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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淮上风烟(5) ...

  •   季淮玉跟着季鸢红回到房里坐定,季鸢红屏退了其他人,亲手拉上深红的帘幕。
      香炉里的龙脑香缓缓燃尽,封在狭小的房间里,味道有些发沉。季淮玉捧着茶杯,看着季鸢红低声说:“姨母,传言当年山庄满门皆是毒王寨所杀,您也认为如此吗?”
      “我觉得不是,至少不全是。”季鸢红缓缓开口,“毒王寨的行事你也看到了,无法无天,嚣张至极。他们想取谁的性命、要什么东西,都会昭告天下人。当年山庄的事做得太隐秘又太干净了,似乎和西域那边的势力有关,姨母这些年都没查到他们的底细。况且当年毒王和你母亲有一面之缘,不至于灭季风山庄满门。”
      “那这毒王令,会不会是伪造的?”
      “我验过了,并不是。那上面的黑漆是特制的,和渡仙楼收藏的旧物一样。”季鸢红的指尖划过令牌上漆黑的字痕,“如今毒王和四鬼都还活着,不知道躲在何处。偷偷栽赃也就算了,不会有人敢大张旗鼓地冒用毒王寨的名号杀人。就算想假冒毒王寨,也得问问自己能不能经得住毒王的报复。”
      “他在金陵被人追杀,也许和他与季风山庄的牵连有关。”季淮玉犹豫了一下,说道,“当初我们有过……几面之缘,最后一次临别时,我按照母亲的吩咐给了他一把钥匙。也许在那时候,母亲就已经有了某种预感。”
      季鸢红揉揉额角,似乎有点头疼,她身后侍立的姑娘忙将一枝点燃了的长烟筒递给她,她缓缓吸了一口,吐出一缕带着清苦气的烟雾:“玉儿,你和他相处了几天,有没有觉得,他身上有哪些可疑之处?”
      季淮玉想起那把被换掉的同尘剑,想起那句“你确定要信我吗”的诘问,嘴唇抿了一抿:“并无可疑……”
      季鸢红那双冷媚的丹凤眼盯在他身上,似乎把他从皮到骨看了个通透,半晌,才叹了口气:“知道了,你闭关八年,功夫我是不担心的,但玉儿你将来到了外面,光有武功还不够,还要会防人。暗箭可是比明枪凶险百倍。”
      “外甥明白。”
      “那两个丫头已经安置好了,别回园子了,你和那何公子就在这里住一晚吧。苏云江的儿子今晚来了,一会让烟儿带你去见一面。”季鸢红似乎是累了,冲他摆了摆手,“不用担心何逸然,毒王寨的鬼没本事在渡仙楼杀人。”
      待季淮玉告退后,她懒懒地倚在软榻上,涂着紫红蔻丹的指尖转着细长的烟杆。
      兰凝芳掀开幔帐走进来,她已换下了繁复雍容的舞衣,穿了一身素净的便服,在月季红楼主面前显得很恭谨。她坐在季鸢红身后,动作娴熟地替她揉捏肩膀,劝道:“夫人,您也别太担心了,那何公子毕竟是重晖来的,名门正派的弟子……”
      她通过几天从旁观察再加上向季凌夕旁敲侧击打听,对那两个人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已经有了定论。但她总不能告诉她家楼主,说你外甥想跟那姓何的搞断/袖,只能假装无意地给季夫人吹吹风,为何逸然说两句好话。
      “名门正派?”季鸢红没睁眼睛,冷笑一声,“那小子装得人模狗样的,我看他可不像什么正人君子,一看就是个惯会扮猪吃老虎的。再说重晖这些年占着个武林正道的名,内里也没干净道哪里去。”
      兰凝芳一怔,就听这手眼通天的渡仙楼主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好是坏,就让玉儿自己去分辨吧,他初入江湖,有些东西只能自己去摸索,没人能事无巨细地教……”
      她大概是累极了,说着说着,捏着烟杆的手轻轻垂下,头一歪,似乎是睡了过去。
      兰凝芳屏住呼吸,小心地将烟杆抽出来,又找了条毯子盖在她身上,熄了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宋舒烟顶着浓妆安排好了事务,回到房里第一时间换下鲜妍的棠红裙子,又打了水仔细地洗去脸上的脂粉。卸去妆容后,她一边对着镜子取下钗钿重新梳头,一边问掌事的姑娘:“苏公子到了吗?”
      “我们的人已经接他进来了,一会直接领他去雅间。”
      宋舒烟略微低头,借梳理鬓发的动作遮掩唇边的一丝笑意:“请他少坐片刻,我马上过去,把厨房里新做的核桃露端一碗给他。”
      “欸,明白了。”那掌事的姑娘哪里不明白她这点心思,笑嘻嘻地出了门。宋舒烟对着铜镜左照右照,似乎觉得素面朝天的样子犹有不足,又低头在妆奁里翻捡,取了块乌青螺黛,仔细地重新描了描眉,再拣出一盒淡红的胭脂,挑了一抹点在唇上和两腮。
      梳妆完毕,她起身向外走去,黛眉素腰,盈盈楚楚,步子比平日还要轻盈,几乎有了点“雀跃”的味道。
      主楼三层不设酒局,只有各种雅间,隔音极好,从不招待外客,只有拿着“绀青月季”信物的有资格踏上楼梯。几年前有个不懂事的官家子弟喝多了,不顾阻拦,仗着酒疯硬要闯上楼,还真被两个姑娘笑盈盈地请上去了。结果不到半个时辰,那人便披头散发地逃了下来,脸上的神情活像见了鬼,回家后就大病一场,对自己在三楼的际遇只字不提。
      自此无人再敢挑衅。
      宋舒烟推开门,锦衣公子正坐在桌前喝茶,他脚下的短腿小黄狗倏地弹起来,四脚翻飞地蹿到她身边,摇头摆尾地撒着欢。
      宋舒烟弯腰把它抱到臂弯里,眼睛微亮地看着那公子:“苏哥哥!”
      苏闵阳站起身,笑道:“忙完了?”态度随意又掩不住亲昵,像哥哥对待亲妹妹。
      “嗯。”宋舒烟到桌前坐下,“苏哥哥是第一次来花灯节吧,可惜生了变故,平白坏了心情。”
      “无妨,主要是来看看你。没伤到哪里吧?”
      “我没事。哥哥此次真的只是来看我的吗?”宋舒烟眨眨眼,“我可不信。”
      她在灯下笑吟吟地看着他,单手托着侧脸,耳垂上的白玉坠子略长,一晃一晃的,在两边肩头打着摆。
      借着不算明亮的灯光,这一幕隔着一张桌子上演,哪怕对面坐着的是个女子,恐怕都会怦然心动,但苏闵阳只是怔了一下,随即笑道:“小舒真的是长成大姑娘了。”
      他看上去年纪只比宋舒烟大上七八岁,说话却老气横秋的,活像个爹,“不是哄你,我此次离开静江府北上,路过金陵想来瞧瞧你,没想到来得巧,听说月季红夫人从西北赶回了金陵,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宋舒烟把核桃露推到他手边:“你猜得没错,季风山庄少庄主季淮玉已经出关了,眼下就在渡仙楼里。你要见他吗?”
      “当然要见,这可不是一般的事,是足以把江湖搅得天翻地覆的大事。”苏闵阳在她面前也不端着,拿起小勺喝了一口,“难怪何逸然也在这。”
      宋舒烟察觉到他似乎话里有话:“说起重晖的何公子,今晚我们收到了写着他的名字的毒王令。”
      苏闵阳一眯眼睛,身子缓缓坐直:“毒王令?只写了何逸然一人的名字?”
      “嗯。”
      “既然是渡仙楼收到了毒王令,那么按照江湖规矩,明日月季红夫人必定会向天下宣告。毒王寨这是把渡仙楼一起拖下水了。”苏闵阳用扇子敲敲手心,“毒王寨突然现世,究竟是冲着何逸然?还是季风山庄?”
      宋舒烟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面上显出一点忧色来。

