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侠女》赵子非

20、当铺奇遇

　　三师弟鸿蒙带着自己也不相信还能找到的当票下山来，一路晓行夜宿不敢有半点耽搁来到黄家当铺。
　　黄家当铺是有名的当铺分号很多，每个分号都有一个眼尖嘴滑的小掌柜，小掌柜可能是个老头，“小”并不是年纪小是指比黄家大掌柜权势小，小掌柜也叫二掌柜，所以黄家当铺有很多二掌柜，而没有三掌柜、四掌柜。

　　这家分号里坐在里面收当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计，鸿蒙拿出当票表明自己想赎回几年前当的物品，小伙计看了一下当票递给二掌柜，二掌柜放下爱不释手的《子非正解道德经》走到档口问道：“你是赎当吗？”

　　鸿蒙犹豫的“嗯～”一下。

　　二掌柜拿起算盘，指头翻飞“哗啦，哗啦～”拨起算珠，算珠与框和梁“啪啪～”作响，算珠与档因来回摩擦产生的热量使得算珠热得通红，乌黑的浓烟从档口里面冒出来，眼见算盘就要起明火之时，二掌柜停下来，瞪着眼从上向下俯视鸿蒙说道：“现在赎当需要三十二万八千两白银，你带来了吗？”

　　鸿蒙仰着脸傻在当场。当铺设计的是里面高外面低，突显一种气势，这样在人进门的那一刻，当铺的人就从心理上给人一种压力，此刻这种气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二掌柜和小伙计鸦雀无声的俯视着傻在当场的鸿蒙，似乎在等鸿蒙说话，鸿蒙一直愣着。小伙计的嘴慢慢变换口型似乎在说话，但是没有声音，从口型猜测似乎能分辨出：啊，这么多！

　　终于鸿蒙回过神胆怯的问道：“啊～这么多？”

　　小伙计像经过一阵费力的努力终于教会小孩子学话似的松了口气。二掌柜则终于等到想听的话，盯住鸿蒙的眼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是什么？”

　　“道恒无名。”

　　“错！道有名，想象一下什么东西‘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

　　“道！”鸿蒙是读过《道德真经》的人，这句话是老子在描述道的语句。

　　“道又是什么？”

　　“道恒无名……”

　　“我说过，道有名！想一下，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是什么生出这万颗子？”

　　“禾苗。”鸿蒙小声说。

　　二掌柜有点不耐烦说道：“真是朽木不可雕，再想象一下，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是什么生了你？”

　　鸿蒙有点莫名其妙的回答：“是我母亲。”

　　“不对！”

　　鸿蒙更加摸不着头脑，思考一会胆怯的小声问：“是我父亲？”

　　“错，错，错！我和你探讨的是什么？”

　　“道啊！”

　　“是啊，再想一下是什么生了你？”

　　鸿蒙看着小伙计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什么，但听不见。鸿蒙终于转过弯激动的说道：“是道，是道生的我！”小伙计眼一闭叹息的摇摇头。

　　二掌柜愤怒的说道：“是你妈！”

　　鸿蒙郁闷的说：“我刚才说过是我母亲啊！”

　　小伙计忙解释道：“这句话并不是在说是你妈生了你，是对你愚笨表示惊讶的感叹语。”

　　鸿蒙一脸迷茫的问：“那到底是什么啊！”

　　小伙计的嘴仍是一张一合不出声，鸿蒙终于根据口型读出两个字。

　　“时间，”二掌柜情绪高昂的说，
　　“时间在盘古开天辟地以前就存在，在我们百年之后甚至九州不在之后仍会存在，就像一条没有开头，没有结尾的河流，一直都流淌，老君正是悟出这一点才描述道为‘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无论是你、我、还是其它任何事物，在以前没有，在以后还会消失，唯一不变的是时间，在混沌之前，在所有事物消失之后，它都一如既往的缓缓流淌，唯一恒定的就是时间。
　　时间就是道，生出一，生出二，生出三，生出万物。
　　想象一下没有春天到秋天的时间，禾苗怎么从一粒种子长出来再生出万颗子；
　　没有怀胎十月的时间，你妈怎么能一朝分娩生出你；
　　没有从呱呱坠地到现在的时间，你怎么能长成现在的模样。
　　天书《子非正解道德经》中写道：‘万事万物都是时间的分形，没有时间，万事万物都无法萌生、成长和衰亡。时间就是道，道就是时间。’
　　你以为你长这么大，是因为你吃的饭吗？不是，是时间，你吃的饭早就以另一种形式离你而去……”

　　二掌柜激动不已的说着，鸿蒙却打断道：“您说这些要表达什么呢？”

　　二掌柜愣了一下，恢复严肃的表情说道：
　　“我是想让你知道当初五十两银子是怎样变成三十二万八千两的，很多人对我们营生存在误解，认为我们是趁人之危，低进高出，他们大错特错，像我们这种把钱贷给你们的门店绝对是福利店。
　　很多人认为我们心黑，你看看那些让你们把钱存给他们的店铺——安全担保店——他们占有你们辛苦钱，在几十年的时间里早已翻了数倍，却只拿出微不足道的一小点还给你们，你们却沾沾自喜，以为把二百两银子放在安全担保店里，你们出了人身事故，安全担保店会给你们赔赏药费，四十年后安全担保店给了你们二百一十两银，你们得了保障，还赚了十两银子。
　　真是一群傻子，你的二百两银子在这四十年的时间里生出的钱多得超乎你们的想象，我给你说一个真实的故事：
　　一群用面粉把自己涂成白色的人拿一沙漏从被一群被晒焦了的黑色人手中换一个州的土地。
　　多少年之后，一群同样用面粉把自己涂白的‘砖家’为了掩饰自己先祖卑劣的行经，给人一种公平交易的假象，他们聘用了上百人不懈努力终于算出，那沙漏的价值经过这么多年之后的复利叠加已经足够可以买下现今最大州的土地，让人感觉他们先祖在那次交易中并没有昧着良心欺骗那群被晒糊涂的黑焦人。
　　其实不然，他们没有说的事实是：那块被换走土地的价值经过这些年的复利叠加，已经可以买下整个九州四海八荒所有太阳能照到的地方了……”

