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什么不一样》兔子吃番茄

8、第7章

　　我就是要这个世界上有一束光是为我打的，我要这个世界上，有人是为我而来的。
　　——春夏

　　讲台上，数学老师正埋头看着教案，黑板上写着道二次函数的大题。苏子湘抬头环顾一周，发现只有梁郁在无所事事地偏头看同桌解题。她只得把头靠在臂弯里，望向窗户外头，远处的大楼已经开始装玻璃幕墙了，看来是快要修好了。
　　这会儿太阳的边缘已经将近与远山的轮廓交叠，立冬过去后天黑得越来越早了。黄昏的太阳总是红得发亮，让人忍不住想起生物实验观察里手电筒下鸡蛋的蛋黄，红色的丝线向上攀爬，勾勒出生命的前兆。
　　突然有点饿了，苏子湘正这么想着就被辛追戳了下胳膊。
　　“苏子湘，你写完没，给我看一眼？我好像算错了。”
　　她转过身子，把辛追的那份拿过来看了会儿，指着斜率公式，“这里算错了。”
　　辛追恍然“靠”了一声，重新埋头苦算。
　　苏子湘瞟了眼教室前面的钟，17；15。估计讲完这题就该放学了，她开始悄悄地收拾起桌面，心里默默盘算着晚饭去印记打包云吞面回家吃。
　　数学老师的最后一句话恰好和下课铃声一起结束，苏子湘迫不及待地抓起书包就准备往外跑，却被辛追一把拉住，“苏子湘，今天你拖地。”
　　靠，忘了！她对着幸灾乐祸的同桌比了个崩溃的表情，无奈地重新坐下，翻出作业来打发时间。
　　教室里乱轰轰的，偶尔还有几个男生扬声约人打球，班里的同学三三两两结队往外走，偶尔能从混乱的大背景下分辨出张扬的笑声或者低低的私语，这才是中学生嘛，动漫里不也是这个样子吗？苏子湘笑眯眯地写着数学全品，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因为数学太优美，还是为这蓬勃的喧嚣。
　　教室渐渐安静下来，她合上作业，从书包夹层翻出手机准备给母亲打个电话时，前桌敲了敲她的桌子，“苏子湘，我扫完了，你可以开始拖地了。”
　　这时候教室里已经没几个人了，她点点头，手机随手往桌洞一扔，就起身往工具间走。大概是担心再晚印记人就爆满了，苏子湘一路低头走得有些急，经过楼梯口的时候差点跟人撞个满怀。
　　“苏子湘，急什么呢？”少年声线低沉，略带笑意。
　　她一抬头，面前就是梁郁单手插兜站在面前，眼神中透着调侃意味。他身后是远方的霞光在白色瓷砖上映出的光晕，温柔又美好，这大概是苏子湘第一次平静地不带什么滤镜地注视这个少年。
　　长得不错，阳光开朗，即使有些放肆也不会让人讨厌，反倒觉得是少年人的自信挺拔。尤其是他对你笑的时候，那么灿烂美好，真的很难产生什么恶意。
　　如果我没有被你挡住，我也会喜欢你的，真的。
　　“喂，苏子湘？”梁郁被她的沉默搞得莫名心虚，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她回过神来，有些抱歉地扯了下嘴角，“不好意思，刚刚在想事情。我要值日，先走了。”
　　说完她也不待少年回应，急匆匆地拐进了工具间。
　　梁郁被她的一通操作搞得莫名其妙，在原地怔愣片刻，小声嘟囔着“干嘛老不理我”往教室走去。
　　拖地的时候，苏子湘一直在反思自己对梁郁是不是太过迁怒，他其实真的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除了初一的生物实验课那句“同学你是不是走错教室了”。
　　或许那个也不算？
　　不过得到答案之前，苏子湘可能还得回教室拿个手机。
　　她走到校门口准备给谢女士报平安时才想起来自己把手机落在桌洞里了，初中部没有晚自习，大约是周遭的环境太过安谧，她也放缓了步子，反正这个点已经赶上晚高峰了，那不如再慢点好了。
　　接近教室时，能看到有微弱的光从后门的小窗透出来，居然还有人在？她疑惑着走近，依稀听到一男一女的交谈声，不会遇到早恋的那几对了吧？
　　她踮起脚尖从后门的小窗往里窥探，发现是林景铄和语文课代表。Wow，可以明天和辛追八卦了，她有些开心地笑了笑。女生正在收拾书包，估计是打算走了，苏子湘很有觉悟地放轻步子，准备去另一头的空教室等他们离开。
　　教室里女孩的声音传出来，“你今天怎么没和梁郁一起走？”
　　男生语带嫌弃，“他球打到一半提前走了，说是赶着回去看《国宝档案》、《新闻联播》！”
　　“不会吧，他不是最烦这些记记背背的东西吗？”女生的声音明显透着惊讶。
　　“跟苏子湘较劲呗，之前王芸不是说什么政治的终极就是哲学，学得懂哲学的才是真的聪明。要我说，苏子湘不就是个书呆子吗？从早到晚都在座位上，除了学习就没干过别的，梁郁干嘛要跟她比？”男孩的揶揄说不出的刺耳，苏子湘在原地站定，有些期待女孩能帮她反驳几句。
　　她记得郁意经常找她问题，还会拉着她的手甜甜地笑着说，“阿湘，你最好了。”她应该挺喜欢自己的吧。
　　“喂，你过分了啊。”果然郁意会帮她的，苏子湘释然地笑了，却在下一刻僵住了嘴角，“女生本来就更擅长文科，王芸那话就故意刺激他的，梁郁那么聪明，真要费心思去学，可把我们的活路都给堵了。”
　　“苏子湘最近是不是状态不太好呀？几次小测都没见她进前三…”
　　她快步往前走，只想尽快脱离这尴尬境地。一定要在他们出来之前离开，她这么想着，开始向前跑起来。书包拉片和水杯相撞的金属声清脆地回荡在走廊，苏子湘一把拉开B510的门，靠在门后大口地喘息。
　　“梁郁从参加华杯赛开始，就没跌出过决赛一等奖”
　　“梁郁拿过小中组和小高组总决赛金牌呢”
　　“梁郁好聪明呀，什么都一学就会”
　　“梁郁篮球打得超好，真是会玩还会学”
　　“梁郁好帅”
　　……
　　梁郁梁郁梁郁，每一句话都仿佛都在把她逼入绝境。
　　哦，大家都是这么觉得的啊，原来她只是因为勤奋才能勉强和梁郁一样，不对，怎么会一样呢？
　　她怎么比得上梁郁，天之骄子，众望所归。
　　“人类的命运是奇特而不合理，一个丑角却注定该死。”
　　她哂笑一声，面目颓然。
　　她早该知道的。
　　在你们眼里，我怎么会比得上梁郁呢？
　　那些被死死压制在角落的念头，蠢蠢欲动。最终冲破防线，与她热爱的函数，几何，杠杆，光路揉在一起，镶嵌着，成为不可分离的枣糕。
　　她尽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心中却有沉沦在呼喊，那个本就说不上坚强的灯塔在狂风骤雨中摇摇晃晃。
　　她想，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不对，他们不对，她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这么告诉自己。
　　所以梁郁，我一定要打败你。

