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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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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围了不少衙役,维桢上前一看,原来昨夜有人死在赌馆了。
“听说他昨夜开始是赢了几把,后来都赌完了,他还要赌,忽然他一下子就趴在桌子上,旁边几个去推他,以为他想赖账,可他一动不动,有人去探了下他的鼻子,没气了。”
“一大早的就撞上这种事,真不吉利。”
“衙役一来就把赌馆封了,以后谁还愿意来,是开不成了。”
“这老汉也不是什么好货,家里就指望他赚钱糊口,他一天正经事没干,就喜欢赌钱,才几天,就把从老家带来银子都败光了。”
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道尽了老汉的一生。
明明知道沾不得,可偏偏上了瘾,总感觉自己下一把能赢,美好的生活下一秒就能到来,莫大的荣誉感诱惑着他们,有人在一方面聪明绝顶,试着推算数字的规律,企图掌握天机,却不知这天机的背后是人为在操控的。也有人靠它发家,从此一夜繁华,一夜凄荒。
尸体在赌馆里放着,盖上了裹尸布,要等督察院派人来验尸,确定死因后才能入棺。
本来这种事不归督察院负责,主要是皇帝觉得谁‘适合’谁就去办,导致查案的跑去看奏折,负责礼乐的改去追歹徒。
前年朝廷老臣郗庆云,就在他临死前,皇帝还派给他几个命案,郗庆云深受皇帝喜爱,生前兼任数职,每日马不停蹄地赶进程,七老八十了还被皇帝派去打仗,而有不少官员每日清闲得都快长毛了。后来皇帝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养吃了草不干活的马,才渐渐让各司负责回自己的职责。
第二天维桢再次经过时,衙役全部撤走了,路边站着大约有二三十人,手里捧着黄色和白色的菊花,老汉被送走了,人也都散了,一切跟往常无异,再过不久,人们就会忘了老汉,在他们眼里,老汉不是腐烂了,不是死了,不是离开了,而是仿佛没存在过。
这段时间,兰泊客栈所有房间都被订满了。来自不同地域的举人齐聚一堂,他们都埋头认真地做着功课,只为了即将到来的会试。寒窗苦读十余载,只为了一朝能光宗耀祖。
一七岁小儿坐在妇人旁边,他的兄长白际,去年考中乡试的第一名,便是解元。
七岁小儿平日贪玩,不爱上私塾,妇女想要激励七岁小儿读书,就带他跟着兄长来到京城,随便也可以照顾到大儿子的日常起居。
“幺子,看到没,在这个客栈里的人,可都是举人老爷,你回去莫要贪玩,认真跟着先生念书,以后才能像你大哥一样,知道吗?”
“娘,我要县试、府试、院试,通过童试,成为秀才,还要考中乡试,成为举人,才能来到京城考会试,考中贡生,最后才是殿试,娘,这么难,我太难了。”
“就你话多,别打扰到你大哥用功。”
有位老先生劝导妇人,“你要看好你小孩,最好不要让他独自在外面。”
妇女一惊,忙问为何。
“这几年陆续有小孩失踪,官府到现在还没有找到那些小孩。”
“老叔,为什么要抓小孩,小孩子能干什么,那么小?”
“这你就不懂了,有道士认为,只要吃了一百个童男童女的肉,喝了一百个童男童女的血,就能得道成仙,那些失踪的小孩,几乎是找不到了,凶多吉少。”
维桢来的时候,小二跟她说掌柜的不在,请她上楼歇息,掌柜的很快就回来。
白解元和同为举人的林瓒鸣关系最好,此刻林瓒鸣询问他关于废井田,重农桑政策的利与弊。聊着聊着,林瓒鸣想起还没给母亲抓药,便匆匆跟白解元道别。
林瓒鸣走下楼梯,他又发现还有些问题没弄明白,正想转身喊住白际,谁知,背后有人撞到了他。
林瓒鸣脚下踩的木板本来就不结实,摇摇晃晃中,他克制住向前趴的趋势,却还是因为重心不平衡,他整个人往后摔了下去。
当人摔下梯子时,维桢才回过神来,连忙去扶林瓒鸣。
“不好意思,我没看到有人,真的对不起!”
