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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仗剑山河(2) ...

  •   华亭郊外官道旁,有方圆百里内最大的一家客栈。这条路是从关外回中原的必经之路,往来客商众多,每到贸易通商的旺季,客房总是满的。

      这两日也是如此,但又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样——从昨晚开始,前来住店的客商就被告知房间已满,所有客房也确实是灯火通明。但到了次日上午,却没见到一人退房离开。

      实际上这家客栈招待的客人只有一位,就在天字号第一间上房里。这人披着黑色大氅,拇指上戴着个青玉扳指,正拈着一枚白子,低头看着面前的棋盘。

      身边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开口:“殿下,刚收到传书,沈公子已经到王府了。”

      “你亲自传信回去,让他好好陪着珍儿,在我回去前不准乱跑。功课我已经留好了,告诉他如果我回去时珍儿背不下来,就连他一起罚。”那客人摆摆手,“打点一下,今晚出关。”

      话音刚落,一个人裹着满身的风尘大步闯了进来。

      护卫立刻行礼,之后便退出了房间,客人抬起了眼皮。

      来人看面貌在二十六七的年纪,穿着貂毛领斗篷,进来就问道:“四哥?您真的要出关?”

      “关外水深得很,几十年的沉疴,树根已经开始烂了。我不去把关,怕是要出大事。”四王爷继续盯着棋盘,淡淡地说,“正好把他们连根拔了。老六,这事你不用再管了。”

      六皇子立刻说:“怎么能不管?我同您一起去。”

      四王爷瞥了他一眼:“说话前要过脑子。我和另一个皇子同时出关,在旁人看来就是要造反。”

      “那四哥您留下,我去。”

      “这事全靠万刃铁卫只会把事情闹大,需要仰仗那几个江湖人。你懂江湖事吗?”

      六皇子一时语塞。

      这时候另一个护卫匆匆跑进来,对着四王爷耳语了几句。

      四王爷听完轻轻挑了一下眉毛,对六皇子说:“我的护卫刚刚在官道上拦下了两个人。一是大内的旧人宣静流,早年接了密旨出宫,替陛下料理一些江湖事。还有一位,是宋舒烟。”

      六皇子愣了:“这两人怎么混在一起了?”

      “这两人……”四王爷略一沉吟,立刻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是从关外回来往京城赶的。”

      “宋舒烟之前和那几个人一起出关,但宣静流为何在关外……会不会是父皇也在关注关外的局势?”

      “陛下当然关注,万刃铁卫中一直有陛下的眼睛,他不必派宣静流。我猜宣静流出关是以他在江湖的身份。”四王爷吩咐道,“给宣大人备好马匹,请他沐浴休整后自便。另外请宋姑娘进来坐坐吧。”

      护卫领命退出,房里只剩了两位皇子。

      六皇子似乎很不安:“若父皇真的了解关外的局面,为何一直没有动作?”

      “因为朝廷的敌人不只在西边,虎狼环伺,陛下不可能分出兵力,千里迢迢地去对付几个密教。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找上那几个江湖人?是陛下希望此事能止于江湖。除非……”四王爷轻轻落下那一子,又拿起一枚黑子,“边关真的失守,到时我就得不惜一切代价堵上这个窟窿,然后提着脑袋去陛下面前请罪。”

      六皇子的脸色沉了下来,思绪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话说一会宋舒烟进来,你有什么话想说吗?与其琢磨那些,不如先打打腹稿。”四王爷盯着他,难得露出一点促狭的神色,“你想见她一次可不容易。”

      “说什么又能怎样?我喜欢谁没用。皇后娘娘不是要亲自给我做主定下她娘家的哪个侄女吗?”六皇子苦笑了一下,“江湖女子,岂是我这种富贵笼中鸟能肖想的?”

      “几年前青宁回金陵料理生意,老七还私下托他要了一幅宋舒烟的画像。”四王爷拿起茶盏,慢条斯理地说,“他都敢想,你为什么不敢?”

