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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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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手术台上,白炽灯在我头顶,刺得我睁不开眼,罗的身影在我眼中晃来晃起,模糊成一道影。
“不要咬,把嘴张开。”这是他第三次说这句话。他拿着银色的小勾子——或者是钳子——我分不清那些,金属碰敲在牙齿上的滋味让我后颈发紧。我信任罗的技术以及他对医生这个职业的崇敬,可是我依旧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那小东西在我嘴里敲来敲去的时候,我总忍不住咬住它们,叫它们老实一点。
“你能不能用那个小罩子,就是你经常用的那个,room一下。”我张开嘴,钩子在我嘴里来回鼓捣着,我抻着舌头,努力把每个字吐清楚。
“小姐,我总不能直接把你的牙齿取下来。”他递给我杯水,“漱一下。坏了不少,你从来不刷牙吗?”
“刷——”我咕嘟着水,不太想吐。水温暖的包裹着牙齿,很轻易地让我忘记刚刚金属触碰带来的刺痛。
“快!”罗敲击着座椅上的扶手,他的刀立在一旁。他看了眼刀,又看了眼我,最终打消再和我打一场的念头。他又敲了下扶手,“快!”
“轻一点儿。”我嘟囔道。
我为什么会在罗的手术台上?整件事情解释起来大概是,我的牙很痛,需要看医生。我去找马尔科。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他不会治牙。
“可是!可是之前明明你帮其他哥哥拔过牙!”
“不,我不会,你去找别人。”马尔科说。
“嘿!你不觉得你现在越来越古怪了吗!”我一巴掌拍到他桌子上,“你不和我说话,躲着我,现在连病都不给我看了!我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
“不,瑞香。”他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他看着我,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我觉得那眼神有些熟悉,但我想不起从哪儿见过,“我只是不会治牙,你需要更专业的医生。”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他面前,我连愤怒都是有气无力的。我不知道我们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疏远的,就好像是突然之间,他不允许我进他的屋子,餐桌上永远离我远远的,就算是战斗,都会想尽办法让我远离他的小队。至于受伤后来自兄长的关怀,这些早就没了,他甚至都不会给我包扎,而是丢下纱布和药水,再丢下句冷冰冰的“这些我都教过你,你自己来”。
我和萨奇说牙痛的受不了了,我需要医生。
萨奇说:“你十六岁了,下船吧,小花已经是一名正式海贼了。”
“我只是去找医生,你不要说的我好像不回来一样。”我翻了个白眼。
萨奇笑起来,拍拍我:“早就跟你说别吃那么多糖,让你不听话。”
“明明我的糖都是你塞给我的!”
“我塞给你,我让你吃了吗!”萨奇瞪圆了眼睛。
“萨奇哥,为啥马尔科不给我看牙啊。”我问道。
“他不会看呗。医生都有各自的专长,哪有全能的。”萨奇笑道。
“可是明明之前他给别人看过。”
“是吗?有这回事吗?你记错了吧。”他撇开头,叼了支烟。
我看着他,倏地想起马尔科的眼神我从哪儿见到过,是从萨奇身上。每次萨奇研究新菜色失败后,看着那盘坏掉的菜,就是那样的眼神。
我突然间也不知道该和萨奇说什么了,他们才是一伙的,他们背着我偷偷说话,然后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去找医生,治好了再回来。”我甩下话离开船。
我遇见特拉法尔加的船,机缘巧合,他的名声刚刚打响,比起海贼的名气,医生的称号倒是更为响亮。我已经顾不上他是外科医生还是别的什么,我的脸肿了,那颗坏牙已经让我好几天没有办法好好吃东西了。我的脾气差到顶点,以至于我和医生初见面时打了一架。实力是一部分,名声是一部分,我不清楚他是屈服于哪个,但至少他允许我躺到他的手术台上。
他的动作很快,我当天恶狠狠大吃了一顿。
“你以后不要再吃糖了,包括饮料之类的,都不要碰。”他说。
“我吃完后刷牙行吗?”
“我怀疑你坏牙和体质有关,吃糖之类倒也是次要的,不过影响还是有的,你戒掉吧。”他说这话时眉毛一挑,明明比我大不了多少,却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碍眼得很。
“你什么时候走?”他问。
“再玩儿几天?不知道,我在你船上玩儿几天,你又赶不走我。”我打了个哈欠,“再说,你给我治病,我给你帮忙,多划算的事。我的名头还是挺好用的。”
他嗤笑了声,没说话。
我不太想回船上,我现在看见马尔科就后颈发凉,明明他连个眼神都不稀罕给我。
我在极地潜水号上一呆就是两年,期间回去过几次,次次都和马尔科闹得不欢而散。最过分一次,萨奇拉着他,他冲我喊:“你干脆不要回来!这船上没你的位置!”
我被乔兹抱在怀里,他的胳膊死死箍住我的腰,我的腿和胳膊不停地扑腾,我比他喊得更大声:“你才不是我哥!我早晚拔光你的毛!你个老秃鸟!褪毛鸡!”
