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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非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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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远衡实在烦透了这些纨绔子弟的声色犬马,每每硬着头皮和他们一起应付场面,都像是扒了自己一层皮。声色犬马还是次要,尤其是慕容宵的交际圈子实在鱼龙混杂,谢远衡顶着他的身份本就心虚,总觉得一派奢靡声色之下是说不清的暗流涌动。更别提还有个危险的沈诏。
自打前次赴了回沈诏的约,谢远衡就在心里狠狠敲上了警钟。
沈诏这个人,绝不是个花瓶纨绔,实在不简单。
为了找个合理由头骗过这些慕容宵昔日的狐朋狗友,推掉这种约那种宴,谢远衡可谓是绞尽脑汁,实在是费尽心思。
谢远衡找了借口不用出去鬼混,就自己琢磨着在家练练这弱不经风的身体,倒使得老侯爷以为他终于幡然悔悟,还连连庆幸自己找对了老师。
谢远衡心情复杂,想想沈诏那难以捉摸的做派,对老侯爷这美丽的误会也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身体素质是多年来累积下来的成果,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再说慕容宵这小子在酒色里泡了这么多年,身体底子实在一言难尽,尽管他这些日子有意去练,也是收效甚微。如今拖着这废材的身体,想跟杨骞动手肯定是不可能了,之前屡屡闹事又都被人还了回来,杨骞依旧毫发无损。谢远衡虽然本来心里就有数,知道慕容宵这种招数只能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但也难免郁闷。血海深仇,岂能说算就算?
谢远衡冥思苦想了几天,好主意没想着,倒憋出个阴损的。
纵观杨骞上辈子干的混账事,无非是恩将仇报,抢了他官位还装出了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沽名钓誉。
那他就先坏他名声,再找机会扰他仕途。他瞒天过海抢来的,他要他一件一件丢回去。
慕容宵干正事扶不上墙,搞这些歪门邪道却可谓是颇有门道。谢远衡只道是天助我也,立刻着人在街头巷尾,坊间邻里散布了谣言。
造谣这威远将军杨骞,及冠两年,连亲也没定,据说是好男色。还说这杨将军表面人模狗样,端的好一副正派架子,背地里却放荡下流,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传的有鼻子有眼、像模像样的,据说连什么知情人什么受害人都有了。
谢远衡走在街上,刚巧路过个说这事的,兴高采烈地听了一耳朵,被人瞪了一眼后心满意足地走了。
平丘之变已经过去太久,如今他换了身份,翻旧账不容易,那就不要怪他从别处下手了。杨骞无中生有出了份情深义重,他也无中生有出点儿不可说之好,不算过分吧?
这世上跑的最快的就是谣言,源头可不好抓,等这谣言传到杨骞耳朵里,他还压得住吗?或者说,他还解释得清楚吗?
