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女装后我拐了风流剑客》反一无迹

17、僧庐月下（2）

　　他们顺着指引走到了西殿，果然看到了季风山庄曾经的门人往生牌位。
　　木牌上均有名字，一共八十九块，代表八十九条亡魂，被一盏一盏长明灯簇拥着。由于是其他门派的江湖义士自发为他们立的牌位，因此上面并没有写明上阳人之类的立牌人。正中那块上面写着“庄主季檀雪”，旁边的一块写着“季瑾”。
　　作为幸存故人，季淮玉他们三人都面露哀戚，在季檀雪的牌位前端端正正地磕了头。何逸然身为外人，却也跪下/身，做足了晚辈的礼节。
　　接着他站起来，走到了季瑾的牌位前，低声说：“你们还记得她吗？”
　　不等三人答话，他又看向季淮玉，浅浅一笑：“我没忘呢……”
　　季淮玉心中巨震，那一瞬间，他以为何逸然什么都知道了。
　　但转念一想，何逸然恰恰是因为不知道他的身份，才会对他这么说。
　　季瑾是他夭折的亲姐姐，也是他离开季风山庄随母亲外出时假冒的身份。真正的季瑾从没见过何逸然。
　　季淮玉盯着何逸然的侧脸，低声说：“走吧，留得太久结莲寺的人会起疑心的。”

　　他们回到房里，稍作休整，又在房间里随意消磨了一下午，等快到了酉时，果然有小沙弥前来请他们去观惠那里议事。
　　何逸然应下，转头关上门问季淮玉：“你要一起去吗？”
　　季淮玉点头：“我跟你去，让她们两个留在房间吧。”
　　对此映晚自然没什么意见，她本来就不爱听老和尚念经。季凌夕却是有点担心，问季淮玉：“观惠成名多年，当年和季风山庄的人也打过交道，在场的也有其他门派的人，你会不会被认出来？”
　　“我只说是何公子的朋友，至于我的揽风袖，真被人认出来也无妨。”季淮玉把自己的袖子理好，“我显露身份是早晚的事，况且季风山庄有一个幸存的弟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算暴露身份，也只可能是揽风袖被人认出来，毕竟连何逸然都没识破他九年前的男扮女装。观惠再老谋深算，也不会想到他是当年季檀雪庄主的“女儿”。

　　他们在小沙弥的指引下到了议事的大殿，结莲寺住持观惠禅师坐在上首，冲他施了个佛礼：“何施主，上次一别，已近三载。”
　　何逸然亦还一礼：“大师，别来无恙。”
　　观惠看向季淮玉，面上显出少许疑惑：“这位施主倒是面生，不知施主该怎么称呼？”
　　在座人的视线齐刷刷集中在季淮玉脸上。
　　江湖人很少有穿他这种宽袍大袖的，更是从没出过这样细皮嫩肉的俊俏小白脸，估计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会以为他是个富家公子。
　　“敝姓季，金陵人士。”季淮玉道，“此次受何公子之邀去华阴重晖，一路结伴来到贵寺，少不得要叨扰两日。”
　　这是他与何逸然在来路上就商量好的说辞。重晖马上要举办振旗会，算是全武林最有名的盛会。何逸然带个非江湖出身的朋友回自己门派看热闹，也实属正常。
　　观惠颔首：“如此，两位请坐。”
　　小沙弥为他们端上皋卢茶。此地水土宜种牡丹，味道咸涩，泡出来的茶叶口感清奇。何逸然没碰那盏绿汪汪的茶水，环顾四周，没看到几张认识的脸。
　　如今现存的六明门，除了华阴重晖山和洛阳结莲寺之外，还有晋城泉阳门，阆州断月谷，平凉齐物观和蓬莱聆风岛。但在座的除了东道主结莲寺之外，似乎没有其他五明门的人，个别几个脸熟的，都是洛阳周边的小门派门主。
　　大门派充当大腿，周边零散的小门小户顺势抱上去，就近抱成一团，是稳固势力最常用的方法。看来这观惠当主持的这些年没少笼络人心。
　　季淮玉初来乍到，未见识过这里茶水的威力，习惯性地端起来喝了一口，居然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何逸然余光瞥见，被他勾起了回忆，舌根都泛起了苦汁儿。他看季淮玉竟面色不变，心想难道这家的茶叶转了性？
　　于是他也端起来浅尝了一小口，被苦得差点当场喷出来。
　　他匪夷所思地又瞥了季淮玉一眼，心想这人尝不出味道的吗？
　　“何施主，老衲此次邀你前来，是为了毒王令一事。”观惠也不多客套，直接进入了正题，“当年讨伐毒王寨，在座的各位大多都是出过力的。如今何施主被毒王寨发下‘毒王令’，于情于理，我们都应坐下共同商讨对策。”
　　满堂的目光又盯在何逸然身上。

