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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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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元殿内,缑茂庸正在处理公务,他已经到了极度劳累的地步,差点没喘上来气,元良端上一盘枣泥酥饼,一壶圆茶。
“陛下,您要注意身体,歇一会儿,别太累了。”
缑茂庸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唉,寡人真是老了,一日不如一日,才看了这么一点奏折,就受不了了。”
元良力道均匀地捏着他的肩膀,“陛下,您已经看了将近三个时辰了,哪有不累的道理,况且陛下身体硬朗,说不好,再过个三十年,咱家还能在这服侍陛下。”
缑茂庸被这话逗笑了,“元良啊元良,你就是嘴甜,要是寡人还能活个三十年,那时候寡人就不当皇帝了,每天养养花,种种草,不用管事,多好,可惜,唱葬海花的戏子白了头,跳凤关舞的宫女人老珠黄,就是天长地久,也会有尽头。”
这时,禁军统领张庆煜跪在了殿外,“陛下,东茶国章晔在宫外求见。”
元良扶好头上的巧士冠,“章晔这个时候来做什么,陛下,您要见他吗?”
缑茂庸吞下最后一口枣泥酥饼,“让他进来,寡人倒是要看看,章晔想搞什么花样。”
没一会儿,章晔身着窄袖织纹衣,他不再像上次一样华冠丽服。
“陛下。”
“嗯。”缑茂庸敷衍地应了一声,他实在是对章晔没有一点好感。
章晔心平气和,他不急躁,也不生气,“陛下,请听我讲,无关两国之事,无关钱财兵力,无关奸仇私怨,相信您会感兴趣。”
“哦?”缑茂庸有点好奇,讲他感兴趣的,不讲这些,那章晔还能讲什么。
缑茂庸一开始,还真没注意到章晔手里的盒子,直到章晔把它打开,“我王这些年一直在服用一种叫做\'长生\'的药散,因此,我王愿意把药散赠与陛下,也盼陛下能统领千秋万世。”
“长生不老?”缑茂庸不是没看过先王招集一堆道士,在练丹房里提炼仙丹。后来因为司天监观察天相,说九星连珠,是灾难来临的征兆,而克星就是道士,结果先王一怒之下,就把宫里的所有道士都给活埋了。
缑茂庸那时候还小,也不知长生不死是个什么玩意。如今他已是华发苍颜,年轻时想着死了就算了,可真到了垂暮之年,倒是怕死怕得紧,一想到自己躺床上断气的那个场景,他就难受得很。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他还没享受够繁花似锦的江山丽景,他还不能死。
章晔把盒子递给元良,缑茂庸接过去之后,仔细端详着那一包包的药散。
“陛下,这是苍能法师闭关炼了七七四十九天,才炼出来的仙药,这次的药散由他的入室弟子板杨护送,绝对无外人知晓。”
“苍能法师天下闻名,寡人领他的情,法师的徒弟怎么没一起过来?”
“板杨师父已经在外等候。”
元良挥了挥拂尘,“宣东茶板杨。”
板杨举起两手平放,“陛下。”
缑茂庸啧啧称奇,“没想到是个少年郎,还带了只八哥,板杨,你会不会呼风唤雨?”
“陛下,板杨不会。”
“不会?那你说说,怎么样才能长生不老?”
“板杨不会。”
“算命总得会吧,比如谁能称霸全天下?”
“板杨也不会。”
“这也不会,那也不会,苍能要你来养鸟吗?”缑茂庸生气了,他觉得板杨就是在戏弄他。
“陛下,您英明。”缑茂庸说对了,事实就是这样。
陛下语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原来想成为苍能的徒弟,竟然是这么简单粗鲁。
此刻已是二更,月色入户,蛙声连连。维桢借着油灯的光,一行一行地搜寻着有关东茶的历史记载。
听说,东茶有个叫尼盘的村落,传说,每当那里有村民说了坏话,等他夜里睡着了,就会莫名其妙地被扇三下耳光,第二天醒来,脸会肿得跟头猪似的,一整天都说不了话。所以那里的人会供奉一尊神,他们称为“布晴”。维桢想,难不成拜了“布晴”就不会被打耳光?不过是一野路神,为什么不求粮食不求降雨?
