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北扶鸢

3、第三章

　　“凝光，我不喜欢你刚才讲的话。”回到栖鸾宫后，女童看着自幼照顾自己的贴身侍女，一字一句地说。
　　凝光躬身道：“殿下，这是娘娘的意思。”
　　女童不应声，细细的眉毛蹙了起来。

　　凝光知道小帝姬素来有自己的主意，不能如同寻常孩子一般诱哄，只得将冥后的意思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她听：“殿下，您是娘娘嫡出，身份尊贵非常，难免会有些眼红耳热的使些下作手段。特别是寸心阁那位，身份来历不明，您可千万不能与他过多接触。”
　　女童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良久才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凝光没在她脸上看到其他的神色，将心放下大半，见女童已经坐到了长榻上剥橘子，便预备悄悄离开，到厨下去看看煨着的甜汤。几步走到门口，一只脚还没迈出去，她突然听到女童细细软软地开口：
　　“凝光，今天的事情，你会告诉母神吗？”
　　凝光被惊了一下，将迈出一半的脚收了回来，转身道：“殿下，奴婢——”
　　女童对她一笑：“这么紧张做什么，只不过随口问你一句罢了。”说完，她就不再看过来，将注意力落回了眼前的果盘上。
　　凝光这才轻轻松了口气，躬身退下了。
　　她走之后，女童拨了拨果盘里剩下的那个橘子，一手托着腮，轻声道：“……我不喜欢这些。”

　　为什么看上去对的却是不对的，看上去不对的却是对的？
　　为什么糖里裹着毒，为什么匕首上涂着蜜？
　　那片湖里，到底有什么呢？梅园真的是因为偏僻才被人遗忘吗？

　　***
　　这年冬天，冥帝嫡女郁冥真延师就学，冥帝以西疆十三城为其封地，赐封号“辽西”。

　　转年初春，冯淑媛生下一对龙凤胎，产后血崩而死，以贵嫔礼入葬，那一对龙凤胎便暂且交给冥后抚育。只可惜，或许是胎里不足，这对龙凤胎未满百日便夭折了，名字甚至还没来得及录入玉牒，只能以“皇十一子”、“皇十二女”这样的代称入殓。
　　这对小小的婴孩入殓的时候，冯贵嫔宫中的白幡都还没有撤下。
　　不过冯家势力不显，这件事并未在宫中引起什么大的波澜，一位妃嫔和她的孩子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仿佛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冥帝甚至没有为此问过冥后一句。朝野上下也早就习惯了陛下对中宫的爱重，没有什么人不长眼色地去质疑负责照顾两个孩子的冥后。
　　就在这件事过去不久，又有一位小仪怀上了身孕，紧接着，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接连有三位妃嫔传出喜讯。

　　“虽说照顾产育妃嫔是中宫之责，但太过劳累梓童，朕心中不忍。”紫棠宫中，冥帝一身常服坐在长榻一侧，温声对小桌对面的人说，“将她们四个暂时安置到别苑吧，派些太医过去照料就是了。”
　　身着石青绣麒麟纹襦裙，头戴九重金凤的女子亦是温和一笑，“陛下既如此说，那就这么办吧。我吩咐宫人为她们打点行装，多派些人随侍，也好照顾。”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还要谢过陛下体恤。”
　　“你我夫妻，何须说这样的话。”
　　这之后的声音便小了下去，外间听不太清了。过了不多晌，冥后身边的掌事姑姑走出来，吩咐外间伺候的宫人，“去小厨房传膳吧。”
　　“是。”两个宫人躬身应了，退出门去。
　　一直到走出了主殿，两个人才敢用灵识悄悄说话。
　　“陛下待娘娘真好，几乎每天都陪娘娘用午膳。”这是那个小一些的宫人。
　　大一些的宫人附和，“是啊。旁的妃嫔，就算有了身孕又怎么样，还不是被陛下一句话打发到别苑里去了。”
　　“就是，可惜了长信殿还看不明白，以为有个孩子就能和娘娘叫板……”

　　小厨房的午膳来得很快。用过饭后，冥帝离开去处理公务，冥后吩咐人将桌上的饭菜撤了下去，自己坐回长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小桌子的边缘。
　　掌事姑姑亲自奉了茶过来，积玉殿接过茶，略抿了一口，便将茶杯放回了桌上。
　　“这下，外面又该有人议论了吧。”她淡淡地说了一句。
　　掌事姑姑道：“娘娘——”
　　积玉殿轻轻抬手摆了摆，示意她不必往下说，“或许有人感慨帝后伉俪情深，或许有人觉得这是冥帝对冥后的猜疑，左右就是这些，总也没什么新花样。”
　　说到“猜疑”，掌事姑姑明显紧张了些，“可娘娘，陛下该不会真的……吧？”
　　中间的话她含糊了过去，可意思还是很明白，她是担心陛下因为冯贵嫔母子的死而对自家娘娘有所疑虑——虽说冥帝并未就此事质问过娘娘一言半语，但帝王的心思谁又能猜得十成十？
　　积玉殿却笑了一下。用杯盖轻轻拨了拨茶水。
　　“他是心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