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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灯火阑珊（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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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淮玉和何逸然两人还在加紧往顾槃的窝点赶。季淮玉心头隐约有些不安，问何逸然：“我们就直接去找顾槃吗？一旦外面打起来……”
“外面有万仞铁卫，咱们不用插手太多。况且目前还有一个人的立场一直没浮出水面，如今也该有所行动了……”
季淮玉立刻明白了：“你是说蓝珊？”
“没错，我有个猜测，需要找顾槃验证一下。”何逸然低着头轻轻磨了磨牙，“他最好是回去找蓝珝了……”
季淮玉想起蓝珝孤零零的尸体还留在那里，心里又开始泛酸。又听何逸然轻声说道：“仡桥绝不是乱选传人的，每一只子蛊都有其目的。有人干涉了这次四鬼的选择，仡桥和他达成了交易。”
“嗯？”
“江照是月季红夫人举荐来的，仡桥把第一只蛊虫给他，算是还当年的人情。还有一只给了那二老板身边的那位，代表毒王寨和尚清府结盟。而蓝珊得到的这只，我猜是朝廷的人出面，要以此作为交换，让她帮万仞铁卫做一些事，顺便还带了个卫平生做添头。顾槃继承盟主之位后，那位四王爷也发现了此人不太可信，为了不让肃月盟完全失控，以那些大人物的手段，定然会私底下扶持另外一个人。倘若蓝珊真是他选中的，那么这些年就是一直以密探的身份在关外活动。虽然顾槃一直和她貌合神离，但蓝珝一定给她透露过一些什么。蓝珊跟朝廷的交易无论是自愿的还是半强迫的，都和四王爷站在一条船上，代表朝廷的立场。这也是为什么她不太信任江湖人，对我这个毒王也一直很警惕。”
说话间，他们赶到了之前见蓝珝的地方。
门口守卫尸身横陈，都是死于西门豪之手，还没来得及收尸。看来顾槃手下的人是被调去别的地方了。两人没费什么劲，就回到了之前的房间。
顾槃果然在那里，低头席地而坐。蓝珝的尸身枕在他腿上，衣服和头发被他理得整整齐齐的，面容安宁而平静，像是随时会悠悠转醒。
见两人追来，他似乎不怎么意外，只是声音沙哑地开口：“我本来抱了点希望，以为……你们能救他的。”
“你心里也清楚，谁都救不了他，所以你之前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因为你不敢看着他死。”何逸然上前两步，“顾盟主，那个蜡烛的配方告诉我们。我们会信守承诺，带你们儿子回中原，解了他身上的毒，让他自由快乐地长大。”
“毒王……何逸然，我之前也没想到你会参与进这些事。传言不假，您确实很有搅浑水的本事，把所有的计划都搅乱了。”顾槃淡淡地一笑，“但我若不答应，你们难道会当面杀了我儿子？”
何逸然啧了一声：“你说得对，我们确实不会。这世上做君子可比做恶人难多了。或者你告诉我，当年蓝珊为什么要去中原？”
顾槃低头摸了摸蓝珝的面颊：“你问蓝珊？你知道吗？当年蓝珝怀了孩子，先前从没有薮骨花生产的先例，其实那孩子根本不可能保住。而以他的体质，如果滑胎他也会跟着一起死。那时候我和蓝珊疯了一样地寻找偏方，然后万仞铁卫那边听说肃月盟在找一个救命的方子，就派人捎信给蓝珊，说有一个方子可以保全蓝珝和孩子，所以蓝珊悄悄独自去了中原，带回了一只毒王寨的蛊虫，还带回了一个小子。”
何逸然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看来我和那位大人物再一次‘心有灵犀’了。”
“嗯？”
“我们来找你之前接到的指令是杀了你。我当时还有点奇怪，肃月盟这么大一个摊子，生意和中原往来密切，里面的商队十之八九都是中原人，世代受边关守备的庇护，不可能全都跟着你一起密谋颠覆。如果你死了，这一大摊子谁来接手？”何逸然慢悠悠地走到他近前，“你和蓝珝的儿子还小，而蓝珊作为名义上的盟主夫人，当然有资格代替你坐上盟主的位子。虽然她之前一直没和我说实话，但她和许锋一样，私底下早就和万仞铁卫通过气了，和许锋也一直有联系。我猜这事你之前也不完全知道，以为她一直在和易文暄合作。但事到如今你肯定也能想明白了，我说的对吗？”
“不愧是何公子，我也是不久前才想通的。”顾槃叹了口气，“两位要在这杀我吗？”
“虽然你一副很想和老婆殉情的架势，但我猜你还没打算马上死，还有其他可以交易的底牌，或者后手。顾盟主，请亮招吧。”
顾槃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腿：“你猜得对，我坐在一个机关上，一旦我死了，这里所有的门窗都会彻底封死，大罗神仙也逃不出去，同时全部机关都会启动，”