“松开我!我今天就要把这个小白眼狼的腿打断!”马尔科气急了,他甩开萨奇,朝我扑过来。
乔兹反手把我扔出去,自己迎上。谁都知道我跟马尔科打结局好不了,船上的哥哥,除了马尔科,都疼我。以蔵拽住我说:“瑞香你先出去玩儿几天,过几天哥哥带你去找别的乐子。马尔科脑子坏掉了,你别理他。”
“我凭什么!他就是针对我!我做错什么了!每次都让我走!凭什么!”我只想把马尔科的脑壳打开,看看那颗人脑袋里的脑子是不是和鸟的一般大。
“他最近....可能压力比较大。”以蔵讪笑道。
“哥,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哪里不对,我到底哪里惹到他了?”我快要疯了。马尔科半点儿不像四十二岁的人,我的每句话都能被他挑出错,我做的每件事都能被他讽刺挖苦。我在餐桌上多夹一筷子蔬菜,他都能刁钻到说:“瘦巴巴,跟烫熟的菠菜没什么区别”。
“哥,是不是我下船他就开心了?”我泄气了,乖顺的跟着以蔵。他把我带到船尾,远离了那团蓝色的火焰。
“你别瞎想,过段时间就好了。”以蔵摸摸我的辫子,像小时候那样,从发顶顺到发尾。从前马尔科也会这样。现在他只会耷拉着眼皮,冷冰冰剐我一眼。
“我特别怕,我怕我出去,再回来,船上的哥哥都变成他那样。”我的鼻子堵住了,我对马尔科的愤恨从眼睛里淌出来。太丢人了,我都已经十八岁了。我撇过脸,不敢看以蔵。
“香香你太小了,还不懂。马尔科怎么会讨厌你,他说的都是气话。你想想,你从十二岁就跟他住一起,一住就是两年。前前后后有四年是他在教导你。他要是讨厌你,从一开始就不会让你上船对不对?”
“就是这样我才不明白。”我接过以蔵递来的手帕,吸了吸鼻子。
“话说回来,你在极地潜水号怎么样?相处的还愉快?”以蔵问。
“都很好。”我皱着眉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那个特拉法尔加?是叫这个名字吧?感觉他还挺欢迎你的?”
“罗?他人很好,特别聪明。”我说,“他以后保准是个特别厉害的医生,唔,也会是个特别厉害的海贼。”
“你挺喜欢他呀。”以蔵说,“打个比喻啊,香香,马尔科和他同时掉海里,你先救谁?”
“哈?”我愣了,“为什么他俩会掉海里?”
“我就是打个比方。”以蔵捏着我的胳膊,“你说说,你要救谁?”
“我谁也不救啊,我又不能下海,我肯定是要喊人救啊。”我没反应过来。
以蔵的表情很微妙,他松开我,又推了我一把,“行了行了,你快走吧你,我看见你也开始心烦了,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我已经长大了!”我临走前朝以蔵喊。
我回到极地潜水号,径直去罗的房间,贝波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之前贝波问我,现在是白胡子船上的人还是他们船上的人,我果断说“当然是白胡子,我在这儿就是友情客串”。这话让罗听见了,他说:“友情客串小姐,麻烦你帮忙处理下最近的文件。”我当天没从办公桌上下来。
我懂了,男人都是一个样,不管是四十二岁还是二十一岁,都是说变就变。
我回去时罗正抱着本比我半个手掌还要厚医学书看。他真的用功且好学,我不行,我坐他旁边看一会儿就开始头疼。看看这种厚度的话本子还行,要让我一天到晚去啃厚部头的医学书,我愿意直接把脑袋摘下来,供大家把玩。
按照惯例,我搬了椅子坐罗旁边开始吐槽这一趟的经历。罗心不在焉地应和我,表明自己有在听我讲话。他之前试图反抗过,但他打不过我,久而久之,罗练就了一心两用的能力。习惯,人可悲的习性。
“我告诉你答案。”罗合上书,对我说,“如果我们同时掉进海里,你要先救我。”
“为什么?”我问。
“因为马尔科是不死鸟,在半空中就可以飞起来,他不会掉到海里。”他勾着嘴角,笑得有点儿坏,但是很漂亮,他真的是个很漂亮的男人,“我不会飞,所以你要在半空中接住我。”
“可是你会room啊。”
“room展开是需要时间的,再说了,我哪有那么多的体力。”他说。
“好吧,我明白了。”
“嗯。我和马尔科同时掉海里,你先救谁?”
“救你。我不会让你掉海里的,我会在半空中接住你。”我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罗比我聪明太多了,他分析的有理有据,听聪明人的话总没错。
“瑞香,你真的太有意思了。”罗笑起来。
又过了几天,以蔵哥联系我,问我要不要去蛋糕岛玩儿。我答应了,我离开新世界太久了。
我是在晚上走的,我不需要船,风是我最好的交通工具。罗到甲板上送我,我跟他说:“下次见面就到新世界了,运气好的话,我去肥皂泡接你,那边有游乐园,我可以请你玩儿。”
“是你单纯想去玩儿吧。”他说。两年时间,他比起之前长得更高了,依旧是瘦削的脸和整齐的鬓角,从手指尖到鞋后跟,没有一处不仔细。他的绒帽压得很低,阴影把眼睛笼罩住。我身后的月亮被他装进银灰色的眼睛中,那双眼睛一瞬间变成月亮,一样的疯狂,酝酿着晦黯的风暴。
“你会想着我的对吧,瑞香。”他说。
“当然了,我的生命卡分你,你找我玩儿,还有电话虫。你船开快点儿,新世界好多好玩儿的,等你来了我带你去玩儿。”
“瑞香,帮我个忙。”他突然搂住我,他的声音从我耳边响起,细小的气流拂过我的耳朵,裹杂着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帮我留意多弗朗明哥,他的所有信息,可以吗?”
“当然,我们是朋友。”我有些别扭,我们从没有靠得这么近过,“其实你可以不用靠过来的,你小声说我也能听到。”
罗笑了声,拍了拍我的背,“临别时总要给朋友个拥抱,毕竟下次见面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