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北扶鸢

5、第五章

　　没有人回答。

　　郁真真没吭声，但她也不敢动。
　　夜色下的郁冥觉比平时更显阴冷，一种莫名的感觉告诉郁真真，她绝对不能被对方发现。

　　她甚至不敢看向郁冥觉的方向，憋着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地砖，假装自己并不存在。

　　四周一片安静，静到她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可她到底修炼日浅，这一口气憋得再长，也总不可能一直不呼吸。就在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憋不住的时候，她悄悄地、慢慢地抬了一下头，这才发现梅园前面已经没有人了。

　　郁真真翻了个白眼——原来刚才大半时间她都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不过谢天谢地，总算自己反应快。

　　“所以，你在这儿。”

　　就在郁真真即将松出一口气的那一瞬间，一个阴冷的声音近在咫尺地说。

　　郁真真头脑一震，冷汗便黏黏腻腻爬满了全身。她近乎僵直地感知到背后突然出现的气息——不能回头、不能动……可是她已经被发现……

　　突然，“嘎吱”一声，寸心阁的门开了。
　　门里的少年走出来，对着冥界之主一拱手，“陛下。”
　　郁冥觉看上去有些意外。
　　他随手一挥：无形的锋刃落在刚才他所凝视的地方。可是没有惨叫、也没有鲜血，那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他这才转向少年，唤了一声：“烈儿。”
　　“这么晚还不睡，在做什么？”
　　一句再寻常不过的父子关怀，在这诡谲的气氛中，竟给人一种毒蛇吐信的阴冷感。

　　郁烈神情不变，平淡地回答：“听到外面有动静，出来看看。”
　　“少年人总是精力旺盛。”郁冥觉走到他面前，微笑道，“不过好奇心太重可不是什么好事。”
　　郁烈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才应了一声是。
　　郁冥觉又笑了一下。他拍了拍少年的肩。
　　“我很喜欢你的眼神，和阿云很像。她一直都很乖，很听话，所以她安安稳稳地活了很多年——你也要乖一点。”
　　“是。”郁烈低下头，做了一个恭顺的姿态，“……父帝。”
　　郁冥觉这才收回手，和蔼了表情，“好孩子。”
　　“去睡吧，夜很深了。明日还要出门，养好精神。”

　　甬道上的脚步声远去了。寸心阁的主人回到阁子之中，将门无声关好。

　　月光洒落在甬道上，将那地砖铺上一层霜色。
　　郁冥觉踏着一地霜色走进了梅园。

　　在他走进去的那一刹那，夜空中划过一声凄厉的尖叫。
　　而后接二连三的尖叫声响了起来——是冷宫的废妃在吵嚷。

　　在这连绵起伏、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声中，郁烈道：
　　“你可以走了。”

　　于是一个人影慢慢显露出来，深深地呼吸了一次。
　　“谢谢……”郁真真气息有些不稳，但还是坚持着说完，“谢谢兄长。”
　　郁烈没对她这句话做出任何反应，事实上，在说完“你可以走了”之后，他简直就当她不存在，自顾自地抬脚上楼。
　　但郁真真扯住了他的袖子。
　　“你受伤了。”她说。
　　一团深色蔓延在他的左肩，空气中隐隐弥漫着铁锈味。
　　郁烈扯回自己的袖子，“和你没关系。滚蛋。”
　　可郁真真并不为滚蛋所动。她往袖子里一掏，贡献出自己的百宝囊：“我的药比御药房的好！”说完她又噌地一下拔出了自己的小匕首——嗯，这会儿郁烈转身看她了——飞快地往自己手背上划了一小下。
　　虽然是一小下，血也不停地往外冒。
　　郁烈：“……”
　　他默然无声地看着郁真真喜滋滋地往手背上撒药粉，撒完举到他脸前给他看，“你看，没毒！见效很快！”

　　郁真真开始给郁烈的左肩撒药粉了。
　　阁子里就点了一盏灯，灯火幽幽暗暗的，好在修士耳聪目明，郁真真一眼就看出这伤口是刀伤，本来好了大半，但又被人用掌力拍裂了。
　　郁真真咬住下唇，皱着眉毛撒完药粉，才开口问：“兄长——你明日要去哪里？父帝让你去的吗？”
　　他知道你受伤了吗？他刚才为什么要震裂你的伤口？
　　后两个问题她没说出来，不过郁烈从她脸上看出来了。
　　他将外袍穿好，心道真是个傻子。他一面觉得无味一面又觉得不屑，最终只说了一句：“他是你正牌子父帝，你又为什么怕他？”

　　郁真真顾不上在意“正牌子父帝”这种奇怪的形容。她一瞬间被这个问题击中了。

　　对啊，她想。她为什么会这么怕？
　　那是她的父帝，她很少见到他，但他也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发过脾气。
　　她为什么要怕？
　　当她被恐惧攫住心神的时候，那种感觉、那种感觉——

　　***
　　“殿下，殿下。”
　　郁真真被凝光轻声从床上唤醒。
　　她只睡了两个时辰，又因为心头翻涌的思绪，并没有睡踏实，故此顶着一脸情真意切的困倦。
　　“怎么了？”
　　“殿下，”凝光说，“别苑里的湘贵嫔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