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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赵成已经习惯了赵言的直来直往,只是打趣道:“你这孩子可有读过什么书?要是连个基础都没有先生是不收的。”

      转头又问赵政:“阿政你呢?我看你平日常在房中看书,看的是什么?”

      赵政看了一眼赵言,赵言朝他轻轻点了下头,赵政这才道:“政幼时跟着父亲读过一些书,无非是《论语》、《诗经》之类。”

      赵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摁着眉心做愁苦状,叹道:“可惜你们太小,现在世道又太乱,我父亲不在我着实不敢将你们带出去求学。”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眉飞色舞地道:“不过我的老师荀况先生托人给我传话了,说我的两个师兄会来赵国游学一段时日,到时阿政你跟着我去见见他们,那可都是学识卓越之人。”

      赵言当时正在喝水,听到“荀况”两字险些将水喷出来,瞪大了眼再三确认:“等等,你说你的老师是谁?”

      赵成疑惑地挤了挤眉,看了一眼赵政又看了一眼她,颇是摸不着头脑地道:“荀况先生啊,阿政你应该有读过他的著作吧?”

      赵政点了点头,“读过一两本,没有深读。”

      “你们在聊什么,聊得如此高兴。”

      三人正说话间,一直在席上不说话的蔚缭子忽然脱离了人群转而走到他们这边,自顾倒了赵政面前的一碗酒喝下,抚着胸口道:“酒是好酒,只是你们几个孩子就勿要喝了。”

      赵言:“……”

      蔚缭子其实观察他们很久了,首先因为这三个半大的孩子看起来实在过于成熟了些,尤其是那个秦质子。方才他们将秦国说得如此不堪,此子居然全程面不改色,只安静地听着、看着、吃着东西。

      他学过一点面相皮毛,看那孩子的模样,心中感慨,小不忍则乱大谋,此子将来必成气候啊。

      蔚缭子主动和赵政搭讪道:“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赵政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毕恭毕敬地道:“政很少出门,恐怕是先生记错了。”又想起方才阿言说要多和这里的人说话,尤其是那个叫蔚缭的和蔡泽的,便又起身朝他恭敬地鞠了一躬,礼貌地道:“不过久闻先生大名,今日得以与先生相见乃是政之荣幸,颇有相见如故之感。”

      赵言在底下给赵政偷偷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她哥啊,场面话说得贼溜。

      蔚缭子哈哈大笑起来,仍旧是抚着胸道:“我的大名?我蔚缭不过是个粗人,有幸结识了平原君罢了。”

      赵言心中唏嘘,您这可太谦虚了。不过转念一想,他说得也没错,毕竟历史上对于蔚缭子这个人物的描写比较含糊,很多史料也是语焉不详,虽和孙武孙膑齐名被后世封为蔚圣人,但在当时应该属于比较神秘和低调的人。

      赵政始终是客客气气的,面上挂着淡淡的笑。不管是与蔚缭子,还是后来席上的其余人,他均表现出了从容不迫、不卑不亢又谦恭有礼的姿态来,倒让那些说老秦坏话的人面上挂不住。

      赵言偷偷观察场上的这些人,那些她听都没听过的就算,单单看蔡泽蔚缭的反应,她知道阿政在他们心中已经留下很深的印象了,今日这一趟也算没白来。

      姬丹忙完了“社交”之事才有空来和他们说话,赵言趁他们闲聊之际偷溜了出去,没曾想在院子里看见了一个女孩,蹲在小池塘边盯着一株野花发呆。

      她当是质子府的下人,便很不客气地跑过去吓唬她,那女孩瞪圆了眼,奇奇怪怪地自言自语:“芍花喜生于丘陵川谷之中今日却在此地见到,当真是奇怪。

      看她那认真钻研的架势连赵言都好奇了,围着那朵花看了又看。那不过是朵寻常的小花,闻起来也没有什么味道,那女孩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道:“此乃芍药花,在我们燕国可是十分珍贵的草药。”

      燕国?

      赵言再次仔细打量着她,这才想起了一件事,忍不住像个傻子似地问道:“你可是跟着燕使将渠一同来的女神医,扁鹊的徒孙?”