      六皇子面颊微红,还想说什么,但这时宋舒烟已经被侍卫引进了屋。

      六皇子的坐姿立刻端庄起来,四王爷理了理袖子。

      宋舒烟没想到会在里面见到两位,也有点紧张:“王爷。”

      “宋姑娘,距你上次进京已过去五年了。可惜当时孤有要事在身,缘悭一面。”四王爷笑道,“这是我家老六,你们应当见过。”

      宋舒烟浅浅施礼:“六殿下。”

      六皇子有些局促地笑了笑。

      四王爷示意她坐下,问道:“宋姑娘走这条路,也是要回京吗?”

      “不,只是与宣大人同路,过了华亭就会分开走。”

      她确实没打算进京,但也不是回金陵。她要先去华阴找苏闵阳和温玹。

      四王爷点点头,没再追问,又问起关外的情况。这些宋舒烟全都如实作答——这关乎季淮玉何逸然他们的性命,她不能瞒着四王爷。

      六皇子在一边听得有些心惊,他没想到江湖人的争斗是这样的,几次想插话,又唯恐在意中人面前露了怯,便在一边闭嘴不语,老老实实地听他四哥问话。

      这时又有护卫进门禀报:“殿下,又有两人路经此地。”

      “看来今日客人还不少。”四王爷示意他站在原处,“这里没有外人,你直说吧。”

      “是……”侍卫犹豫了一下,“是陆国公府的大公子和他的一个亲随。”

      宋舒烟睫毛轻轻一颤,转头朝窗外看了一眼。

      “你可有告诉他今日有哪些客人在?”

      “属下不敢妄议。”

      四王爷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告诉他若是想来见一见孤,就进来说话。若是忙着赶路,就不必为着那些虚礼折腾了。”

      侍卫离开。四王爷问宋舒烟道:“宋姑娘认得此人吗?”

      宋舒烟:“认得,当年在京中有一面之缘。”

      六皇子在旁边欲言又止,眼巴巴地看着她,不好意思说话。

      四王爷一生纵横捭阖,情场更是从来没失意过,实在想不通这没用的兄弟在犹豫什么。他这时倒有些希望那陆公子能进来打个招呼,至少能给做个正确示范。

      虽然他已经猜到结果了。

      果然侍卫回来禀报:“陆公子说他一路风尘,实在没脸见贵人。他眼下赶着回京复命,殿下想必也有要紧事,他就不打扰殿下了。等殿下归来,他定会在京城鸣珠楼备上好酒,到时还望殿下赏脸。”

      四王爷就笑:“听听这官腔打的,几年不见倒是长进了不少。”

      宋舒烟眼神闪了闪,没说话。

      四王爷最后瞥了六皇子一眼,见这货脸颊绯红,一副快要憋晕的样子,怒其不争地一拂袖:“若姑娘急着赶路,孤就不打扰了。请姑娘自便。”

      宋舒烟松了口气,痛快地起身告辞。

      万一四王爷真开口撮合她和六皇子,她一个人在这怕是很难收场。

      她离开后,四王爷继续对护卫说:“你别走,把这盘棋誊下来带回去。告诉青宁,他留下的棋局已经被孤盘活了。余下的,孤来替他下完。”

      ————
      这时在距离重晖山几十里的一片郊野林子里。温玹确认几位长老没有继续追过来,才扶着树干轻轻喘了口气。

      他伤得不重,血流得也不算多,只是体力消耗过大。这时他背后林叶间忽然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是风声,但温玹何其敏锐,立刻转头。

      一个青年从树丛间露出半个身子。此人二十出头的年纪,腰佩短刀,五官明俊,温玹看着他,觉得似乎有些眼熟,但对方绝不是明门的哪个弟子。

      那青年看到他的脸之后,眼睛立刻亮了,小跑几步到他面前:“温掌门,是我。”

      温玹愣了一下:“你……”

      那人激动又急切地表面了身份:“我是秦归啊,十年前是您把我从金戈城带出来的!”

      “啊,是你啊……”温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好久不见。当年你还是个小孩子,现在都这么大了。我听逸然说过,在泉阳门你帮了他的忙,多谢你了。”

      秦归局促地看着他,脸居然微微红了。他没想到能这么快见到温玹,心里又惊又喜,恨不得立刻肝脑涂地。这时候温玹转身正对着他,秦归方看清了他肩上的伤口。

      秦归调子都变了:“谁伤了您?”

