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北扶鸢

4、第四章

　　心急？
　　掌事姑姑不明所以，积玉殿却唤了她的名字：“秋阴，不用去想这些了。在这种事上，他原也不会猜疑我。”
　　“……是。”秋阴虽还是不明白，但依然恭声应下。
　　“不过这几日，我瞧着真真很喜欢往外跑。最近她和什么人很谈得来么？”
　　秋□□：“倒是未曾听闻帝姬与谁往来。”
　　积玉殿喝了口茶，心中莫名一顿，抬眼看向秋阴，“她没有再去寸心阁吧？”
　　秋阴赶忙道：“没有。帝姬素来最听您的话了。想来是帝姬刚刚拜师，一时觉得外面的世界新奇罢了。”
　　积玉殿轻轻点头，额冠上的宝石随着她的动作闪过一道流光。
　　“是了，这宫里本也没有多少同龄人。”
　　只是，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的眼帘还是半垂着，像是在忧思着什么的样子。
　　午后的暖光透过素纱窗落在她的身上，也不显得暖，竟显出一种奇怪的沉黯。
　　秋阴心下不忍，只道是冥帝之前行事伤了娘娘的心，便解劝道：“陛下虽把那个接回宫中，却也未见多么上心，可见不过是出于冥宫血脉不能流落在外的考量罢了。他年纪不大，背后又没有母族撑腰，哪里值得娘娘看在眼里？既不喜欢，远远打发了也就是了，不必为他气着自己。”
　　积玉殿没说话，看着小桌上的红釉双耳插瓶，过了半晌，才开口道：“遣人过去告诉他，冥宫不比外面，学好了规矩，专心给他娘守孝。若无传召，就不要出来走动了。”
　　“是。”秋阴应下。“母孝确是个好理由，想来陛下也说不出什么来。”
　　先把他摁在一边，时间长了，谁还记得？就算有人记得，又有谁愿意为了一个生母不详的庶子来跟深受眷宠的中宫娘娘叫板？
　　秋阴在心里如此这般想了一遍，又默默赞了自家娘娘一番，接着道，“娘娘放心，奴婢绝对会吩咐宫人好好教他规矩，也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积玉殿没应声，也没看她。她依旧在看那个双耳插瓶。
　　但她又好似并不是在看那个插瓶，而是透过插瓶看到了别的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像要开口说什么。但她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只阖了阖眼，带着点疲倦：“去吧。”
　　秋阴便行礼出去了。
　　门口的珠帘随着她离去的动作晃动起来，在珠翠交击的轻响声里，夹杂了一声不甚明显的叹息。

　　***
　　入夜，栖鸾宫。
　　灯花爆了一下，惊醒了外间值夜的宫女。
　　她晃晃有些昏沉的脑袋，侧耳细听，并没有什么其他声响。里间传来清浅安稳的呼吸声，可见宫殿的主人睡得正香。
　　她轻手轻脚走进去看了一眼，替帝姬把散开了一个角的被子掖回去，然后又轻手轻脚走回外间。

　　只是她并不知道，就在她走过去掖被子的同时，真正的帝姬早就跑出几里地了。
　　乖巧地躺在床上、享受宫人贴心服务的，只是一个被施了咒语的大枕头而已。

　　郁真真蹑手蹑脚，绕开了冥宫中繁多的禁制，避过巡逻的侍卫，重又来到了前几日遇险的梅园旁边。
　　夜色下的梅园与白日里截然不同。
　　园子里没有一星半点的烛火，一眼望去是一片深浅不一的黑：墨沉沉的夜空、黑黢黢的树丛。树上的枝干扭结着伸向天空，好似一只只枯瘦狰狞的手掌，不甘地向上抓取着什么。
　　郁真真走到门口，竟有些畏怯。她本能地讨厌眼前这个地方，可奇怪的是，白日里分明没有这种感觉。
　　她又往前走了一步。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
　　她伸出手，碰了碰眼前的空气。
　　那里真的有些什么：像是空间的波动，又像是一种奇特的禁制。

　　郁真真收回了手。她决心不再往里边去。
　　左右，她已经知道，梅园并不仅仅是梅园而已。
　　——这重重宫殿里总是有很多秘密，她多少解了一点心里的好奇，便不想继续寻根究底。

　　她从梅园门口走开，望了望不远处被称为“寸心阁”的宫室，有些拿不准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白天总是不方便。母神摆明不喜欢这位兄长，她再跑来拜访，便不是道谢而是结仇了。
　　——可晚上又未免扰人清梦。
　　不若写张字条从门缝塞进去？
　　——有些不庄重。自己的性命总归比一张字条值钱。
　　郁真真凝眉细思，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寸心阁的门口。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一阵已经近在咫尺的脚步声。
　　夜半时分，偏僻的宫殿角落，为什么会有脚步声？

　　郁真真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用出隐身诀，同时屏住了呼吸。

　　一个人绕过宫墙的拐角，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他和郁真真方才走过的是一条路，最后同样停在了梅园门口。

　　云破月出。

　　郁真真看到了郁冥觉。

　　她心中暗叫不好，急忙收回目光。但还是迟了一步，郁冥觉敏锐地朝这边看来。

　　“谁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