谢远衡心情颇好,脚步都轻快了几分,迈着小闲步子在茶楼附近转悠,守株待兔。
他要给这谣言再加一把火。
只是他托人打听了这几日杨骞的行踪,发现他竟然还是在茶楼戏台这些去处晃荡。
这段时日杨骞好似着了魔一般,极度钟情这些地方,仿佛要把过去二十几年人生里欠下的清闲一股脑补回来一般。
谢远衡远远看见了杨骞,却见他一边走路还在一边打量,好像在寻摸着什么一般。
谢远衡巴不得他不专心走路,心下大喜,连忙不动声色凑了过去。
谢远衡手里捏着片锋利的碎瓷,晃到杨骞面前,趁他四处打量一伸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趁着他重心不稳没回过来时飞快地伸手揪住他颈后的红绳,用瓷片一割,指尖一挑,把一个还带着点体温的小物什连带着绳子往手心一握,飞快地向茶楼跑去了。
杨骞方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一摸颈间,脸色瞬间黑了,定睛一看那人飞奔而去的身影,二话不说追了出去。
谢远衡仗着杨骞来不及反应时给自己挣出的时间,用平生最快的速度,一路直奔二楼雅间,进了门方才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回八成是成了。
杨骞追到二楼却没了人,好一番打听才确定了谢远衡的雅间,压着火推门而入,却看见谢远衡坐在桌边冲着他笑,见他进来还故意一抬手,拎着红绳,让下面坠着的长命锁在空气中晃了两晃,神色颇为得意。
杨骞额头青筋直跳,冷着脸伸手过去抢,谢远衡却一挑眉,伸手把锁握了去,笑的不怀好意,“你抢啊。”
杨骞结结实实噎了一下,实在没想到如今京城里这些纨绔子弟已经不要脸到了这种地步,看着他小人得志的德行十分窝火。虽然他抬抬手就能把这中看不中用的废物大卸八块,但他从小受的教导就是不能欺负弱小,他最不想违背的就是那个人的心意,所以屡屡忍让,从没想过要真跟这种一看就弱不禁风的草包动手。
可是如今他拿了不该拿的,别说是欺负弱小,哪怕不体面到要掰开他的手抢东西,他也得把东西拿回来。
谢远衡看着杨骞瞬间凌厉的眼神,知道他已经被激起了怒气,趁着他还没动作时先下手为强,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杨骞一惊,但也只是一刹,常年行伍生涯练就的绝佳反应能力让他几乎立刻做出了反应。杨骞跟着身体形成的条件反射,劈手就是一掌,结结实实打在谢远衡胳膊上。
谢远衡对他的招数何等熟悉,只是知道以如今二人差距他躲也没用,不得不生生受了,手却没有松开半分,只是猛地踩了杨骞一脚报复回去。
谢远衡意外深长地笑了一声,戏谑道,“杨大将军不如陪我演场戏吧。”
说着竟想拖着杨骞往外走。
杨骞一掌用了全力,本以为足够让谢远衡这种草包松手,没想到预估出了差错,连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也顾不上细想这人的话,重新去推谢远衡。慕容宵的身体实在不争气,抵不过杨骞的力气,虽然谢远衡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抱杨骞,还是被他推开了。杨骞推的时候的的确确下了狠手,后劲儿差点让谢远衡直接摔在地上。
这么一闹,杨骞彻底上了火,挥拳当胸就打了过来,谢远衡才堪堪站稳,凭着上辈子刀光剑影练出来的警觉意识到不对,近乎本能地一偏身,往下躲开。
谢远衡这才意识到了杨骞是动了真格,也不再玩笑,尽力躲避的同时一直往门口凑,一边凑一边尽力分出点心把自己弄得狼狈一点。
杨骞初时可能以为他就是个草包,没把他放在心上,出招甚是随意。谢远衡靠着上辈子的功夫底子,技巧和招式什么的还能抵挡一二,虽然现在拖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身体,勉强也都避开了。只是不知是不是杨骞和他过了几招后发现他并没有那么废物,出招越来越正色凌厉,谢远衡渐渐也有些吃力。
谢远衡往门口瞥了一眼,眼看杨骞距门口不过咫尺,知道时机差不多了,飞起一脚向杨骞踹去,准备引他再向靠进门口的地方躲几寸。不料杨骞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直接就伸出了右臂来挡。
谢远衡腿比脑子快,见他右臂一伸出来,下意识就要收了力道。可他被旧的身体习惯支配,这却不是旧日切磋,杨骞右臂依旧如常扫了过来,毫不留情砸在他腿上。谢远衡吃痛,收腿没收好,站也没站稳,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向杨骞砸了去。
谢远衡心思急转,想到自己的终极目的,连忙借着自己向前倒时的力道往杨骞扑过去,卯足了劲一撞,硬生生把他和杨骞撞了出去。
过程中还不忘趁杨骞失神一把抱住对方转了个身。
借此让两人倒地时的位置瞬间对调。
于是,最后如谢远衡所愿,杨骞结结实实压着谢远衡撞开了半掩不掩的门,倒在了雅间门口,大半个身子还露了出去。
“非礼啊!”