　　“喂，妈妈，我现在刚到小区对面的万象城。”
　　“今天值日，所以回来晚了。”
　　“嗯，今晚想吃云吞面。”
　　“我知道，我带回去吃。”
　　她回着母亲的电话，随意地打量着周围。天已经完全黑了，这几天空气说不上好，浓重的灰暗覆盖了整个天空，只能依稀分辨出仙后座闪耀在顶天。万象城里灯火通明，街边小铺里传出饭菜的香味，苏子湘听着电话那头母亲的叮嘱，突然觉得有点想妈妈了。
　　她走过拐角，正欲和母亲撒个娇，一抬眼就望见很大的一片玻璃橱窗，“哇，这里什么时候开了家琴行？”她退后几步，仰头看清店名时，有些惊讶，“是小岛琴行诶！”
　　“对，以前中央大街那个。我第一把小提琴就是在那买的呢。”
　　“不进去看了，我的琴好好的呢。”
　　“好，我快到印记了，回家给你短信，妈妈再见。”
　　店里左边的墙上整齐地挂着一排排小提琴，右边有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放在旋转楼梯旁，青年女人带着个小女孩坐在琴凳上弹小星星。
　　“阿湘，你看这是弓毛，这是弓杆，这里叫弓头…”
　　“那这里就是弓尾了！对吧？”
　　“我们阿湘真聪明！”
　　苏子湘怔愣在原地，思绪飘乎，爷爷奶奶带她来琴行的时候，有没有带着她玩过钢琴呢？
　　疏朗少年的出现拉回了苏子湘的游思。他从楼梯上下来，跟前台讨了块松香便坐到一旁，先用小刀将松香表面划糙，而后从弓尖至弓尾缓缓推抹起来。
　　日光灯下，他神色专注，容止温润。苏子湘想起一个月前音乐社的招新演出，追光灯下，他演奏时的模样，有些无厘头地觉得，其实他和自己名字明明很配嘛，即便偶有散漫也收放有度，萧萧如行玉山，光映照人，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她莞尔一笑，转身离开。
　　如果我也能和他一样就好了，只要站在那里，总会有人围上去，簇拥他，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