      女孩微微蹙眉,很显然不喜别人直呼她师祖的外号,但见这小孩也无敌意便点了点头道:“你是何人?”

      赵言吸了吸鼻子,很骄傲地道:“你们太子的朋友。”

      “哦。” 女孩站起身,淡淡地道:“我看你面色蜡黄,身材矮小,定不是生在富贵人家,应该有体寒之症吧?”

      赵言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她从娘胎里出来就没吃过饱饭啊身体怎么可能好,但她现在已经在努力开始改善了。

      “这样吧。”女孩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母亲说过我们为医者要常怀仁慈之心,这个药我就送你了,每日早晚饭后各服一次可改善你体虚体寒之症。”

      赵言疑心这是什么“保.健.品”之类,但还是感激地收下了,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叫住那女孩道:“姑娘,我听闻您师祖有起死回生之术,不知平原君的病……”

      女孩却反问道:“那你可信巫蛊之术?”说完便转身离去。

      赵言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这句话的意思。

      这个封建时代的人们十分迷信,因而真正的医学技术被忽略转而相信那些所谓的巫医。扁鹊当年擅针灸切脉、药疗甚至外科等技法但却并不被信任甚至被杀害,之所以给扁鹊增添了些神话色彩恐怕也是为了迎合当政者吧。

      她见那女孩也不过才十二三岁,心思却如此通透,想来这也是能周旋于皇室之中的无奈吧。

      她掏出那个药瓶子闻了闻,浓浓的中草药味,想着既是滋补的药物以后炖汤的时候可以加一些进去,她和阿政的身子是真的该好好调理调理了。

      等姬丹宴请的那些宾客三三两两地散去,赵政他们已经满院子在找她了,却见她坐在长廊石凳上发呆。姬丹取笑她道:“你这孩子胆子也越发大了些,仗着你家公子对你的宠爱,我看啊谁都不放在眼里了。”

      赵言起身福了福身,对赵政赵成道:“两位公子,天色已晚我们该回去了免得府里的人担心。”

      姬丹因忙着回国事宜便也没有留他们,回去的路上赵言问赵政:“阿政,我教你的话可有对蔚先生说?”

      赵政点头,“阿言,你是怎么看出蔚先生心脏不好的?我这么贸然提醒他是不是不太好?”

      赵言晃了晃脑袋,宽慰道:“没事,蔚先生是个豁达有主见之人,你对他坦诚他反而会对你刮目相看。而且……这也是为了他好。”当然是为了你好啊,要是蔚缭得了心脏病死了以后岂不是少了个得力之人?

      赵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与赵言相处得久了,连赵政自己都觉得自己变了许多。

      虽然有的时候不太明白赵言做的那些事,但他知道阿言定不会害他,更何况正是有阿言的提点他才能有机会和这些士人说上话,而且也变得自信开朗了许多。似乎一开始在邯郸时那种因寄人篱下,到处受人白眼而难受的感觉少了许多了。

      -

      新年快到了,赵言这些天天天盼着赵成给她带来好消息,她是多么渴望快点见到荀况的两个学生,赵成的那两个师兄啊。

      荀况有名的学生,可不就是韩非和李斯么。

      前几日赵成说他老师来信说他的两个师兄会来赵国游历一段时日,把她激动得好几个晚上睡不着。她只知道韩非和李斯都是偶然的机会甚至被迫到秦国才与嬴政认识的,没想到在嬴政小时候就能见到了,这可比见到蔡泽与蔚缭还要高兴啊。

      然而李斯与韩非没有等到,赵府中倒是出了一些事情。

      首先,赵合,也就是赵言的那个便宜舅舅升官了以后居然飘了,整日沉迷于酒色竟还将一娼妓带回了府中硬要纳她为妾。

      在外面忙着做生意的老太爷听说了此事八百里快马赶回了家中,这位老太爷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在家里更是雷霆手段,不消说那个可怜的女子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

      赵合不干了,从未和自己父亲红过脸的人这次竟为了一女子与赵老头子大吵了一架。那老太爷被尊贵惯了哪里能忍受得了赵合迟来的叛逆,一气之下竟要将赵合逐出府去,最终还是被老夫人劝下了,但是也因此这位年事已高的老爷爷就这样病倒了。

      没几日就要过新年了,但是府中发生了这等事自然上下都没了心思。

      这日,赵言与赵政去大房那院子里找赵成,还没进门就听见那个便宜舅舅在那嚷嚷:“父亲这是看我倦了,要是阿德还在,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老头子都给他摘下来!”

