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人面桃花（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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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城，顾名思义，就像是一座小型的城池，杂乱的、由不同地域不同旅人搭建起来的，这样一座城。城墙是中原的样式，里面悬灯结彩，房舍有白墙黑瓦的二层小楼，也有雕梁浮夸的西域建筑，往来大多是商人和随侍，也有一些一看就是西域贵族的人，露着大腿的胡姬端着美酒和果盘在街上穿梭。
“此处不事农，做小生意的也只为‘赌’服务。”何逸然顺手搂住季淮玉的腰，贴近他的耳朵，“小心一点，此地主人身份不明，但势力很大，任何人都可能是他们安排的人，包括赌徒。”
季淮玉点头。
他裙子下面的腿弯着，走路有点别扭，但落在外人眼里倒有种别样的风情。
“我们要参与赌局吗？”
“先转转，一会再带你玩。”何逸然眼睛一弯，手不太老实地在他腰上捏了一下，“以前没玩过吧。”
他们在这边走边说悄悄话，一些被女装季淮玉吸引目光的人也不自觉地跟在他们身后，沿路无数人冲他们指指点点，大多数是在赞叹季庄主的美貌，也有一部分人始终盯着何逸然。
季淮玉有些不自在。他以前长得也很引人注目，但这种场合还是第一次经历。
他们路过一栋小楼，二楼一扇窗内，几个人正在往下看。一人问身边的人：“那是何逸然吗？”“是他。”
“他身边那个女人是谁？”
“不知道，我听说之前跟他们来的有金陵第一美人宋舒烟，会不会是她？”
“宋舒烟已经启程回中原了，应该不是。这姓何的小子真是好艳福，身边怎么这么多绝色美人。”
他们还不知道这绝色美人是男人假扮的。说话的那人转身冲身后的几人做了个手势。那些人整理好腰间的兵器，无声地出门下楼，混进了围观季庄主的人群里。
季淮玉和何逸然沿街一直往前走，来到道路尽头。那里有一座三层建筑，通体雪白，像是大理石造的。
走到门前，一个穿着金色纱衣的美艳胡姬迎上来，用纯正的中原官话问他们：“两位从哪里来？”
何逸然捏了一下季淮玉的手，答道：“从龙图山来。”
胡姬抿嘴一笑，盈盈施了一礼：“两位请进。”
雎山诺思骨教的总坛内，魉鬼恪尽职守，站在蓝珝对面三步远处，按照何逸然的交代，监视着面前这个美艳又诡谲的人。
蓝珝好像根本不在意他是来监视自己的，笑眯眯地调戏他：“这位小哥，之前听他的意思你不是江湖人，莫非是中原朝廷的人吗？”
魉鬼像一尊石雕一样沉默不语。
“看来你也不是那位老板的人。”蓝珝托着下巴盯着他，“奇怪，我第一次见到你这种人。”
“哪种人？”
“没有半点私欲，什么都不在意，只听主人的话，比起活人你更像是一把刀。”
魉鬼冷冷地说：“没错，我是。”
“小哥，打个商量，给我喝点你的血好不好？”
“为何？”
“我中的毒有多深我自己清楚，不再饮一点至毒的蛊血，我可能撑不到何公子他们回来。”蓝珝平静地一笑，“我早晚要死的，但还得再撑几天，至少看着事情了结。放心，我不会白要你的血。”
魉鬼走近了一步：“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可是跟顾槃同床共枕了很多年，很多事他没有刻意瞒我。”蓝珝冲他伸出一只手，“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来。你放心，赤阳令不会落到外人手里。顾槃是个守信的人。”
魉鬼似乎有点惊讶：“你没和何逸然说实话？”
“算是，但何逸然大概能猜到实情，他没拆穿我，看来他不希望那位魑鬼小哥知道太多。”
“若是顾槃骗了你呢？”
“那我会代他履行约定。”
一炷香时间过后，魉鬼面无表情地按住手腕止血，蓝珝抿了一下红艳艳的嘴唇，笑道：“多谢了。”
“喝了我的血，你也只能再撑六七天而已。”
“六七天足够了。你们也不会在这边逗留很久不是吗？”
说着他站起来，魉鬼立刻踏出一步，把他的去路拦住：“去哪？”
“顾槃很快就来接我了，我去准备一下。你放心，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他们的事。我会全力配合何逸然他们平安离开。”
魉鬼犹豫了一下，沉默地侧身放行。
蓝珝似乎心情不错，晃晃悠悠地回房换好衣服，又仔细梳好了头发，才步履从容地走出洞府。
肃月盟的车子就停在洞府外。蓝珝挑上车后先是一愣：顾槃居然亲自来接他了。
他习惯性地挨着顾槃坐下，脸却看着车窗外。
顾槃问他：“何逸然怎么说？”
蓝珝转过脸，看着他，语气很轻快：“他能救我的命，也能救小望。”
顾槃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拉住蓝珝的手握紧了：“那就好。”
“但是，我们不能留在这了，我得带着小望跟他去毒王寨，只有在那里我们才能保住命。”
顾槃微怔，接着笑了一笑，温柔地说：“好，我恐怕不能陪你们去了，要去多久？”
“小望的情况不清楚，但我怕是要在那待一辈子了。”
那一刻顾槃脸上的表情无比复杂：“待一辈子？”
“是啊，所以我要离开这里去毒王寨。”蓝珝抽回了手，“永远离开肃月盟，再也不回来。”
车子沿着山路前行，路上碎石坑洼不少，有些颠簸。
“也许小望也得永远留在毒王寨，所以你还是另娶夫人，再生几个继承人吧。”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说好的，肃月盟今后是咱们儿子的。继承人有一个还不够吗？你难道希望他也经历那样的手足相残。”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吗？我看小望也不是那块料，让他远离这些，安安稳稳地长大吧。”
