里一动,他又不傻,自然知道魑鬼并没有说过这种话,而且伤势也绝对称不上重,更没说自己短期内不会再来了。
      何逸然为什么要说这种谎话?而且魑鬼刚刚所说的话,似乎每一句都有深意。虽然全程都是在与何逸然交谈,但季淮玉有种感觉,魑鬼有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自然不会当众拆何逸然的台,只深沉地一颔首,跟来的众人闻言松了口气,在原地议论几声,自觉地转身,打着哈欠拖拖拉拉地往回走。
      何逸然和季淮玉缀在众人后面,慢吞吞地随着大流。季淮玉有满腹的疑惑,但明白现在不是问话的好时机。
      在他心里,何逸然永远是“自己人”。自己人的事就要自己解决,结莲寺也好渡仙楼也好,谁也也没资格插手。
      等回到议事厅,定溪和尚的头已经被收殓了。何逸然问:“可有找到那位师父的尸身?”
      “我已经发动小弟子去各处找了,那魑鬼若是只身前来,多半还未将其尸身带离结莲寺。”观惠低声说,“毒王寨滥杀我徒,无论出于何种原因,结莲寺都会追究到底,何施主也不必自责。”
      殿内灯火通明,老和尚白眉低垂,双掌合于胸前,腕上垂下一串油润的小叶紫檀佛珠,一派慈悲相。
      季淮玉站在何逸然身边冷眼旁观,并没看出何逸然哪里自责了。
      这时一个和尚匆匆跑进来:“住持,定溪师叔的尸身找到了,在他房前的水井里。”
      多半是他中午洗澡的那口井,晚上却成了他的葬身地。
      观惠面露哀色,低声念了句佛号。
      何逸然听到这里冷不丁开口问道:“除了头,定溪师父的身上还有哪里被砍下吗?”
      “他的左边前臂,被砍下了,但尚未找到肢体。”
      何逸然点头,若有所思。观惠问:“何施主,您可是知道些什么?”
      “当初在金陵花灯夜,有三位江湖朋友死在了一家客栈,也是被砍去了左臂,留下了毒王令,魑鬼亲口承认那三人是他所杀。他们死后不久,渡仙楼就收到了写着在下名字的毒王令。”
      “魑鬼留给定溪的毒王令上也没有名字,他到底为何会单单杀害定溪?”
      季淮玉在旁边听着,猛然想起了定溪左臂手臂上那个奇特的“丫”字形的伤疤。
      被砍的左手和这个印记之间,有什么联系吗?梨香院那三个江湖人的手臂上,是否也有这种东西?
      但当时在渡仙楼他在何逸然“昏迷”时看过何逸然的胳膊,他确定何逸然手臂上并没有类似的伤疤。
      “定溪师父遇害,这些也一时无处考证。那魑鬼养好伤后多半还会来取在下的性命,到时我会全力擒获他,让他血债血偿。”
      观惠口诵佛号:“既如此,何公子这些天务必多加小心。需不需要老衲差寺内武僧为何公子守夜?”
      “这倒不必了。住持若没有其他事,我们就先回去休息了。”何逸然说着还恰到好处地按了下胸口,一副受了内伤的样子,身子往季淮玉的方向一歪。
      季淮玉配合地扶住他的手肘,面露关切的神色,冲观惠禅师轻轻颔首。
      两人就这么扶持着离开会客厅。
      他前脚刚走,后脚屋子里就议论开了。
      这些人来自附近的门派,彼此都比较熟,一个门主率先嚷道:“那毒王寨的鬼居然真敢追到结莲寺啊。还杀害了一位小师父。还好那魑鬼被打跑了,否则何逸然若在这里多住几日,还不知道要再死几个无辜的人呢。”
      其余众人纷纷帮腔附和。
      观惠低眉不语,在座另一个门主沉声说:“而且今晚魑鬼将人头扔进来的方式,观惠禅师不觉得眼熟吗?您记不记得两年前在抱薪岭——”
      又一人冷不丁说了一句:“听何逸然和魑鬼之间的那几句话的意思,他们之间的牵扯好像是因为……季风山庄的旧案……何逸然还拿了毒王寨的某样东西。”
      他这句话声音不高不低,身边听见他的话的几位突然敛了声色。
      一位门主低声说:“看来江湖传言不虚,何逸然是当年季风山庄灭门案的知情人,手里有季风山庄的旧物,毒王寨对其势在必得,当年在抱薪岭可能也是……”
      另一个年纪大一点的打断他的话:“何逸然在上个月才收到毒王令,说明毒王寨想要的东西很可能是他新近得来的。现在他和那位朋友要去重晖……”
      若他真得到了季风山庄的什么旧物,又要马上回重晖,这很难让他们不多想。
      重晖这一代出了温玹和何逸然两个能在振旗会上夺魁的翘楚,风头无两,若再得了季风山庄的秘宝,怕是会彻底成为六明门中最强势的一门。
      “等等!”那位门主突然瞪大眼睛,面上露出称得上惊恐的表情,“何逸然带来的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姓季来着?”
