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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弦惊霓裳(1) ...

  •   他们休整了一晚,第二日就赶回了秦淮。
      到渡仙楼已是傍晚,却见往日明灯彩绸高悬、开门迎八方客的渡仙楼此时门户紧闭,所有窗户都是黑洞洞的,像一群沉默的护卫。
      门前挂着两盏鲤鱼灯,鲜红的颜色,在风里慢吞吞地打着摆。
      月季红看到那两盏灯,眉梢一动:“绕路,走地道。”
      季淮玉忧心地看了那鲤鱼一眼,小声对何逸然解释道:“这是渡仙楼的防护,为御敌之意。只有遇上了麻烦的客人、不得不闭门应敌时,才会挂上这两盏灯。”
      何逸然没说什么,只点点头。他不信渡仙楼会被一个野鸡门派出来的范广延逼成这样,那边一定有什么凶险的杀招。
      他们从密道进了渡仙楼,果然宋舒烟和兰凝芳带着人在里面等他们。
      宋舒烟长出了一口气。她几乎三天没睡了,粉黛遮不住憔悴的面色和眼下的青黑。她一眼看到和月季红一起回来的何逸然,面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何逸然注意到了她的惊讶,先开口问她:“宋姑娘,可是找我有事?”
      “今日午时,范广延又送来了书信,说他会在戌时亲自上门,要我们交出……何逸然公子。”
      季淮玉一愣,何逸然倒还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听她打了个磕绊,便猜想范广延在书信中对他的称呼一定不是什么公子,多半前面加了“正道叛徒”之类的词。
      眼下离戌时还有不到一个时辰,月季红一伸手,立刻有人将那封信递给她。何逸然一耸肩:“看来今早出发就被人盯上了,他们算好了我们能几时回来,掐着时辰等我们呢。”
      月季红读着范广延的信,面色不太好看。那封信口吻嚣张且恶毒,扬言说正道叛徒何逸然人人得而诛之,若渡仙楼执意包庇,他们就杀进来,掳其门人为奴为娼。
      比流氓还流氓。
      她把信往旁边桌子上一拍,问宋舒烟:“他们前几天来闹事,也是打着要抓何逸然的旗号?”
      季淮玉把信拿过来,何逸然也凑过去,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和他一起读。宋舒烟摇摇头:“并非如此,他前几天的借口无外乎是说什么我打伤了他的儿子,要我渡仙楼给个说法,第二日又说要和月季红夫人做买卖,强行要见夫人您。他们人很多,最多时有三十多个,而且武功都很高,隔三差五上门骚扰,就像是……在试探。直到今日才突然转音,突然提起何公子,说我们包庇他。”
      何逸然不信范广延摆出这架势还不惜得罪渡仙楼,只是为了好几年前一根手指的旧仇。这是明晃晃地给人当了马前卒,但又是让人不能不小心应付的马前卒。
      月季红叹了口气。她知道何逸然说得没错,他们一行人早就被盯上了,有人算准了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她冲宋舒烟摆摆手:“烟儿,前厅准备一下,迎客。”
      何逸然摸了摸剑柄,又捏了一把季淮玉的肩,对月季红说:“夫人,既然对方点名找我,就不必麻烦渡仙楼的诸位,我一人出门应付他就是了。”
      他知道月季红一直觉得他是个麻烦,想着自己速战速决,就算对方有什么了不得的底牌,还有他家小玉作照应。
      没想到月季红夫人摇摇头,不容置疑地开口道:“你既然站在这,就是渡仙楼的贵客。那范广延上门要对客人动手,就是打我渡仙楼的脸,交给我们应付。”
      何逸然错愕,季淮玉冲他很轻地点了下头。于是何逸然也不再坚持,后退半步,对月季红深施一礼。
      月季红的意思很明白:你好好留着手,今后跟着我外甥就行了。既然他们找上渡仙楼,就由渡仙楼替你应付这一局。

      离戌时还有一刻,一队人沉默地在渡仙楼紧闭的大门外排开了阵势。
      路人自觉躲得远远的,又忍不住悄悄探头窥视。见那领头人是个消瘦的中年男人,身边跟着两个年轻男子,一人手提长刀面色阴鸷,另一人穿一身翠绿的长衫,手里拿着一把折扇,风流倜傥地摇来摇去。
      总之都不像什么正经人。
      他们三人的背后跟着十五人,作侍卫打扮,站得直挺挺的,仿佛一排假人。
      戌时一到,长街尽头有钟声响起,就像一个信号,那闭门近十日的渡仙楼里忽然传来一声悠长的琴音。
      紧接着,所有窗户都亮起了灯光,彩缎顺着三楼的露台直直地垂下,如同一道道艳色的瀑布,凤凰团花的彩灯重新振翅,作仰天长鸣状。
      仿佛一座楼活了过来。
      大门在范广延面前缓缓打开。
      前厅里的桌案椅子已经全被清走,范广延冷笑一声,背着手迈步跨过了渡仙楼的门坎。
      渡仙楼正厅共有三层,中间是连通的,二三层的围栏上,横跨着悬有无数红粉彩绸。舞部的舞姬轻功独特,会在这些彩绸上作舞,身姿如追云逐月,衣带飘举,美不胜收。二楼两侧是奏乐的地方:左侧是乐部的弦字班,琵琶扬琴排列两侧;右侧是管字班,红妆美人们手持洞箫笙笛。
      如今楼内的装潢还是以往金雕玉砌、红粉旖旎的样子,气氛却堪称肃杀:乐部已经排好阵势,左侧弦字班正中的宋舒烟膝上横置着金凤霄,指尖搭在弦上;而兰凝芳带着舞部的人在三楼观战,衣袖里都藏着冷铁兵刃,蓄势待发。
      大厅正中设着艳红的帷幔,季鸢红站在帷幔之后,只能隐约看到窈窕的影子。范广延扫视一圈,“珰”一声把手中的长刀磕在地面:“月季红夫人一向可好,居然摆出了舞乐大阵来招待我,看来渡仙楼是铁了心要包庇何逸然了?”
