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侠女》赵子非

19、柳芝兰出走

　　却说山匪回到百尺山寨，大当家气得几乎昏厥过去，几年来从未有过闪失，哪曾想这次阴沟里翻船。
　　山寨之主的位置本是二当家的，当初自己血气方刚来山寨挑衅，一番比斗之后，山寨之主见其武艺不凡便拜其为大哥，自己屈居第二，如此知遇之人却死于非命，大当家发誓一定要给蔡沟镇的人终身难忘的教训。
　　他传令休整一日准备应用之物要拿下蔡沟镇，又派人到各山头告知二当家之事，各山头都派人来慰问。
　　第二日早上派出的探马午后还没消息，又派探马去蔡沟镇打探消息，整夜都无消息，军师高半斗便说蔡沟镇一定有了警觉，不可冒然进攻。大当家不得不取消进攻计划，再派两个人化妆成过路人去探听。

　　当探子到蔡沟镇时，几乎全镇人们都沉浸在官府答应发兵的喜悦中，对外人毫无防备，探子探清细节之后不敢耽搁立刻回山报告给大当家，大当家又派十数名探马去探听消息，只将二头的脑袋放入棺材提前草草下葬，全寨进入战斗准备，又派人联系各山头全员全力防御。
　　多年前有过两次战斗，因山路幽深，最终官兵都无功而返，这次依旧打保守战，清除所有能引起注意的蛛丝马迹，官兵到来之际全员不得擅自外出，利用官兵对山路不熟悉，而自己对山路门清打机动战。

　　隔天探马来报三百骑兵和三千步兵已经开到蔡沟镇附近，百尺山全员进入战斗准备，寨门紧闭，山上又多备滚木圆石，弓箭手三队轮岗，随时战斗。
　　官兵在距蔡沟镇五里的地方安营扎寨，三大家族族长领人带着好酒好菜来到中军大帐，兵马司监军的小舅子萧云被认命为这次围剿的行军总管——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样一个建功的好机会当然留给了这位风流倜傥的公子爷。
　　副将是兵马司军师秦连平，一阵寒暄之后，王族长问对敌策略，萧云道：“只要有人带路找到山寨，我大军过处定能荡平贼寇，不知你们说的带路之山匪可是真心实意投诚？”

　　“大人放心，大军神武，他怎敢耍伎俩。”

　　“明日大军寻到山寨后一定荡平贼寇，后日你们准备好酒菜等我得胜时与我军接风洗尘就是了。”

　　“那就有劳大总管您费心了。”说着蔡族长双手托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萧云，萧云接过打开看了一下笑着说：“真是让各位破费了，你们回去等我得胜归来就是了。
　　让侍卫把带路的山匪带过来。”众人告退，领着四个官兵来到关押石明的小屋，石明本无大碍，又养了两天已恢复正常，说明之后便跟着官兵去了军营，进了中军大帐，石明忙跪下磕头。
　　萧云以为石明已经被折磨的没有人样，看到衣冠整齐精神抖擞的石明萧云吃了一惊，以往每每听说蔡沟镇的人谈起山匪恨不得生吞活剥，这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怎么会不报仇雪恨呢！一定是他们怕山匪，不敢下手，他们怕你我可不怕，不让你见见我手段，你怎能知道我的神威，萧云想。

　　“来人那给我拖出去打五十军棍。”萧云威风凛凛的说。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石明磕头如捣蒜。两个侍卫拉着便走。
　　秦连平心中暗骂道：这靠裙带关系上位的真没一个明事理的，真是瞎指挥。脸上不敢表露，急忙拦住道：“大总管息怒，现在还不是打他的时候，五十军棍不死也残，明天还要他带路。”

　　“那就打五十鞭，若不让他知道我军法严明，怕他怀有二心。”

　　“大总管您手下留情，五十军鞭也打得他皮开肉绽，怕他耽搁行程。”

　　萧云不耐烦道：“你有完没完，掌脸五十下，拔下他衣服，换上囚衣，栓到我马上明天引路，待我荡平贼寇将他们一起压到城中大狱，再治他死罪。”

　　“大总管严明。”秦连平见萧云面生怒意不敢再劝，只得恭维。

　　官兵一大早便由肿着脸穿着囚衣的石明领着大军进山。
　　石明点出进出山的必经之路分兵把守，主力在下午到了山寨下，山寨位于山势险峻的断崖上，周围参天大树相互遮应，不是有人指引很难发现。
　　寨门位于断崖最低的地方，高出下面的山石五丈有余，寨门是由数棵合抱大树主干钉成的，在里面镶有很厚的木板，当山匪回来时放下寨门，寨门形成一个坡度人马可以通行。寨门两旁是暗楼，内藏弓箭手，存有滚木雷石防止有人攻山寨。

　　大军在弓箭射程之外安营扎寨，士兵伐木，工匠赶做攻城器械。
　　萧云见到寨门大喜，现在战略很简单，只要派人攻下暗楼放下寨门大军进入便能荡平山寨。
　　山匪见大军到了寨门下惊慌异常，平时嚣张气焰不见了，原有的计划全被打破，大当家也泄了气，毕竟人数差距太大，山寨怕是守不住了。
　　山匪紧急商议，所有山匪一致同意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逃跑的绝佳路线是后山，只是是从后山太高，放下吊绳滑下去太危险，而山侧面又都通往前山，即便从后山逃跑必定和官军遭遇，思来想去，最后无奈决定投降，所有人一致同意若能保全性命愿意全员投降。