谢远衡见目的达成,忙不迭放开了嗓子一声大吼,直接把在二楼大厅喝茶甚至一些在雅间的人引了过来。
杨骞本就在晃神,被这一喊一惊,目瞪口呆地低头,就见身下那人不知何时把自己头发衣衫都搞得乱糟糟的,尤其领口还扯得松松散散,杨骞猝不及防之下眼中就撞进了这人白皙的皮肤,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谢远衡伸出一只手捂住脸,竟还装模作样的抽噎了几下,在众目睽睽下伸出另一只手去推杨骞,见没推动,只好不再装模作样地挡着脸,伸出两手只手狠狠地把他推开些许,自己爬了起来。
谢远衡整整衣衫站起身,拖着有些踉跄的脚步就走,走出几步还不忘扭头狠狠瞪了杨骞一眼,“杨乘衢,别以为你当上了威远将军就能仗势欺人,我不会怕你的!”
他就是要把杨骞名字喊出来,配上慕容宵这张满京城因为荒唐无人不识的脸,他敢相信流言一定比杨骞跑得快。
谢远衡终于心满意足,言毕还颇小人得志地扫了杨骞一眼,见他一脸茫然地从地上爬起来、却似乎依旧不在状态、目瞪口呆的好像丢了魂一样。谢远衡心中瞬间开怀,硬是把这才一瘸一拐走出了扬长而去的架势。
……
谢远衡走出去好远,后知后觉地感到手里还握着什么东西,抬手一看,却见竟是那长命锁。这才想起他这手一直死死握着,连推人时都没松开,竟忘了把这东西还给杨骞了。
他的一条胳膊因为硬生生抗了杨骞一掌,已经酸痛的没了知觉,腿更是好不到哪去,可是就是在这样浑身痛的散架一般的情况下,他还是猝不及防又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视线接触到长命锁时那一瞬间如电流般兜头而来、直击心尖的酸痛。
正如每一次看见那个人一样。
比任何身体上的不适都鲜明。
谢远衡望着长命锁上歪歪扭扭的一个“杨”字,差点顺着心间一瞬间泛滥的愤恨扬手把它扔出去。
可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东西多重要,这是杨骞拥有的唯一可能和生身父母有关系的东西。
谢远衡在最后一刻收了手,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复杂地盯着长命锁看了良久,还是妥善地收了回去。
恨归恨,夺人珍贵之物多少有点不厚道。既然已经借着他在意的物件引他上钩,利用完了还把人珍贵之物随手丢掉,也实在太不是个人了。
还是寻个机会还了吧。
谢远衡重新迈步,不料刚刚出神忘了自己腿上有伤,一抬脚刚好迈了杨骞击中的腿,疼的他差点没站住。
谢远衡倒吸了一口冷气,额头青筋直跳,调整好用力重新迈步,心间却是压不住的烦躁。
重活一世,连这点儿旧习惯都没丢掉。
当年杨骞有一回右臂受了伤,伤到了骨头,一时半会儿好不了,那小子却不肯消停,拖着伤臂也要练武,还非要缠着他切磋。
他当时经不住杨骞闹腾,只得答应,只是每次跟杨骞切磋,都要注意着他右臂,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就怕一不小心误伤了他,让他伤上加伤。没想到骨折伤养的日子久,杨骞缠着他切磋也勤,一来二去,每每他出招时见可能伤到杨骞右臂,就会条件反射地收回去。
后来杨骞伤好了,他的习惯却一直改不掉,不过当初他只想着杨骞不是外人,实在也没必要非拉着杨骞刻意对着他右臂连出招把习惯拗回来。哪料到一朝成了仇人,还真碰上了动真格下狠手的时候,还白白吃了这么一个闷亏。
谢远衡自嘲地在心间嗤笑一声,垂着眼拖着他一瘸一拐的步子往镇远侯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