      然后又骂起了大夫人梅氏,“你向来不过问我的事,这次怎么就告到父亲那去了?妓女怎么了?当今太子不也宠幸娼妓?赵姬不也一女侍二夫,谁知道阿政那孩子是谁的呢。”

      闻言,赵政的脸色霎时变得铁青,紧握双拳低低地说了声“走”便转身离开。赵言赶忙跟上去,却在路上听下人们在议论:“老太爷这回也太严厉了些,不就是纳个妾么何至于这样。”

      另一人以手抵唇小声道:“嘘……你不知道么?那个娼妓本家原是我们大二郎君的仇人,想当年可不是他们家害死了大二郎君和夫人的。”

      赵言陪同一言不发的赵政回到院子里,赵姬正出来喊他们吃饭了,却见这两兄妹的神色很不对劲便问赵言:“阿言,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赵言尴尬地笑了笑,又在私下里扯了扯赵政的袖子,回答赵姬:“还不就是东院那边的事么。对了,老太爷身体可有好转?”

      赵姬苦笑道:“我今早上本想去看望父亲,谁知道竟被赶了出来……”说着说着竟掩袖抽泣起来。

      赵政站起身来,脸色通红,几乎是咬着牙道:“阿娘不要伤心,日后我定要让那些欺负我们的人付出代价。”

      赵言从未见过阿政这样,想必这回是真的触及他的痛处了。哪怕以前他们怎么被欺负他都咬牙忍过去了,但这回却被人戳脊梁骨说她母亲是娼妓,说他不是他阿父的孩子。

      赵言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静静地陪着。阿政不去吃饭那她也不吃,阿政不去睡觉那她也不去。

      赵政不忍心妹妹陪他如此,这才勉强吃了一碗饭。可谁知到了第二天傍晚,就听府里的下人们嚷嚷着老太爷没了。

      赵言懵逼了,这老太爷这么强硬的一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好歹当初也是老太爷的意思才让他们母子留在府中的。如今他这一走,万一这便宜舅舅又在气头上迁怒于他们,老夫人本就不喜欢赵姬,那这……

      赵言急忙对赵姬道:“阿娘,您快去换身素衣,再给阿兄也换身干净的素衣,我们得到正院去守夜。”

      赵姬犹豫着,想到前几天她想去看父亲都被赶了出来,不要说父亲没了她更没有这个资格去那里了。

      赵言劝道:“阿娘,您可知为何诸子百家中儒家学派的人最受尊重?”

      赵姬摇头。

      赵言道:“那是因为儒家从孔子始,皆推崇仁义孝道。当今天下虽乱但各诸侯国却仍旧以孝治天下,不论贵族平民守孝总是没错的。我们若不去,那则是我们的不孝。但我们去了却被赶了出来那则是那边的人不懂礼数。”

      赵姬听得一愣一愣的,却见一旁的赵政已经换好了素衣也对母亲道:“阿娘,阿言说的极是。”

      赵言趁赵姬去换衣服的空档对赵政道:“阿政可是悟出了什么道理,如何就不生气了?”

      赵政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的这个道理我竟将它给忘了,多谢阿言的提醒。”

      赵言很满意。因为她的阿兄已经慢慢地从一个懵懂稚嫩、时常要犯忧郁症的孩子变成了一个能独当一面且很有自己主见的少年郎了。

      他们去正院时赵成父子也在了,到底是亲父子,赵合跪在那连连磕头认错,赵成则跪着阴着脸不说话。

      虽然赵合非老夫人柳氏亲生但毕竟是从小养在身边的,也不忍心责怪于他,只让他好好守在老爷身边忏悔。

      “姐姐,你的东西掉了。”