小二们也赶紧跑过来扶他。林瓒鸣从地上起来时,脑袋晕乎乎的,手上脚下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幸好他摔下时手抱着头,才没有造成更大的损伤。
等林瓒鸣稍微清醒了一点,他轻轻摆摆手,“没事,我没事。”
说完,林瓒鸣歪歪斜斜地要往外走,维桢上前稳住了他摇摇晃晃的身躯,“你伤得这么严重,必须得去看大夫。”
林瓒鸣没再拒绝维桢的要求,他现在感觉脑袋痛得不得了。
等到了医馆,刚好王大夫诊完了最后一位病人,他正在低头写着什么。
维桢扶着林瓒鸣,她着急得冲着王大夫喊道,“大夫,您快看看他身上的伤怎么样,大夫!”
王大夫应了两声,却是连头都没抬,继续写他的药方,等他写完,想要把纸拿给伙计去配药时,他看清了林瓒鸣的脸。
“是你这竖子,你给我起来,你欠了我多少药钱没还,还有脸来看病,当我是傻子,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给我把账付清了,我就上衙门告你去!”
王大夫揪住林瓒鸣的领子,将他拉了起来,扇了他一耳光。
“大夫你干什么,放开他!”维桢一把王大夫推开,“大夫,他都这样了,你能不能先看一下他的伤?”
王大夫鄙夷地看着维桢,“帮他看病,可以。有银子没有,姑娘要没有就请你出去,但是这个竖子留下,我还得把他交给官差老爷。”
维桢有些讶异,随即,一股愤懑涌上心头。维桢扯掉腰间的钱袋,“大夫,银子在这,现在您可以治病了。“
王大夫打开钱袋,看了几眼,“不够,就这些银子根本不够,我那些药材中有几味药可名贵了,整个京城的医馆只有我这有,别人想买都没有,要不是这竖子跪着求我,要死要活的,我见鬼才信了他。”
维桢想了一会,她解开后颈的红绳,那是一块乳白色的玉佩。
“那这个呢?”
王大人接过玉佩后,他看了好久,才看出来这是块羊脂白玉,他惊喜到合不上嘴,“够,够了,姑娘,您可真大方,我这就给这位兄台诊脉,哎呦,小兄弟,你怎么坐这了,快快起来,伤得不轻啊,小兄弟你命不好,连我这悬壶济世的大夫都想落泪了,唉,世道不公,命运多舛,都是可怜人。”
王大夫给林瓒鸣的伤口抹药,还亲自给他抓药,“小兄弟,来来来,这是你的药包,每日三次熬好服下,休息几天就好了,不能伤神过度,我就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刻苦上进,这是好事,这几贴是给你母亲的,不用银子,送给小兄弟。”
出了医馆,林瓒鸣有些愧疚,“姑娘,那些药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我在桥边给人写家书,过阵子一定……”
“我都说了,你会这样也是因为我,由我来付药钱是理所当然。”
“可是姑娘……”
维桢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要再说了,你的伤要紧,你伤成这样,你父母看到会很担心,孩子都是父母的心肝宝贝,他们会难过的,知道吗?”
林瓒鸣却是无奈地苦笑,也不知道是伤口痛,还是其他原因,他脸色黯然,“姑娘,我明白你的意思,谢谢你。”
林瓒鸣一月前从陇西县来到青沙,同县的秀才们都住在客栈,但他付不起住店的银子,不过在青沙黄石街的桥对面,有他们祖上的故居,好几百年的老房子,他便带着母亲暂时住在那里,学业上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去客栈找同乡的白际,这样方便很多。
他们绕进一小巷子,走了没多久,到了一扇破旧的木门前,里面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叫骂声,还掺杂着很多不堪入耳的字词。
林瓒鸣脸色一白,他抓着药包踉跄地跑上楼。
维桢跟着他来到一间客房外,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躺在床上,她看起来很虚弱,好像吹点风就能够把她吹走一样。
老太太的身体很差,声音却很洪亮,“不孝子,你上哪去快活了,把你老娘给忘了,我都快饿死了,你这伤是给狗咬的,该,它怎么不咬死你,你要是没考到状元,就去上吊算了,林家养你有什么用,还不如养条狗!”
林瓒鸣将老太太翻了个身,把被褥换了,又给她换了身衣服。他又去厨房端来饭菜,一口一口地喂老太太。
期间,老太太还是一直在用言语污辱林瓒鸣,但他始终没有反驳。
老太太骂累了,也吃饱了,很快就睡着了。
林瓒鸣有点愧疚,“姑娘,让你见笑了。”
“没事,你母亲生病多久了?”
“有两年了。”
“你父亲呢?”
“他过世了。”
“等你中了殿试,一切会好起来的。”
“谢姑娘美言。”
“你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就去兰泊客栈找百友,掌柜的会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