他目光扫过季淮玉：“季庄主，我知道你天赋异禀且修习过绝顶的功法，但你也防不住这里面的机关，更别说保护你心爱的人。这间屋子里的机关杀过一个比你成名更久、天赋更高的人。”
季淮玉面无表情，其实心里飞快地估量着这话的轻重。
他从小在季风山庄长大，又在金陵的园子里练功，对室内机关相当熟悉。他本身触感也十分敏锐，自然能感知到四壁及脚下传来几不可察的机簧声，
要瞬间出手取顾槃性命吗？他没把握。
“成名已久，又是比他还厉害的人，死在了这间屋子里。”何逸然不慌不忙地转头看了一圈，“你说的那个人，是姓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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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肃月盟城里的一处小巷，一群打手模样的人正鬼鬼祟祟地列队往里走。
看样子他们不是一路的人，因为一个领头模样的人正在给另一个人解释：“我们盟主和蓝夫人说好，叫那个卫平生去解决那些叫什么‘衔环’的中原人。如今时候差不多了，咱们……”
他的话头猛地刹住，惊疑不定地看着对面的阵仗。
对面少说也有几十号人，衔环的护卫一个都没少，和蓝珊的人泾渭分明地站在两边，却一致对外，矛头都指向了他们。领头的一边是衔环的杨齐，一边是板着脸的卫平生。
那人刚说完就被打脸，不由得恼羞成怒，冲卫平生怒道：“你小子，这是什么意思？”
“奉蓝夫人的命令，击杀叛逆党羽。”
他话音未落，对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一拥而上的“衔环”以及蓝珊的人冲散了阵势……
一炷香之后，地上已经躺满了尸首。这主要是衔环的功劳——衔环不愧是当年苏云江先生带出来的护卫，训练之有素，是关外这些野路子杂兵没法比的。
杨齐和卫平生对视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杨齐转身去清点衔环的人——他这边人虽然少，却几乎没什么伤亡，卫平生带来的人消耗大一些，卫平生自己也受了点伤。但他不怎么在意，草草包扎了一下，就指挥着人收殓尸体。
然而就在众人已经放松警惕的时候，变故突生——
就在卫平生低头检查对面尸体的时候，一把短剑从他身后刺来，快得像一条毒蛇，直直捅入他的腰侧。
卫平生闷哼一声，来不及回头，那人便闪电般绕到他面前，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一手抓着一把很短的匕首，直接刺进他心口下方的一个位置。
太快了。那人之前竟是卫平生手下的，不光是卫平生，连身边衔环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最先有所动作的是杨齐。他怒喝一声，手里的刀不管不顾地砍向偷袭者。
然而已经晚了。
杨齐的刀砍中那人的身体，同时那把匕首转了个花，快准狠地从卫平生的心口下方挖出一团黑色的东西。那人一手戴着黑色的手套，在月光下微微发亮，像是某种经过特殊鞣制的皮革。
接着那人把手套一翻，用反过来的手套包裹着那一团东西，往上一抛。
护卫们这才发现墙头还有一个人，和偷袭者一样，也穿着蓝珊护卫的衣服。那人上半张脸蒙着面罩，嘴唇勾起一个笑容。
他伸手捞过抛上来的手套，脚尖一点墙头，身影舒展，瞬间消失在月色里。
杨齐不知道他们拿走了什么，也来不及细想了。在砍伤那个偷袭者之后，他立刻扑向卫平生。
两人年纪相仿，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今晚也算是统一了战线，勉强算是有交情。他扶着卫平生靠墙坐下，转头吼道：“药呢，谁有伤药？他……”
虽然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卫平生这是伤到了要害，已经没救了。
卫平生愕然瞪大眼睛，视线却不受控制地模糊起来。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些琐碎的片段，像是从遥远的地方回溯。他想起那年十五岁，被养他长大的飞贼头目赶进了十九寨外围的树林。
飞贼们是一群在蜀中流窜的地头蛇，觊觎传说中苗人的宝贝，又惧怕十九寨的毒术。他们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苗人大族长和那位什么圣蛊传人对小孩很宽容，就把她们中间唯一一个孩子扔进去探路。
当时那头目狞着拿马刀的刀尖对着他：“听说里面有那什么苗人的秘宝现世，你进去探探路，拿不到东西就别回来。”
卫平生只好转身朝树林深处跑去。