　　禅房那边，映晚坐在房门前的石阶上，双手抱着膝盖，闷闷地问：“凌夕姐姐，公子他们要议事议到什么时辰啊？”
　　老和尚真是世上话最多的人，谈起正事来也像念经似的，叨叨个没完。
　　季凌夕倚在门边，仰头看着一轮圆澄的月亮：“也许会很晚，你若困了就去休息吧。”
　　映晚摇头，右手手指无意识地转着左腕上的白玉镯子。
　　她困得难受，又不肯去睡，季凌夕叹了口气，刚想开口和她聊几句闲话，余光突然瞥见左手的翠竹假山旁似乎有人影一晃而过。
　　她眼神一冷，飞快地拔下发髻上的一根用作装饰的银簪，毫不犹豫地抬手掷了过去，纤细的银光快得像满弓离弦的箭，带起“嗖”的一道风声，直射向那假山石。
　　然而暗处的人速度比她更快，瞬间就失去了踪影，簪子钉在假山旁一根方竹竹竿上，“咔”一声脆响，拳头粗的竹竿轻而易举被拦腰折断，向一旁倒去。
　　清风拂过，疏朗月色下，只有竹叶发出沙沙摇晃声，像是絮絮私语。
　　映晚蓦然站起，手已经按在了腰带上。
　　季凌夕依然微微蹙着眉，安抚地一拍她的肩，顺手将头上另外两根银簪也拔下来攥在掌心。银器质软，自然伤不了人，但若仔细看，就会发现只有钗头的缠花蝴蝶一段是纯银质地，簪身的中段到簪尾分明是精铁打造，极其锋利，尖细的尾部闪着险恶的冷光。
　　“跑了吗？”映晚脸上没什么恐惧的神色，按在腰带上的指尖处隐隐有银缕线的缠痕，“看样子只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不像结莲寺里的人。”
　　“应该不是冲我们来的。”凌夕扳着她的肩，半搂着带她往房里走，“进屋待着，等公子他们回来。”
　　当初在金陵的园子里，季淮玉常年闭关足不出户，除了几个做饭打扫的老仆，就只有她们两个。映晚刚来时年纪尚小，基本是被当时也是半大孩子的季凌夕带大的，两人的感情和亲姐妹也差不多了。她很听话地被季凌夕揽着往屋里走，走到门边，又忍不住回头往竹林里看了一眼。
　　却只有竹影和风声。

　　其实映晚嫌弃观惠话多，属实是冤枉了人家住持。从头到尾观惠都没能说上几句话，在场人多嘴杂，你一言我一语，不多时就从毒王寨扯到了其他狗屁倒灶的事上，连收到毒王令的何逸然都被冷落到了一边，季淮玉更是再没说一句话。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何逸然身边，在一群人的房间里感觉有些不自在。为了找点事做，他端起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结莲寺难喝的皋卢茶，何逸然频频看向他，几度欲言又止。
　　这时像是有一阵风吹过，佛殿的门“吱嘎”一声，慢悠悠地被向里推开。
　　夜里的凉气迎面灌进殿内，场面仿佛闹鬼，人们骤然安静下来，所有的眼睛都盯在那道门上。
　　门开了，却不见推门的人，只有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被“咚”的一声扔过门槛。
　　何逸然最先反应过来，难得地轻轻抽了一口气。
　　被抛进来的是一个和尚的头，圆圆的，头顶泛青，面色灰白，在众人的注视下骨碌碌地滚了进来。断口处的皮肉泛着青黑，似乎是被涂了什么东西，一丝血迹也无。
　　四座死寂，不知是谁带头，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惊呼，紧接着，满场哗然。
　　观惠和尚猛地站起，快步走到那头颅跟前，慢慢地俯下身：“诸位施主……阿弥陀佛……”他伸手捏住头颅的下颔处，从他口中拉出一样东西——
　　是一个木头做的令牌，颜色暗淡，上面用黑漆写着一个嚣张的“毒”字。
　　旁边的一人惊声叫道：“毒王令！是毒王令！”
　　这三个字一出口，周围的眼睛齐刷刷地，从四面八方盯在了观惠的身上。
　　又一人叫道：“毒王令上可有名字？”
　　观惠神色凝重地摇头。
　　这下众人的目光又同时看向何逸然，惊惧的，猜疑的，算计的，各怀心思。
　　季淮玉身子一动，似乎想起身挡在他面前。何逸然就像是预知了他的举动一样，轻轻抬手按住他的肩，安抚似的捏了捏，在四周的注目下缓缓开口：“既然之前毒王寨指名道姓是来取在下性命的，那么就由我出去查探一番，看看杀害这位大师的凶手究竟是谁。”
　　说着，他率先站起，手里提着同尘剑，从容地向门外走去。
　　季淮玉立刻起身跟上，四座的其他人面面相顾，才拖拖拉拉地相继站起来，伸长脖子向外看去。
　　毒王寨四鬼的凶名太盛，虽然传言他们只会对毒王令的追杀对象下杀手，不会伤及他人，但看到刚刚滚进来的和尚脑袋，谁也不敢打这个保票了。
　　毕竟这倒霉和尚可不是毒王令点名要杀的人，还不是一样丢了脑袋，可见这些邪魔歪道并没有什么“不滥杀无辜”的原则。
　　何逸然大踏步经过观惠和尚身边，脚步微顿，有些生疏地冲他施了个佛礼。
　　观惠眉眼低垂，亦回一礼。
　　季淮玉跟在他身后，走近看了好几眼，才分辨出脚下的这颗头，竟然属于白天在井边见到的定溪和尚。
　　为什么死的会是他？
　　季淮玉暗中生疑，但眼下看好何逸然才是要紧事，他没再多停留，紧跟着何逸然走出了殿门。
　　却见何逸然骤然止步，仰头看向对面华严塔的的檐顶——
　　三层的佛塔，尖顶上正好挂着硕大澄明的一轮圆月，最高层檐角处坐着一个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季凌夕姑娘的凶器藏在头上，发髻里有特制的保护的垫子，不小心撞了头也没关系。（其实武侠文不会有哪个重要角色被自己的暗器误伤而死，但不写出来我不安心，总觉得好危险好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