      “小伤,不碍事。”温玹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再是重晖掌门了,现在算是个人人喊打的叛逃弟子。他苦笑了一下,“现在事发突然,我已经离开重晖了,也不再是掌门。你……”

      “我知道,您是要去办事对吧,我这次就是来协助您的。”秦归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从怀里掏出药瓶上前一步,“我给您涂药,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温玹没拒绝,点头谢过他。秦归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药粉涂在温玹肩头的伤口上,口中说道:“温掌门,咱们快些走,我在外面遇到了一个麻烦人物,咱们还是不要和他起冲突为好。”

      闻言温玹轻轻叹了口气,拍拍秦归的肩:“没事,他已经到了。”

      秦归一惊,飞快地扭头,见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一身深灰色的锦袍。那锦袍面料上好,乍一看像一只皮毛光顺的大耗子。但脸长得不错,看年纪大概三十五六,头发用一条长发带随随便便地帮在脑后。

      来人虽然穿得人模狗样的还洗了脸梳了头,眼睛也恢复了正常,但若是季淮玉或者江照在,一定能认出这人竟是当初在龙图山黑集摆摊卖城主印、让金戈城里人闻风丧胆的著名瘟神李旃。

      “有人告诉我,你不日便会下山。我是来杀你的。”李旃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牢牢盯着温玹的脸,“今日就让我看看,正道第一人是个什么水平。”

      秦归登时站直了,拔刀挡住温玹面前。

      温玹在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迈步从他身边走过,平静地和李旃对视。

      李旃眼睛往他腰间一扫:“你的和光剑呢?”

      “不是我的和光剑,是重晖的和光剑。我没有把它带走。”

      “没了和光剑的温玹,不配做本座的对手。”

      温玹平静地答道:“配与不配,阁下试试便知。”

      李旃下巴以扬:“那你用什么剑?”

      “家父所传,剑铭‘念冰’。”

      “原来是温叶冰的剑,那确实是不逊于和光。不知道你能有当年你爹的几分风采。”李旃指尖转着一把“琉璃钟”,慢慢地走近他,“十年前你一个人杀进金戈城,当时我不在,否则你没那么容易全身而退。”

      温玹笑了笑,没接这句话。

      十年前他无知无畏,外加运气不错,没遇上西门豪那样的顶尖高手,才得以在挑起了金戈城那场惊天动地的大乱子后全身而退,和光剑下亡魂不可计数。吴守康掌门为此很是不安,唯恐他自此染上杀性。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此后温玹反而慢慢地沉淀下来,在世人的注目中做了最年轻的重晖掌门。

      十年来除了振旗会上点到为止的切磋之外,他没和任何人动过手。六年前那次振旗会他本来也不想上场,但那时何逸然远行不归,江湖上随之流言四起,他作为掌门也作为师兄,需要上台镇住场子,堵住众人的嘴。

      六年前那一次振旗会被称为魁首最没悬念的一届,温玹在台上放了好大的水,凭一己之力把比武台变成了教学场,否则没人能在他手上撑过十招。

      算来他有十年没认真和人交过手了,温玹也不太清楚自己在江湖上能排第几,他这些年只是日复一日地琢磨重晖的那几套剑法,再把剑招和心得教给同门的师弟师妹,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其他的打算,仿佛就想这样在山巅流云间度过余下的年岁。

      金戈城的那一回,好像是他过往中被分割出去的一部分。除了那一次死在他剑下的人,没人见过温玹真正的锋芒。

      秦归老老实实地退到一边,咽了口唾沫,眼睛直勾勾地盯在温玹身上,心脏狂跳。

      温玹站在李旃面前,横剑于胸前,指尖缓缓抚过剑身,这是重晖最简单的起手式:“阁下请出招。”

      李旃却突然说:“光打可没意思,赌点彩头才好。”

      “你想赌什么?”

      “就赌……”李旃眼睛转了一圈,手忽然指向秦归,“赌他的命如何?”

      秦归:“?”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可以总结为:
    1、二老板因为社恐错过了全世界。
    2、日常迫害归哥XD
    我可太喜欢修罗场了hhh,等温玹、秦归、宋舒烟和苏闵阳四个人正式会合,那就是本文的终极修罗场……
    感谢在2023-01-16 16:15:58~2023-01-18 14:1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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