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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关山难越(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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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关塔的废墟间尘烟弥漫,易文暄勉强拨开散落的木板,从中爬了出来。
机关塔倒塌后,身边的文宛儿就没了动静,看来是凶多吉少,他也被折腾得极为狼狈,外袍全破了,面具也不知丢到了哪里,露出了他本来的面貌:
他与易文晖并非亲生兄弟,都是老堂主抱养来的,但长相气质竟有三分相似,只是左脸上有一道极长的疤痕,把原本的英俊毁了大半。
他爬出来后左右一看,果然,何逸然已经不见了。
易文暄用刀撑着地,叹了口气。
若不是想要活取蛊王虫,何逸然早就死了,但他也有可能被唐寻放冷箭得手。
现在唐寻死了,文宛儿也凶多吉少,看来蛊王虫是取不到了,何逸然受着伤又经历了楼塌这一遭,情况不会比他好。
他就不去追了,反正这小子在关外也称得上仇家遍地,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想必跑不了多远。自己若是贸然追过去,和不想见的人碰面就不好了。
于是他转身,一瘸一拐地往城里走去。
他走远了,何逸然才慢吞吞地,从一棵树后绕了出来。
他伤口崩开得更厉害了,上半身的衣服都被血染透,变成了深浅不一的暗红色。他满脸灰土,一手提着同尘剑,一手提着文宛儿的毒刺,手上缠着银缕线,指间血迹斑驳,银线深深地勒进了肉里。
也不知道季淮玉被人引到哪里去了,他一边担心,一边又不想以这幅狼狈的样子去见他家小美人,便掏出手帕擦了擦脸,琢磨着路上想办法搞一件外袍换上。
他的鸽子被贺兰家的那位射伤,之前被他安置在了一个隐秘的草窝里,一时指望不上,好在季淮玉身上一直带着一只蛊虫,现在蛊王虫被毒唤醒,正是活跃的时候,可以帮他感应到那只虫子所在的方向。
虫子所指的方向和易文暄离开的方向正相反,他朝着那里走了不到一里,就被一行人拦住了去路。
对方显然是在专程等他,站在路中间扇形排开。领头的是一个年轻男子,高鼻深目,俊美异常,典型的胡人面貌。他身后跟着十几个人,全都戴着风帽,黑布罩面,腰间佩着弯刀。
来者不善呐。
若是像易文暄那样一两个人亲自上阵,何逸然倒是可以靠手段脱身。但对方拉了一大群人,麻烦可就大了。
想到这何逸然叹了口气:“阁下也是来杀我的?”
“不是专程来杀你的。”领头的那个年轻的西域人开口,汉话说得不太好,发音有些古怪,“我只想要,赤阳令。”
“想要那个啊,好说。”何逸然往旁边的树上一靠,“但我没带在身上,你要不跟我回去取?”
年轻人一歪头:“那我杀了你,再去找你的同伴要。”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何逸然摊开双手:“你杀了我,我的朋友会和你不死不休,你不可能拿到赤阳令。”
“没办法,情报中说,何逸然是个很狡猾的人,一旦有机会,就要全力铲除,否则后……后患无穷。”
敢情“不是专程来杀他的”意思是主要目的是取赤阳令,但还是要杀他。
何逸然有些头疼,对方汉话都说不利索,身后的胡人护卫也仿佛是一群哑巴,他很难靠一张嘴把对方套住——对方未必能听懂他的表达,而且话少意味着对他透露的东西也相当有限。
于是他先问了个简单的问题:“那敢问阁下又是哪路的朋友?”
年轻人一抬下巴,傲然道:“神鹰教,石辛。”
何逸然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轻轻一颤。
当时顾槃给他看黄沙教的册子时他多看了两眼,西域密教中,黄沙教之下便是神鹰教。这个教以鹰为神鸟,最大的特点就是善驯鹰。
眼下赤阳令被季淮玉的鹰带着,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本以为这招万无一失。但若是神鹰教参与抢夺赤阳令,那么季淮玉的鹰就不再安全了。
神鹰教的人会来堵他,说明至少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赤阳令被鹰带着,只要不让他们知道就行了。
而目前知道赤阳令下落的人并不少,至少许锋金樱和贺兰行之都知道,看来神鹰教的人和他们并不是一路的。
“打打杀杀的多没意思,你看我伤成这样,你还带这么多人来欺负我,神鹰教就是这么行事的吗?”何逸然干脆坐下,背靠着树干,“这一路上想抢赤阳令的人可太多了,不如你和我说说,你为什么想要赤阳令?眼下我的伤也撑不了多久了,说不定临死前就把东西给你了。”
他说了这么一长串,石辛表情空白地懵了片刻,才理清他的意思。
这位英俊的外族小伙眨眨眼睛,重点却偏了:“很多人想要?都有谁?”