      季淮玉推开房门时,恰好苏公子抬头看过来,两人的动作俱是一顿。
      苏闵阳用扇子一点下颔,从容起身冲季淮玉一拱手:“季公子,还记得在下吗?”
      季淮玉亦还一礼,在桌前坐定,轻声说:“苏公子,一别八年,出关后我本应去静江拜见苏先生,但出来后才听说苏先生于两年前仙逝,终是没能再见上先生一面。”
      他跟何逸然相处几天,说话比刚出关那会利索多了。
      “生死无常,季公子不必挂怀。若家父在天有灵,看到季公子功成出关,也会深感欣慰。”苏闵阳垂下眼帘,烛光在他的眼瞳中一跳一跳的,“当年季风山庄旧案始终是家父心中的一根刺。家父临终前把他几年来的布置和静江的势力悉数交给了我,我会竭尽全力替他完成心愿。”
      闻言季淮玉起身,朝着他深施一礼,郑重其事地说道:“苏先生高义,季淮玉永世不敢忘。”
      苏闵阳端坐着受了这一礼,宋舒烟抿了抿嘴,默不作声地将面前的茶杯重新斟满。
      “我在来的路上也听到了一些传闻,有些事我想和你交个底。今晚毒王令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送到了渡仙楼,上面写着重晖何逸然的名字。听说他当年和季风山庄有些交情。我去过重晖几次,关于此人我恰好知道一些隐秘的过往。有些传言并非是空穴来风。”苏闵阳脸色稍沉,“季庄主,我不知道你对他了解多少。但我所认识的何逸然,或许和你眼中的他并不相同。你想听我说说他吗?”
      季淮玉捏着茶杯的手微微攥紧,面上依然是无波无澜:“苏公子但说无妨。”

  •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出场人物年龄,小季22,小何25,季凌夕21,映晚16,苏闵阳29,宋舒烟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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