      听到“姐姐”两字,赵言被吓得不轻,转头却发现一个小小的像瓷娃娃似的女孩儿站在她面前咧着嘴笑,手里拿着她的荷包。

      “阿紫,阿紫,等等我嘛。”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另一个小不点儿跑了上来,那孩子她认得,正是那日她被老夫人叫来问话时在门口遇见的那个。

      小女娃娃不耐烦地对那个男孩子道:“傻子,快去给阿翁磕头。”

      那男孩子并不愿到灵堂那儿去,女娃娃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荷包送还给赵言后带着她弟弟过去给老太爷上香磕头。

      赵言仍是心有余悸。她还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所以隐藏女儿身的身份还是比较容易的,她敢断定不论是她身边的谁,就是和他们相处时间最久的赵成和姬丹也从未怀疑过她的性别,但为什么是这个女娃娃,居然一眼就把她看穿了?

      这女娃娃可不就是那个从屋檐上摔下来的顽童么?难道是巧合?

      晚些时候,她才从下人们那打听出了一些那两个孩子的事。

      原来他们姐弟俩果真是从小养在老夫人身边的,只因他们的父母,也就是老夫人的亲儿子赵德在他们一出生就亡故了,所以府中上下尤其是老夫人老太爷格外宠爱这两个孩子。更令她感到奇特的是,这两个孩子居然也是双胞胎。

      哇,他们家族果然有强大的双胞胎基因啊。

      不过,她更想知道的是,在这个重男轻女思想极其严重、女子根本没什么地位的时代,为何赵府会这么宠爱一个女娃。从那次她从屋檐上跌下来全府上下这么紧张就可以看出来,这个女娃娃绝对是在府中最受宠的。

      “我听阿娘说起过,全府上下没一个小女郎有大名的都是叫的乳名,唯有这个妹妹一出生就有自己的大名。”

      和赵政守夜的时候她问起,赵政便将他知道的告诉了她。

      “据说这个妹妹在出生时被一个路过的道士称赞过将来必成大器,又加上确实从小聪明伶俐连一般大人都比不过,所以阿翁他们特别喜欢她。”赵政回忆道。

      赵言:“……”这尼玛是被预言了的啊。

      等等,这孩子叫什么来着。姓赵的话,除了他们母亲赵姬在历史上有记载,战国时期没其他有名的赵姓女子了啊。

      她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小女孩儿又跑了过来和赵政说了些话,她那个傻乎乎的弟弟则是趴在软垫上翻来滚去,一会儿又去缠着他阿姐要跟她顽。

      赵言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想了想还是决定讨好那个女孩,便挪过去悄声道:“小女郎,我能跟你商量个事么。”

      小女郎看了她一眼,眨巴了下眼睛,“姐姐你有什么事?”

      赵言汗颜,赶忙再次压低着声道:“以后不要叫我姐姐可好,你可以直接唤我阿言。”

      小女郎嘴一撇显然不大乐意,摇摇头道:“可你就是姐姐啊。”

      赵言:“……”

      好在脑子转得算快,她寻思着这个女孩应该是属于那种特别爱玩的,鬼点子也比较多的那种,于是又道:“你是不是喜欢爬屋顶?是想离天空更近一些,看得更远一些对吗?”

      女孩儿一愣,表情有些凝固,垂眸掰起了手指头沉默地点了下头,然后又无比落寞地道:“可是他们说女郎家是不能这样的,女郎家只能在家里。”

      赵言心中感慨只能默默地叹了口气,又见那孩子的手上红紫红紫的,想了想趁没人注意溜了出去,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小铜盆,里面装了热水泡的盐水。

      小孩子手嫩,这女娃儿又贪玩时常在大冷天里乱跑,难怪长了这么严重的冻疮。可惜这个时代还没有冻疮膏药只能用土办法缓解缓解了。

      “每天用这水泡一会,然后再用鲜姜片擦一擦,连续几天就会好了。”她一边说一边给小女孩的手按摩,小女孩起初还不乐意,按摩了会才欣喜地道:“哇,你好厉害,真的不那么痒了。”

      过了会,女孩儿歪着头,一本正经地道:“行吧,看在你对我那么好的份儿上我以后就叫你阿言好了。那你可以叫我阿玉。”

      赵言点了点头,露出欣慰的笑来,原来她叫赵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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