“我想想啊,有金铃教的圣女金樱,有贺兰家的人,有我们中原的杀手,还有明门聆风岛的前辈。”
他以为石辛会对金樱或者贺兰家的人有兴趣,毕竟都是在关外活动的人。没想到石辛眼睛一亮,问他:“聆风岛的前……前辈?是许锋吗?”
何逸然有些意外:“你认得许锋?”
“很熟悉,非常熟悉。”石辛兴致勃勃地问,“你和他关系好吗?”
何逸然心想在青楼见过一面算关系好吗?但看石辛的样子,他果断答道:“我和他关系很好,莫逆之交。”
“莫逆之交……”石辛大概是没理解这个词的意思,表情忽然一变,“你们……交/媾过?”
何逸然:“什么?”
“就是一起……睡过觉。”
何逸然心想你可饶了我吧,一个季庄主就够我受了,哪里还会和别人睡觉?他立刻否认:“没有,我们君子之交,清清白白。”
反正拽对方听不懂的词就对了,石辛的思路会自己跑偏。
但这人为什么对他们睡没睡过这么关心?莫非……
想到这他手往身后一指:“你知道我从哪里来吗?”
“你从黑塔来。”
“没错,我在那塔里和人打了一场。对方是从中原来,叫易文暄,你认得吗?”
“不认得。”
“也许是用了化名,但他总是戴着个鬼脸面具。这个人在中原很有名,当年就是他带着许锋来关外的。”
“那他们关系好吗?”
“当然好,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顺着江湖传言往下编了。毕竟活命要紧,许锋和易文暄的名节可以往后排。反正这俩人的关系绝对不清白就是了。
石辛未必听过那句俚语,但绝对听懂了“夫妻”两字,脸色当时就沉了下来:“那人在哪,你杀了他?”
“没有,他往另一边逃了。”何逸然心想没想到这陈年的风流韵事也能派上用场,这群人的关系真是一塌糊涂,“要不要我带你去找他?”
没想到石辛在这方面忽悠不动:“谢谢,不必了,我先杀你,再去找他。”
何逸然有点后悔自己没把易文暄顺便引过来了——他和易文暄一起站在这里,石辛绝对会先对付情敌。
他慢慢地站起身,将较重的同尘剑换到伤势较轻的左手,右手提着文宛儿的毒刺:“是你单独和我打?还是一起上?”
石辛一挑眉毛,正欲开口,何逸然又补了一句:“当年许锋前辈十几岁就是中原振旗会魁首,就是武功排第一的意思,手中长剑如电光雪照,堪称惊才绝艳。我也学了十几年剑,风姿虽赶不上他半分,但胜过他同门师侄一次,不知你功力如何?”
果然石辛上套了。
他一摆手,示意护卫往后退:“既然这样,我来试试你。”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镶银护腕,从腰后取下一把弯刀:“看看我的刀,比不比得上他的同门师……”
何逸然替他补充:“师侄。”
他想起了穆子观,心道不知道这位跑到哪里去了。是去找许锋了?还是继续和贺兰行之杠着?
石辛双手握刀柄,脚跟擦地纵身扑向何逸然。
这种不太规整的兵器不太好练,中原明门很少能见到,反而是西域一些走偏锋的小门派很喜欢。弯刀练得不好容易伤到自己,但练好了就会极为难缠。
只一个照面,何逸然就看出来了:石辛虽然心眼有点死而且深陷感情纷争,但使刀的功力绝对是后者。
不好对付啊。
何逸然暗叹一声,腰身一旋险险躲过这一刀。石辛手腕翻转顺势变招,横着砍向他的腰。何逸然腰部发力运起轻功,横着在刀锋之上翻了过去,落地的声音却不似往日轻盈。
他低估了自己的伤势,这么一使劲,腰间的伤口立刻传来了钻心的疼,疼得他差点没站稳。
天杀的贺兰坤,捅哪里不好偏要捅腰?
何逸然心里把贺兰坤骂了一顿,还不知道数里之外他家小玉已经替他把人宰了。左手的剑发沉,坠着他的手。他干脆把剑扔到一边,拿着从文宛儿那里弄到的毒刺,转向石辛。
重晖祖训,剑在人在,门内弟子不得修习其他兵器,不得使用外门功法。
这些年重晖的禁忌他是犯了个遍——不犯禁他早就没命了。这些规矩他从来不在乎,他只想取胜,只想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何逸然:节操?气节?这些找掌门师兄去要,我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