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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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州。
——《题金陵渡》张祜（唐）
十一岁以前，苏子湘一直生活在湘西的一个小镇上，那个地方有悠悠的江水，连绵的青山，坑洼的石板路和错落的吊脚楼。
她三四岁时最常做的事便是傍晚时分抱着板凳坐在小院子里，嘴里咿咿呀呀地背着爷爷教的唐诗，心却早飞到了对面山脚的公路上，爷爷奶奶告诉她爸爸妈妈回这儿走的就是那条路。
苏子湘童年大部分时间都在这方院落里度过。听爷爷奶奶说，她出生那会儿父亲被派驻海外，母亲在另一个国家念博士后还没毕业，平日里只能请保姆照看她。约莫两岁时，她生了场大病，差点被下病危通知书，爷爷奶奶实在放心不下就把她接到身边照顾了。
爷爷奶奶的小院子坐落在半山坡上，除了卖豆腐脑的小贩，平日里少有人来。她私以为爷爷奶奶与邻居往来很是生疏，证据就是他们从不放她单独出去和邻居家的小孩玩。虽然爷爷奶奶的说辞是怕她掉到后山的河里被冲走。
苏子湘去过街上的老宅后才知道原来镇上的小孩是会互相串门玩到吃饭才回家的，心里很是羡慕。因而每每去老宅时都格外珍惜机会，跟着小表哥就不撒手，一直要疯到太阳落山才愿意消停，被爷爷奶奶一人一只手牵着，三个人慢悠悠地背着夕阳往家里走。
过了几年，老宅也去的渐少，一年到头祭祖时才去一趟。她听着大人说话似乎是爷爷奶奶和叔爷家那边起了龃龉，不愿意再互相来往。
于是苏子湘只能回归小院子里自娱自乐的生活，好在那时候大了些，被爷爷奶奶教这教那的，渐渐也就没空去想跟在小表哥身后撒欢的日子。
她那时候觉得日子这么过下去也挺好，早上跟奶奶念书，碰上天气好的日子，爷爷会在下午带她去山上走走，心血来潮的时候还会扛着两根树枝做的简易鱼竿跑到下游的河边钓鱼。她年岁尚小，什么都不懂，只是有样学样地跟着老爷子挖蚯蚓、挂饵，最后把鱼竿一支，便什么都不管了。老爷子美名其曰“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每次去钓鱼前，爷爷总会找两本书拿上。最开始她以为爷爷打算一边钓鱼，一边教她识字，吓得不行，抱着奶奶一本正经地胡扯，“鱼听到‘子曰’会困得睡着的，鱼睡着了躺在床上就看不到勾了。”老爷子被她说笑了，过来逗她，“这钓鱼还真就得把鱼哄睡了，它才会自个儿往勾上撞呢。”苏子湘不干了，开始耍横，“不要不要，我不要带书去钓鱼。”
结果到河边把鱼竿撂倒后，老爷子双手枕着脑袋就直接躺倒在草地上，还颇为闲适地支使她，“阿湘，给爷爷把书拿过来。”她回想起奶奶的保证，颠颠跑过去，然后震惊地看着老爷子把书翻开几页就直接覆在脸上了。过了一会儿，许是听她没动静，老爷子还非常善解人意地邀请她一起躺着晒太阳。
这场景简直就是苏子湘对“尴尬”一词的直接启蒙。
这样慢悠悠地日子好像也没能持续多久，五岁的时候，她被送去了镇上的小学。奶奶说是怕把她关在家里憋出病来，放到学校里和别的小孩多玩玩也好，学校安全倒是不怕她丢了。
苏子湘刚上小学的时候，日子过得其实不太妙。镇上的孩子大多知根知底，随便一个呼喝几声就能召唤出一群小孩。像苏子湘这样既是独生还不出门玩的，实属罕见。每次课间一群小孩拉着手在操场上疯跑模样总看得她心里痒痒，可惜融入不得。
她倒是鼓起勇气主动申请加入过，但一没经验，二没同伙。老鹰捉小鸡只要是老鹰从来都抓不到小鸡，捉迷藏找不到人，真假地雷老被骗，被同学嫌弃了几次后她便只是坐在一边眼巴巴地望着了。
一切的转机源于某一天爸爸给她带回来很多礼物，她那天出门的时候带了一个准备课间自己玩。被同桌看到后，玩具在班里轮转了一整天，虽然她玩的时间不多，但主动和她搭话的孩子多了起来。
此后，苏子湘因为拥有很多精致的小玩具受到了众多小朋友的欢迎，起初她因为终于有朋友而十分兴奋，但后来发现这一点也不好。小孩子下手没个轻重，她那些娃娃带出门时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带回来时恐怕设计师都不太认识了。她又怕没了娃娃他们就不愿意和她玩，只能跟在借她玩具的同学旁边一遍一遍地叮嘱要爱惜。
直到有一天她最喜欢的胡桃夹子人偶被亲爱的小表妹掰断了胳膊。苏子湘气得不行，一上头就推了小表妹一把，小表妹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她在旁边手足无措。后来事情不知怎么的就被传成苏子湘暴打小表妹，还被班主任知道了，两小孩都被请了家长。
最尴尬的是，这小表妹是叔爷家的孩子。两家大人从小孩的事扯到两家恩怨来，差点在办公室当场吵起来。叔爷一家非咬定爷爷奶奶当时向他们买地时没给后院那块地的钱，爷爷奶奶又气又急，当年想着是亲戚，也没签合同，口头上说好就直接给了钱。结果这两年地价渐长，叔爷家后悔没把价格抬高些，翻脸不认人，嚷着说当年根本没同意爷爷奶奶在后院盖房子。
自此一闹，小表妹开始拉着小姐妹跟着大人学舌，当着背着讲苏子湘一家坏话。苏子湘最开始还想着送小表妹几个玩具求和，小表妹勉为其难地收了礼，可惜还是不愿管住嘴。有一回，她实在听不下去，跟小表妹打了一架，她寡不敌众当然没打赢，心中觉着很是丢人。
回家就跟奶奶说不想去上学了，问她理由，她除了一句“同学太讨厌”再不说别的。老人家想着小孩子简单，闹矛盾气个几天就没事了，没多管。
几日后，苏子湘哭着回家说同学欺负人，在她本子上乱画，还写骂人的话，态度坚定地拒绝再去上学。爷爷奶奶到学校问班主任，班主任态度模糊只说不知道，有些郁结。问苏子湘谁欺负她，她也不说。
老爷子看小孙女一副蔫巴样，觉着心疼，想着反正学校里能教的他和老伴也能教，不去就不去吧。
于是苏子湘终于得以回到小院里“快乐”成长。
当时她融不进去，索性放弃，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那现在呢？她已经没有爷爷奶奶了，她初中也不可能再退学了。
苏子湘抬头仰望着教学楼前一树玉兰花开，花枝的间隙里是阳光晕开的白光，刺得她眯起了眼。
这多年好像一直没多大长进呢。
算了，先想想班主任找她干嘛好了，总不至于是因为逃自习吧？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