　　由高军师写好投降书派一个山匪从暗楼放下吊绳滑下来送到萧云面前。见到众将陪同的萧云，山匪跪倒伏在地上双手托着降书，侍卫送到萧云手中，萧云看完大声读了一遍，言辞卑躬恳切，众将都笑，秦连平说道：“大总管神武，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战也。”

　　若是就此回兵岂不是白来一趟，我大军压境，何不痛快打一场，也扬名立万让人知道我萧云英武神勇。
　　萧云面无喜色想了一会说：“食君恩禄忠君之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若是接了你降书，饶了你们性命，日后你们再兴风作浪，岂不是有负君恩！”

　　秦连平急说道：“大总管三思，若大总管放心他们大可打散他们编制，重新收编他们，让他们戴罪立功；若大总管不放心他们，大可把他们发配充军到不同的地方，有先例在前，我等照办就是。”

　　“贼寇反复无常，你切莫中了他们计。”

　　“常言道杀人一千自损八百，况且地势易守难攻，大总管三思。”

　　萧云血气方刚，又是裙带关系才做的总管，见秦连平三番五次与自己理论甚是不快，怒气冲冲说道：
　　“昨天你就顶撞于我，今日又处处违我军令，是不是看我新任官职在你之上，你对我不服，难道你要倚老卖老不成？”

　　秦连平忙道：“末将不敢。”

　　“我意已决，不准你们投降，回去告诉你们大当家，我要荡平山寨。”
　　山匪哆哆嗦嗦起身要走，萧云又道：
　　“你当我军营是菜市场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给我拿下削去鼻子以示惩戒，在脸上刺囚字，给他换上囚服，你们山寨的人全是我的囚犯，明天我就押解你们去城里大狱。”

　　晚上为了显示军队人数优势，萧云命令每二十人围成一团中间生一堆火，又有巡岗人员每人手举一火把来回走动，于是夜里篝火照着半座山如白昼一般。山上山匪看着，心焦若在火上烤一般。

　　自从官兵大军来到之后，蔡沟镇人们往日的忧愁一扫而过，没有山匪的日子才是好日子，而美好的日子即将到来。

　　女人们开始谈论塞外的吾兰花如侠客般飒爽英姿，而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别有用心的男人谈论最多的是柳芝兰被抓走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俗话说狗窝放不住剩馍馍，这么一个大美人与群贼一起在小山坡里难免让人想入非非，猥琐的男人想尽污秽的词汇却没有找到一个能恰如其分，言语之间不是同情而是遗憾，遗憾的不是柳芝兰被掳走，而是遗憾自己的是缺席，似乎是若能提前预知柳芝兰被掳走，他们心甘情愿在此之前落草为寇。

　　当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语传到张春山耳中时，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当众被脱光了衣服，羞耻让他再也不敢开门见人。
　　一向不善言辞的他一封休书甩给了柳芝兰，柳芝兰想想自己在家中受过的苦受过的累，没有换来丈夫一丝同情，在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这个她曾竭尽全力照顾的男人，这个如孩子般没有自理能力的男人，这个她寄予厚望的男人不问青红皂白简单粗暴的做法击溃了她心里最后的希望。

　　她没有哭，因为一旦委屈超过一定限度便不觉委屈；她也没有闹着让人评理，因为夫妻间的恩情即便是至亲父母也难感同身受；她更没有试图解释自己的清白，因为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再真诚的语言都会被猥琐的人曲解后添油加醋……

　　晚上柳芝兰把自己的衣服收拾好，别的什么也没拿，本没什么首饰，所有的张春山能用的她一点也没拿，最后她不放心孩子就索性把孩子的东西也收拾了。

　　太阳徐徐露出红润的胖脸，照到破旧的窗纸上，她带着孩子拿着休书去上蔡城，她轻轻打开大门，回头傻傻的看了一会还亮着灯的书房，跨过门槛轻轻关上大门，将包袱挎在肩上，双手将还在背上睡着的孩子往上送一下，不舍而又决绝的迎着晨光踏上熟悉而又未知的路。

　　很少人能像她父母那样尊重她的选择，父亲经商小有成就，家庭殷实，虽然嫁到三大家族略显攀龙附凤，但以她的美貌、她的修养即使是三大家族的子弟也从没低看她一眼，她却不顾父母的反对选择没落的张家。

　　她依稀记得初见张春山时他拿着书看着走着撞到她身上那惊慌的眼神，她依稀记得侍女拿着张公子的诗文给她看时“砰砰砰～”的心跳……

　　面对别人对她的惋惜，她却惋惜别人不识真君子，然而再也不是她的君子了。从她嫁到张家的那天起，她就明白若张春山不能春风得意马蹄疾，她便没脸回娘家，然而一事无成的张春山一纸休书把她休了，此时她更不能回娘家，她要到城里找个生计。

　　鸡在昏暗中第一次打鸣时，吾兰花、都爽爽被刘超带着向蔡都城方向官路出发，刘超没有骑马，而是牵着吾兰花的马在前面走着，都爽爽骑马在后面跟着徐徐向东行去，一路上生性幽默的刘超给两位异域姑娘讲着当地的风俗文化奇闻趣事，二人时而忍俊不禁，有时笑得前翻后仰。

　　三人并不知道，在他们背后的大山里却是一场生死搏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