　　小伙计看他情绪激动忙打断道：“好了，好了，大掌柜一再警告，让您口下留德……”

　　“咳，咳！”二掌柜的干咳几声，平稳一下情绪说：
　　“我们黄家当铺做的是薄利营生，像安全担保店他们才是借你们鸡，生了一堆蛋只拿你的鸡和一只蛋给你们，从中赚暴利的店……”

　　鸿蒙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若是借给安全担保店的是公鸡呢？那他们岂不是帮你养了几年鸡？”

　　“他们可以拿公鸡勾引母鸡下蛋……”二掌柜突然感觉不妥又说道：“这只是个隐喻，隐喻你懂吗？”

　　二掌柜对鸿蒙的智商有些捉急，顿了顿接着说道：
　　“很多人来赎当都会像你一样疑惑，为什么当物品的时候拿走一点银子，赎当的时候要还这么多银子，告诉你，不是我们心狠，不是我们宰客，这就是时间生万物，时间生银子的道理。
　　有人说‘时间就是金钱’，那是对时间最低俗的侮辱。
　　想象一下，当你老病卧于床榻之上，生命垂危的之时，即使你有百万两黄金白银，即使你富有九州，你是否能用你所拥有的一切为自己换去多活一个时辰的时间。
　　到那时你们这些不懂得敬畏时间的人才会明白时间和金钱有着本质的区别。”

　　二掌柜想继续说下去，看着一脸茫然的鸿蒙，不住的摇头道：
　　“好吧！对于你这种连《子非正解道德经》都没读过还敢穿道袍满大街走路的人，浪费我再多的时间也没意义。你是来赎当的，带了多少银子？”

　　鸿蒙回过神，犹豫一下说：“二，二……二三，十两吧！”本想说实话只带二两，真怕丢不起人。

　　“去，去，边去，你早说带这么点银子，费我这口舌了！”

　　鸿蒙是很傻很天真，但他也能从二掌柜兴奋表情中看出最后这句是违心话，那分明就是一个好为人师的人在一番痛快淋漓的说教后得意洋洋又刻意收敛的表现。

　　鸿蒙央求道：“我要看一下物品是不是还在，如果在我去筹备银子，如果不在，您给看一下去处……”

　　“去、去、去，所有物品都在，拿银子来我赎给你，我们黄家当铺素来视信誉如生命，即使过了赎期，也绝不动客人物品。去准备银子吧！”
　　二掌柜说完便拿起《子非正解道德经》细心研读，任凭鸿蒙再请求他也不再多说一句话。

　　鸿蒙在门口走来走去想办法，一直到当铺关门也没想出好主意。见二掌柜的出来回家，就一路跟着哀求，直到二掌柜进院后把大门反插上。

　　鸿蒙在外面发愁，他仔细打量着大门，破旧的大门，墙上杂草丛生，有些地方像是下雨淋久塌陷了。

　　也难怪，二掌柜通常是被派到当铺的辛苦经营的，有自己家室却不能带着，像这位年龄大，儿女更不可能在身边，自己虽然独院，却多是孤身一人住，经营又忙，懒得打理。鸿蒙最终决定从情感上下手，晚上不方便，就在附近将就一晚。

　　第二天天明二掌柜去当铺，鸿蒙来到二掌柜住处，矮墙根本挡不住鸿蒙，他翻过矮墙来到院里，忙碌一天，把该修的门窗，桌椅，院墙，屋瓦全修缮一通，仔细又打扫干净。

　　傍晚二掌柜回家到门口，抬头看了一眼就走了，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刚才还以为走错地方了呢！看着慌忙迎过来的鸿蒙一声不吭，进院插门，鸿蒙心里哇凉哇凉的。

　　次日天亮二掌柜开门，见鸿蒙蹲坐在门旁边靠着墙还在睡，便喊了一声：“嘿！”

　　鸿蒙醒来看是二掌柜忙揉着眼站起来，二掌柜只淡淡说了一句：“去当铺！”

　　在当铺里，小伙计花了两炷香时间找到了那个《鼎藏水海卷轴》的进出记录：三年前被镇上大户齐大老爷买走了。

　　鸿蒙只好一路询问来到齐家，正巧齐大老爷在家，下人通报有个道士求见，齐大老爷慌忙迎到院中，请进屋，管家端来上好的茶水。
　　一阵寒暄后鸿蒙说明来意，把卷轴的样子详细描述一遍，齐大老爷想了一阵子说道：
　　“哦！我想起来了，我看样子古朴，不是平凡之物便买回来，后来和别的物件一起托人送到宰相府了。”

　　鸿蒙说道：“真是多有叨扰，让齐大老爷费心了，我这就去宰相府。”

　　齐大老爷忙挽留：“什么叨扰不叨扰的，既然您来了就是善缘，用完膳再走不迟！”

　　“谢谢齐大老爷了！受师兄所托，不敢耽搁，改日再来叨扰。”

　　“既然如此，我也不强留，改日我定到贵观续善缘，管家给仙长拿些茶水钱。”
　　管家忙用盘子端来两锭银子，鸿蒙推脱不掉只得收下。想起二掌柜和齐大老爷差别，鸿蒙出门时感慨万千，一路向京都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