      此话一出,周遭一片沉静,似乎所有人都被吓着了。
      一人颤颤巍巍地问:“他说是哪个【季】了吗?也未必就是那个季吧……”
      然而没人理会他的话,全都顺着这条线展开了联想,一旦打开思路开始胡思乱想,就会顺藤摸瓜,查缺补漏,自以为是地发现很多有的没的——
      旧物可能是某件无关紧要的信物,也可能是珍贵的秘籍法宝,这些固然遭人垂涎,但若何逸然真的从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个季风山庄幸存的旧人,那乐子可就大了。
      更何况还是个身怀绝学的旧人。
      这个消息若是确定为真,中原武林都会跟着抖三抖。
      结莲寺的某位禅师轻轻念了一句佛号,在座的俗家弟子听了,也情不自禁地想跟着念佛。
      观惠坐在上首,轻咳一声:“眼下也没有别的事,明日可以请那位季施主当面解答。天色不早了,诸位不妨先回去休息。季施主是何施主的朋友,还是不要背后妄议为好。”
      在场的全都被吓精神了,谁还有睡觉的心思?听了观惠的话拖拖拉拉地起身,和自己相熟的同门使几个眼色,三五成群地离开。

      何逸然进了房间就反手插上门,走到桌前点起了灯。
      灯花在雪白的罩子里跳动,只照亮了他半张脸。
      季淮玉坐到他旁边,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茶叶是他们自己带的,配上这里的水倒也能入口,不久前季凌夕给他们泡好,又将茶壶放在棉垫藤箱里,此时还是温热的。何逸然接过茶杯,从腰间解下酒壶,往两人的杯里各兑了一点,堂而皇之地在佛门净地开荤。接着他一口闷了半杯,才抬眼看着季淮玉:“你有话要问我吗?”
      “刚刚魑鬼逃的时候,你扶着我的肩,暗中使力阻止我上前。若非如此,我有八成把握能当场擒住他。”季淮玉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为什么不让我去捉他?”
      何逸然笑了,手搭在他的肩头,在之前自己按过的位置轻轻揉了揉:“观惠带着人来了,若擒住他,就要交给结莲寺当众审讯。”
      季淮玉本来也不愿猜忌他,看他一笑再被他一摸,更是什么都忘了,本能地顺着他的话往好的方面引:“你是怕他说出同尘剑的事?”
      “照他的说法,毒王寨和我之间算是私仇,扯上别家门派反而不清不楚的。”何逸然叹道,“我没想到魑鬼居然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突然现身。”
      季淮玉抿了一下嘴唇:“我和他只过了一招,我的揽风袖银线缠丝伤到了他,但不重。他武功虽高,应该是不及你的。敢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出现,未免太……”
      未免太自信了。
      何逸然无所谓地一笑:“也许他只是个探路的,有人在背后接应他。再说他大概没想到能遇上你这样的,若我和他单打独斗,他未必能胜,但逃跑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你刚刚为何说,他是独自前来,万一他或其他同伙再找上门,你打算怎么办?”
      定溪和尚不明不白地死了,若还有其他鬼暗中潜入结莲寺杀人,那些个门派会不会再有人横死?
      “说那个只是为了稳住那些人,否则他们非吓出毛病不可。现在定溪死了,魑鬼不会再对除我之外的人下手了。”
      季淮玉心头一跳:“你知道定溪为何而死?”
      何逸然没头没脑地答了一句:“你应该也猜到了吧。”
      果然……
      季淮玉犹豫了一下,问道:“他臂上的那个伤疤,究竟是什么?”
      “是一个印记,毒王寨在找带有这种印记的人。”何逸然挽起袖口,向他亮出手臂,“但我并没有这个。好处是若我万一死在他们手里,至少能留个全尸。”
      季淮玉听不得他讲这种话,脸色微沉,又问:“这件事你打算告诉观惠吗?”
      “不,现在定溪的手臂不见了,没法佐证,再说就算把此事公诸于众,他们也总不能把人召集起来逐个检查,这不是上赶着告诉魑鬼该杀哪个吗?”何逸然脸上的笑有点冷,“那标记不是什么好东西,定溪死得不冤。”
      怪不得何逸然当时主动和定溪搭了几句话,还自报了家门,却并未说提醒的话。那时他就已经知道定溪的结局了吗?
      他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季淮玉想起魑鬼说的话,便问他:“何公子,你说当初去过西南毒寨,有见过四鬼吗?”
      何逸然在灯下托脸看着他,笑道:“之前从来没见过四鬼,今晚是第一次正面见到活的鬼。但在几年前,我见过毒王本人。”
      季淮玉愣了。
      还没等他细细琢磨这句话暗藏的深意,外面传来敲门声,季凌夕在门外压低声音唤道:“公子,你回来了吗?”
      季淮玉走过去开门,让脸色严肃的季凌夕和映晚进来:“怎么还没睡下?”
      季凌夕道:“你们回来前大概一个时辰,有一个黑衣人进了我们的院子,身法极快,一晃就跑了,没看清面容。”
      何逸然和季淮玉对视一眼,说道:“那可能是来找我的毒王寨魑鬼。”
      映晚睁大眼睛:“毒王寨魑鬼?他也进结莲寺了?他长什么样?”
      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话音里有种跃跃欲试的兴奋劲。
      “不仅进来了,还当众现身了。”何逸然简单地将月下那场追逐讲述了一遍,“他来是为了找我,应该不会为难你们,小心便是。”
      季凌夕欲言又止,心想为难我们不要紧,你别连累我家公子就行。你自己最好也别受伤。你若受伤,季公子会比伤在自己身上还难受。

  • 作者有话要说:  凌夕姑娘愤怒地给何逸然点一首《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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