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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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能够，并且应该让自己做到的，不是感到安全，而是能够接纳不安的现实。
——弗洛姆《逃避自由》
“狗才！俗物！你们都敢来欺侮我么？复仇复仇，我总要复你们的仇。世间哪里有真心的女子！”
“祖国呀祖国！我的死是你害我的！”
“你快富起来！强起来罢！”
“你还有许多儿女在那里受苦呢！”
呼，终于看完了，苏子湘合上书，往桌上一拍，跑到借还台。
她趴在电脑桌旁，拖长了调子像个等着夸奖的小孩，“阿婆，我看完了，今天帮你整理书架好不好呀~”
“好~阿湘帮婆婆一块儿理书架。”苏玥笑眯眯地扶了扶老花镜，站起身往推车那边走。
学校图书馆开放时间高中部基本都有课，初中部的放学比高中部早，但是还有补习班、特长班、打篮球、社团活动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所以学生大都是课间来借书，天天放学泡在这的也就苏子湘一个，和苏婆婆混熟了之后，偶尔她自习课也会偷偷溜到这来。
“今天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没有，就刚刚看《沉沦》被丧到了，超难受。”苏子湘就等着苏婆婆问这话，瞬间开了闸，情绪有些激动，“他为什么老觉得做什么都是别人的错啊，永远都是别人欠着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想要得到爱得到善意，坚持不了理想，克服不了欲望，还把责任推到国家身上，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真的太糟糕了。”
“但是那种浅淡又浓重的悲伤真的好奇怪，看完整个人都压抑得不行，明明完全不认可，情绪还被牵动着，完全挣不开。”
苏玥只是目光平和地望着她紧蹙的眉，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看《沉沦》了，你以前不是不太喜欢郁达夫吗？”
“这几天闲着无聊找书看，翻到《春风沉醉的晚上》觉得名字不错，突然想知道写出这样句子的人是怎样的，刚好打开第一篇就是《沉沦》。”
“那现在觉得他怎么样呢？”
“还是不太喜欢，”她摇了摇头，“嗯，怎么说呢，其实他的审美很不错，文章也写的足够缱绻，埋伏在文字里浅淡的情绪是很能触动人的。但我不是很能欣赏这种自杀式的美感，太致郁也太脆弱。”
说到这里，苏子湘码书的动作稍有停顿，似乎在斟酌该怎么说，用什么词。
“从《沉沦》来看的话，感觉他多多少少有点自我暴露的宣泄式抒情了，单从这篇小说的视角，我觉得他敏感、软弱、太过逃避。有时间自怨自艾、长吁短叹，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救国。他的呻吟叹息会让我以为——他以祖国的弱势为借口，放纵自己就此沉沦。”
“为什么不能更坚持一点，既然知道国将不国，与其将希望寄予他人，为什么不能自己多承担一些？”
这一列的书刚好理完，苏子湘微微侧过头去寻找旁边书架上的标注，神色轻蔑，“不过，大家不都这样吗？把自己的信仰寄托在别人身上，软弱得无法支撑起自己，为了自保就融于众人，相信其他人相信的，喜欢其他人喜欢的。‘这事不是我一个人做的’，‘这话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说’，‘大家都这么认为啊’，也不怕有一天连自己都忘了自己长什么样。”
苏婆婆始终没有接话，安静地耐心地等待着她说完，除去把符合类别的书挑出来递到她手里外，不再有别的动作。
“好吧，刚刚跑偏了，他没有融于众人。因为抵抗不了，或者说得不到所期望的所以离开了，这也不比前者好多少吧。”本因激动而显得铿锵的声音到这忽然低了不少，她挑起眉毛，语气轻佻地自嘲道：“但我又有什么资格嘲笑他的选择呢？”
苏子湘就这么一边絮叨着，一边接过苏婆婆递来书，随意地扫了眼封面——《万物静默如谜》，很少有人借的书。她鬼使神差般抽出借阅卡，总共只有两个人的名字，而最近的那个叫唐恪谨。
他还真是无处不在啊。
因着这一茬子，被激起的不知名的愤怒终于冷却下来，她回忆起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之后，有些后悔。
就此打住吧，自我暴露没有意义，不必牵扯他人，我能负担这一切。
我可以的。
不知道安静了多久，她才听到苏婆婆声音响起：“阿湘，如果心里挤满旁人，就看不到自己了，这会很累的。”
她偏头望过去，迎上老太太温柔的目光，她说：“你得给自己多留点位置。”
苏子湘将书车里的最后一本书放回原位，还是没想清楚该说什么，手扭着书车的扶手，不安而纠结。
此时，终于有人打破僵局，或者说打断了这次苏子湘单方面感到不安的交谈。
“老师，还书。”说话声是从借还台传过来的，隐约还能分辨出门外少年的嬉笑声，应该是初中部放学了。
她推着书车跟在苏玥后边往借还台走，约莫四五个男孩勾肩搭背地站在那低声交谈，其中一个手上还抱着个篮球，原来是梁郁和林景铄那群人。
听到响动，几个人将视线投往这边，看到她俱是一愣。
林景铄率先反应过来，笑着和她打招呼，“嘿，苏子湘。”
苏子湘冲他们点点头，把书车归位，跟苏婆婆说了一声准备先回教室拿书包。
梁郁突然从身后叫住她，“苏子湘，刚刚班主任找你。”
“谢了，我现在就去找她。”她复又退回借还台，和苏玥说道，“婆婆，那我一会就不过来了。”
“好，回家路上小心。”
苏子湘走在路上，回忆着刚刚苏玥的话，有些茫然。她其实不太懂苏玥的意思，除了知道她是在开解她。
她怎么会把那些人放在心上呢，她明明很讨厌那些话，也不喜欢说这些的人。心里装满旁人的不应该出现在什么“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之类的场景里吗？这怎么都没法和刚刚那个言语间满是尖刻的自己扯上关系吧。
不过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没有人会喜欢别人这样，就算苏婆婆很好，她也不会喜欢的。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