      “包庇?”季鸢红慢悠悠地开口,“渡仙楼八方迎客,不问出身。何少侠来我渡仙楼堂堂正正地做客,谈何包庇?倒是范大侠您深夜上门,叫我把客人交给您处置,实在是无礼。”
      “既然如此,那我少不得要讨教一番了。”
      “范门主想怎么讨教?”
      “月季红夫人芳名远播,在下仰慕已久。”范广延紧盯着月季红帷幔后优美的影子,面上露出一种奇异的贪婪,“不如你我比试一场,若我败了,立刻带人离开金陵,今后永不踏入渡仙楼的地界。若我胜了,就让何逸然出来,您看这样是否公平?”
      比起他连日骚扰的不要脸行径,这个要求其实不过分。他本来就是为何逸然来的,月季红既然说何逸然是客人,那他必然要先对上渡仙楼,才可能见到何逸然。
      但他哪来的底气,觉得自己能战胜身在主场、背后有舞乐大阵支撑着的月季红?就算他真的能胜,又如何敢保证自己在被月季红消耗之后,还能胜过何逸然?
      季淮玉不再看他,站在三楼一个没有灯光的地方,默默打量着范广延带来的人。
      那个提着刀、面色阴沉的年轻人正是当时被宋舒烟打伤的范霆,另一个穿绿衣服的男人他并不认识。那人从进来开始眼睛就满场乱转,主要是看二楼三楼的漂亮姑娘。渡仙楼美人太多,他一双眼睛都不太够用了。正巧宋舒烟手扶琴弦一低头,刚好和他对上了视线,那人立刻“啪”地收起扇子,冲宋舒烟滴溜溜地抛了一个媚眼。
      宋舒烟:“……”
      她不知如何评价此人,觉得他可能有什么毛病。
      季淮玉悄悄问何逸然:“那个绿衣服你认得吗?”
      没佩兵刃,但看不出深浅,不像什么正经人。
      “不认得,但范广延带他来一定有用,盯紧一点。”
      于是季淮玉身子藏在三楼的阴影里,悄悄往他站的方向挪了一段。倘若下面的绿衣服或是其他人忽然动手,他的位置再加上揽风袖,有把握瞬间动手将他们拦下。
      下面月季红夫人和范广延已经三言两语谈妥了,范广延示意他带来的人后退,而深红纱幔中的月季红拉起手边的一根绳子,摇了两下。
      二楼乐部,弦字班的宋舒烟耳边响起了很轻的一声铃响。
      她手按在金凤霄上,指尖一挑,拨出了第一个音。
      阵起。
      她身后的琵琶扬琴齐动,丝弦声如水波漾开,对面的管字班的笛箫声紧随而上,托住了宋舒烟的琴音。
      这是渡仙楼的招牌绝技。作为阵眼的月季红会依乐声而动,掌控比武节奏的同时,也会通过渡仙楼独特的功法汲取内力。
      她双手持剑,猛一挑开纱帘,如同鬼影一般冲向范广延。
      这是她的主场,正好拿下主动权。
      范广延几乎和她同时有动作,手里的长刀一甩,正架住了月季红的剑。刀剑相撞,月季红的身子像是没有重量一样,刚一触碰,便被弹得向后飞了出去。
      她神色从容,脚尖一碰纱幔的支架,在半空轻飘飘地一旋腰,范广延立刻欺身追上前,一把刀几乎舞出了残影,让人眼花缭乱。
      季淮玉转头看着走到他身边的何逸然,压低了声音:“他武功很高。”
      “以前他可没这么厉害,否则就不会被我断手指,一定有阴蚕之类的东西在撑着他。他也只能仰仗这些不伦不类的外物了。”何逸然面上却没什么嘲讽之色,“但他敢在你、我以及月季红夫人都在时正面挑衅,光凭阴蚕之流是不够的。他真的只是来杀我的?为了杀我公然打渡仙楼的脸,连易文晖都不会做这种事,他为什么要这么干?”
      季淮玉脸色一直很凝重,低声说:“只要乐阵不出事,夫人就不会败。”
      他说到乐阵时,何逸然皱起了眉,低头扫过下方的的管弦乐班:“乐阵……看来我们得把这乐阵收好。本来守护乐阵的应该是周围的舞姬,但因为是在自己的主场,所以她们没有去保护乐部,而是在三楼观望。”
      他一手搭在季淮玉的肩上:“我方才一直在想,范广延的目的是什么,想出了几种,但都不能很好地阐释他的行为。所以不管夫人是胜是败,一刻之后,我会插手打断他们,直接对上范广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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