顾槃脸上表情几变，欲言又止。
他不说话，蓝珝也兀自陷入了沉默，转头看着车窗外。
过了许久，久到马车已经离开了雎山快进城了，他才听顾槃用一种有些疲惫、又像是有点伤心的语气开口：“所以你要离开我了吗？”
“我现在对你已经没什么用处了，走了也好，省得你日后厌烦。”
“厌烦什么？”
“我一直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从来不留没用的东西。与其留在这慢慢消耗你的情意，不如早点抽身。”
顾盟主像是被他气着了，半天才自嘲地笑了一下：“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看我的。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在你心里我一直是外人吗？”
是啊，蓝珝想，他和顾槃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夫妻的名分是蓝珊的，诺思骨教如今大部分都被顾槃掌控，他也不再是圣子。
他们之间只剩了个孩子，而顾望必须要和他一起走，他和顾槃的最后一点联系就会这么断掉。
也许对顾槃说实话是更好的选择：告诉顾槃自己身上的毒连毒王也解不了，活不了多久就要死了，就算带着顾望去毒王寨，也只会死在半路。
顾槃在知道真相后一定会立刻冷静下来，为他一桩桩一件件地把后事妥帖处理好。
但他下意识就对顾槃说了谎，告诉顾槃自己还有救，但需要去毒王寨过完余生，今后再也不能见面了。
反正顾槃也不可能抛下肃月盟和诺思骨教的大摊子，千里迢迢地跑到毒王寨看他。不如就让顾槃以为他能活下去，会……偶尔惦念他。
顾槃见他沉默，语气又放软了些：“好端端的咱们别拌嘴，这事以后再说。我找了张别的方子，或许也能救你，到时你们就都不用去了。”
蓝珝有些敷衍地“嗯”了一声。
“你想走对不对？你觉得，这些年我是在关着你，就像之前你被关在诺思骨教一样。只是囚禁的地点从洞府变成了花园，你是这么觉得的吗？去毒王寨解毒，对你来说不过是换个新地方继续关着，是这样吗？”
蓝珝背对着他，神情像是有点困惑。
想了一会，他才摇摇头，笑了一下：“当初我选了你，后来也是自愿留在你身边的，在哪里都一样，你没有关着我。”
当年他被人不断地交易，做商品，做炉鼎，做讨好权贵的礼物。所有人的欲望在他面前都是赤/裸的，是可以被一眼看穿的。
所以他见到顾槃的第一眼，就知道顾槃想要什么——
顾槃想要的从来是诺思骨教，他只是诺思骨教财产中一件有用的附属品。
如果不是那个孩子的到来，他可能至今还在教中做圣子。因为那个孩子的到来，蓝珊顺势得到了她想要的联姻，他也摇身变成了“肃月盟主继承人的生母”。算起来，还是他们蓝家人占了顾盟主的便宜。
他确实想走，因为他憎恶把他掳去做炉鼎的诺思骨教，对蓝家和肃月盟也毫无感情，这里没有任何让他留恋的地方。
蓝珝不想承认，但他确实只对那几个人有感情——
为了蓝家机关算尽的姐姐蓝珊，改变了他生命、他以畸形的身体怀胎生下来的孩子顾望，以及……一直信守承诺、陪了他这么多年的顾槃。
“也罢，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对你说……”顾槃垂下眼，“事到如今，我告诉你实情。”
说着他身体前倾靠近蓝珝，下巴轻轻搁在蓝珝肩上，对着蓝珝的耳朵低声说了一句话。
蓝珝本来神色恹恹的，闻言睁大了眼睛，猝然回头看着顾槃：“什么？！”
顾槃料到了他的反应，一手揽着他的肩膀，伸出食指顶在他唇上。
蓝珝的睫毛微微颤抖，看着顾槃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所以啊夫人，你不必有那些顾虑，我会继续陪你的。”
蓝珝这时也平静下来，看着顾槃忽然笑了：“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吗？”
“从我当上盟主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蓝珝终于慢慢地靠过去，头埋在他颈窝：“那之后呢？你打算做什么？”
“当然是继续履行和你的约定。”顾槃摸摸他的头发，“之前答应你的事，我从来没失信过，这次也一样。”
马车在盟主府门前停下。顾槃扶着脚步有些不稳的蓝珊下车，牵着他的手慢慢地往后宅走。
他把蓝珝送回卧房，然后把上来抱他大腿撒娇的顾望打发走，之后便回了书房，叫来了身边的心腹掌事。
“蓝珊那边照旧，你去告诉她若是想救夫人，就要卫平生的命。”顾槃面上的温情一扫而空，冷冷地吩咐道，“如果那个方子也不管用，就只能送夫人去毒王寨了。你这两天先悄悄准备着，有备无患，保证随时动身。”
“您打算指派谁护送夫人和公子？”
“我亲自去。等我把这边的事办完，然后和夫人一起去中原。”
而卧房中的蓝珝在房里转了两圈，表情渐渐变得有点急躁。他想了很久，才打开门：“阿甲，你来。”
一个侍卫跑进来，单膝跪下：“圣子有什么吩咐？”
“你出去一趟，先去神鹰教再去金铃教，找到一个叫许锋的男人。告诉他，肃月盟当年的约定是假的。我会在两日内将赤阳令交给万仞铁卫。”
那侍卫一惊：“您是怎么……”
蓝珝垂眼看着他，轻声说：“何逸然已经把赤阳令给我了。你可以先去把这件事告诉顾槃。”
作者有话说
第153章 人面桃花（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