“安歌姑娘,”门被轻轻地敲响着。
“什么事。”
美淑推开了门,“姑娘,这是厨娘刚刚熬好莲藕汤。”
美淑缓缓走到窗前,推开窗子,“这窗子平日里要时常开着,才能通气,不然哪,房间太闷了,待久了对您的身体不好,吹吹风,汤也会快些凉。”
见着维桢没有回应,美淑不急不慢,“姑娘,殿下特意嘱咐我们,望姑娘不要为难我们。”
维桢稍稍褪起衣袖,她端起木碗,直见碗底,美淑这才点头离开。
等听不到美淑的脚步声,维桢起身,一把将窗子关上。
她又翻到之前查阅的页码,古书古书,可以给后人看的书,却不一定能解开后人的疑惑,维桢有点泄气了。
突然,维桢一口气吹灭油灯,急忙躲进被窝里。
没一会儿,借着月光,门上印着一人的身影,那人似乎徘徊不定,维桢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估计以为她休息了,那人就离开了。
维桢松了一口气,她爬了起来,摸黑想要去点油灯,可屋外的灯光却照了进来。
缑景鸿一进门就看见维桢,他并不意外,“不用再点了,用这一盏就可以了。”
他放下油灯,伸手拿走维桢手里的火柴,“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灯光中,缑景鸿的眼睛炯炯有神,似乎可以摄人心魄。
“你来做什么?”
缑景鸿拍拍衣袖,坐了下来,“美淑说,你有事要跟我说,你忘了。”
“我没有说过。”维桢疑惑道。
“可能她年龄大了,记错了。”
缑景鸿注意到桌子上的书,“你以前是叫维桢,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名字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我和别人不一样,你就算不和我说,你也不能和别人说。”
维桢微微歪头,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缑景鸿觉得她好可爱,一时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
“跟我去个地方。”
他们来到一间不起眼的屋子,墙上挂着一幅画,桌子上摆着一个灵牌,上面写着先妣缑母陈孺人闺名靖娅生西莲位。
屋子的布置很朴素,周围没有灰尘,应该是常有人打扫,柱子上都挂满了铃铛,风一吹来,红线上的铃铛叮叮铃铃,清脆悦耳。
缑景鸿似乎很喜欢听铃铛声,“以前,府里的人很害怕经过这里,说铃铛是招魂的,会把他们魂都勾走了,其实我母亲的遗体在皇陵,这里不过是我母亲的灵堂。”
“你母亲?”
“是,她生下我二弟缑倾川,就去世了,那时我还只是个孩提。这幅画是在我母亲册封为后时画的,记得我六岁那年除夕夜,父皇亲自下了两碗面,跟我们说,母亲生前有一次下了碗面,父皇尝后,觉得十分美味,便记下了这面的做法。母后最擅长的还有绿豆饼、红豆饼,说是只有每年过节才能吃到,要等太久,她便学了来,每次都做很多饼,然后分给宫女们,有时候她全分出去了,父皇没吃到,就跟她闹脾气,她只是笑了笑,母后身体不好,总是生病,偶尔咳得太厉害,咳出血来,把父皇吓坏了,可是后来,她真的离我们而去了。”
缑景鸿燃香,分了一半给维桢,“今天是她的祭日,能给她烧柱香吗?”
檀香绕过青丝,随着风向某个方向扩散,悠悠触碰着充满生息的凡间,飘出蜉蝣一样的屋子,去到无边无际的苍穹。维桢不知道她父母的墓碑在哪里,一直没能前去祭拜,他们会不会怪她?
缑景鸿接过她手中的沉香,一并插进香炉,“我长得比较像我母后,而倾川像父皇,倾川天资聪颖,平日勤奋好学,为人仗义,说实话,如果有一日他为王,或许会有一番不一样的作为。”
维桢有点惊讶,他是太子,也有自己的野心,不出意料,未来他就是炎国的天子,现在又来感叹他的对手有多高明,明明缑倾川想致他于死地,他是在假惺惺炫耀自己的权力,还是真心欣赏缑倾川呢?
缑景鸿送维桢回房,“早点歇息。”
临走时,缑景鸿回了一下头,没再说什么,在外面关上门。
此刻,宫中彻夜笙歌,今天是缑倾川的生辰,大臣为了讨好他,夸到天马行空,操着脚底放苍耳的心,拼了脑汁地喝,花着老命地耗,这是一幅万人秀,是一场持久战,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或许也是一种悲哀。
缑倾川喝了不少,一杯接着一杯,陆离拿走了酒壶,“殿下,您不能再喝了。”
“太师,我想母后了。”
陆离吩咐宫女准备解酒汤,“殿下,您喝多了。”
“我总是在想,因为我母后难产而死,她会不会恨我,这辈子我都无法见她,真的很遗憾,特别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