他完全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但又想着能借此摆脱那些人也好。便只能凭着感觉胡乱地往深处走。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除他以外的人——一个年轻女人倚在一棵树下休息。
他在贼窝里长大，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利落的黑衣，腰肢纤细，眉眼间有一种常年养尊处优带来的矜贵。
他有些自惭形秽，本想再悄悄地看几眼就走，没想到他的肚子不太争气，“咕”地叫了一声。
蓝珊被惊动，敏锐地转头，上下打量他几眼，慢慢地抬起一只白皙的手，冲他招了招，手腕上透绿的翡翠细镯子一闪。
她动作有点轻慢，像是逗狗，但卫平生显然没什么自尊可言，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挪到她身边。
蓝珊垂着眼皮，问他：“叫什么名字？”
少年嗫嚅道：“卫平生……”说着他伸出一跟脏兮兮的手指，在树干上飞快地写下这三个字，写完立刻缩回袖子里。
蓝珊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念过书？”
卫平生不太敢正眼看她，小声说：“识一点字。”
蓝珊审慎地打量他片刻，见他腰间连个兵刃都没有，不由得轻哼一声：“你既然来这里，就是为了毒王的秘宝。我探听过，这东西一人很难取到，眼下也撞不见其他人，不如我们合作？”
卫平生对什么秘宝一无所知，只飞快地看了她的脸一眼，懵懵懂懂地点头：“好，我需要做什么？”
蓝珊一双清冽的眼睛紧盯在他身上：“你想要什么？”
她本意是问卫平生究竟是冲着子蛊来的，还是对仡桥有其他事相求。卫平生只低下头，轻声说：“我想活命……”
他从出生起就是一根野草似的烂命，能活下去就很难了，哪里还敢奢求什么苗寨秘宝、荣华富贵？
蓝珊点点头，从随身的包袱里摸出一块夹着干肉的饼子，拆开油纸包递给他：“吃吧，吃完我们动身。你听我的话，我带你活着出去。”
卫平生饿了近两天，看到肉饼立刻顾不得矜持了，接过来就狼吞虎咽。他脸上脏兮兮的，头发间还夹着枯草茎，五官尚未完全张开，但相当清秀，蓝珊冷眼看他吃完，从腰间取下一把二尺长的短剑递给他，幽幽地开口：“我叫蓝珊，肃月盟来的，你老老实实地跟着我，若我们能活着出去，我保证你你后半辈子的锦衣玉食。”
卫平生孤陋寡闻，自然不知道这位就是关外大名鼎鼎的“肃月盟蓝珊夫人”——他连肃月盟的城门往哪边开都不知道——他只想起去年被派去元宵节灯会上偷人钱袋，走到街角时，正撞见一个穿青衫的书生站在花楼下，摇头晃脑地高声吟哦：“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楼上穿来珠玉般的娇声笑语，朱红的小窗半开，手帕和绢花被纷纷抛下，如同落了一场胭脂味的雨。
他接了一朵绢蓝的绣球花在手中，心里依葫芦画瓢地念了一遍：“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灯火阑珊处在哪里他并不清楚，只觉得那一定是很美的地方，有很美的人。
几年后他也问过蓝珊，当时您为什么选我？
身边的女人靠在缠花绣垫上，云髻松懒。听了这话她笑了一下，带着点平时难见的柔软：“我想找个助力，就要找那种既没有来历，也没有牵挂的人，你那时年纪小又单纯，若是能带你出去，你就永远不会背叛我。”
这话直白得近乎残忍，卫平生沉默了片刻，微微倾身，帮她理了一下耳边凌乱的碎发：“卫平生这辈子的命都是您的，永远都不会背叛。”
蓝珊半阖着眼，懒洋洋地摸摸他的头。
卫平生像只养在身边逗闷子的小狗似的，抿着嘴一动不动地让她顺毛。
蓝珊掖上被子，转过身去：“今晚留在这睡吧，明日出门替我办点事。”
卫平生流了满地的血。在生命的最后，他心里想着：“她怎么样了？”
他这一条烂命，能跟在她身边几年，够本了，只要她能好好活着，能得偿所愿，他就再也无所求了。
周围唤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似乎是那个一根筋的中原护卫在叫他。卫平生听不清杨齐在喊什么，眼睛依然固执地睁着，看向巷口的方向，暗淡的瞳仁里倒映着今夜的月色。
远处的灯光明暗交织，他再没能等到想见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杀完了杀完了真的杀完了，小卫是本卷最后一个相信我
灯火阑珊指灯光稀疏冷清，是个凄冷惨淡的意象。小卫读书少，一直把这当成一个美好的境界，直到死……
《灯火阑珊》也叫“情深不寿卷”，指感情纯度高的都死了，剩下的都是一群狼人……现在蓝珝死了顾槃蓝珊掀马甲，肃月盟事件到这就算结束了，下一章是没人死的总结收尾章，然后进入下一个副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