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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少年 ...

  •   若为求咳着声拉开冯香居的大门,他面色不好,像是有团黑气萦绕在眉头。

      门外夜色深黑,冷风轻抚。

      万冬来握剑靠在红漆石柱旁,听见门声,连忙回头查看若为求的伤:“督主,冯大人他……”

      喉间的血粘着嗓子眼,像垂在心头的事,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若为求清了清嗓子:“无妨,回去吧。”

      他一向不喜欢诉苦,再过不去的事也只会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折海兰”的毒侵蚀着他的身体,这几年来,他夜夜不得好眠。

      万冬来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来,转而开口道:“您身子怎么样,可还要紧?”

      “若大人……”

      伶仃儿细步而来,微微欠身后,示意身侧的丫鬟递上瓷瓶:“‘折海兰’的药,您忘了拿了,冯大人差我给您送来。”

      万冬来接过瓷瓶,若为求道了一声:“多谢。”

      二人转身要离开,又听见伶仃儿细声道:“若大人近来可是有了什么心事,‘折海兰’的毒虽然厉害,可却是跟着心思而动的,这心思起伏的越大,毒就发作的越快,往日不过两月余才来拿药,这次却才不到一月,毒便发作了,冯大人很是关心此事。”

      若为求勾起疏离的笑:“近来朝中事务繁多,这心思自然是安宁不了,伶姑娘替我问冯大人一声好,劳烦费心了。”

      等走得远了,万冬来这才低声道:“伶姑娘的话听着似是别有一番深意。”

      若为求卷起衣袖,摩挲着掌心凝固的血块,簌簌血屑捻成碎末,他悠悠的说:“冯庭恺差她来探口风罢了,他向来多疑,袁世丰的事需安排妥了,编造个刺杀的名头,只说是叫锦衣卫当场抓住,自尽而死,尸体……就扔在宝灵寺的蛇窟吧,这般蠢……”

      他话在嘴边,却戛然而止。

      月光下,正立身站着殷如墨。

      他捂着双手在嘴边哈气,看见若为求,牵扯出一抹淡然的笑:“可安好了?”

      若为求怔了一瞬,脑子里突然闪过千头万绪,他并没有想到殷如墨会突然问他,想来是方才过来见到了他的模样,可是殷如墨又为什么要关心他?

      他与他之间,如今只当算是陌生。

      算了,若为求忽然想,他原本就是个极好的人。

      若为求顿在原地,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不敢开口多问,只能装着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言辞犀冷:“这么晚了,静王呆在这做什么?”

      殷如墨笑意温和,毫不隐瞒的直言道:“我与冯大人是旧时,多年不见,今日邀我过府一叙罢了。”

      若为求依旧冷脸:“既然是叙旧,如今已夜深,静王爷竟还不回去吗?”

      殷如墨并没解释什么,只是浅浅的笑了笑,待若为求走近,十分自然温和道:“一同走吧。”

      若为求愣了神,还没反应过来,殷如墨已经近身在侧。

      他身上有着淡淡的药草味,是常年喝药沾上的,药香里还夹杂着一股清新干净的香气,像是茶香,又像是新木。

      这药香一下闯入若为求的眉心,让他有些恍惚,时间好像一下子倒退到多年以前,他和他也曾这样,颇有闲情雅致的在亭中漫步。

      水波清冷,烟柳画桥,皎月如归,他跟在他身侧,手在他的掌心里牵着。

      彼时的心境与现在却是天差地别,那时候不知愁,那时候他还高兴的唤他义父。

      也许是毒素发作后的连环反应,也许是皎月太过迷人,往日百转千回的思绪通通在这一刻,骤然消失。

      他明明知道自己应该立刻就走,明明知道冯府眼线众多,保不齐会有人添油加醋的多嘴,可是他突然的,通通什么都不想再管,不想再理会,宁做个蠢货,甘愿沉沦在这片刻的宁静中。

      只是因为,因为这五年来,他再没曾这样站在他身侧,与他并肩过。

      月虽难圆,可总有圆的一日,但并过的肩若分离,却再难有重并的一日。

      万冬来识趣的落在身后远远的跟着,天下间,似乎独余他二人。

      垂柳悠悠摇曳,影月无声坠落,若为求耳边似乎只听得到殷如墨轻微的呼吸,却惊得震耳。

      殷如墨眉目闲淡,温声问:“提督大人,可还安好了?”

      若为求愣了一瞬,他知道殷如墨不是个阿谀奉承假情假意的人,心里总有千儿八百的想开口问他,为什么不能离他远点,为什么要像个挚友般的关心他,可是他不敢问。

      只能装作那副眼刀子扎人的模样,冷笑说::“本督乃阉人,静王接近我,就不怕为旁人耻笑?”

      殷如墨微微一笑,月光似在他长睫上渡了一层薄薄的银华,他笑容清贵如月:“人生在世,何必拘泥于旁人的眼光,我若这般在意,人生岂不了无生趣?”

      若为求轻轻勾了唇,或许是因为自己如今的太监身份并未叫殷如墨所轻视,心中有些宽慰的笑,只是笑意太过短暂,如流星转瞬即逝。

      又听见殷如墨温润的声音:“五年前离开鄢京,途遇马长坡,所目之处皆是断壁颓垣,一派萧条,没想到此次回京,却已有高楼小柱,云水人家,可见,提督大人并非传言之人。”

      若为求的声音是冷的,却似这春日的夜风一般,只冷着一层皮,透不进骨子里。

      “本督一向不喜旁人溜须拍马,何况本督与静王爷素不相识,静王有这份心思,不如好好放在自个身上。”

      殷如墨微微笑了笑,倒是没反驳什么。

      若为求不敢告诉他,自他走后,从孝陵到回鄢京的这条路的版图上,他不知道来来去去已看了多少回。

      挖地建屋、栽花落树、引入人家、挖沟开渠……

      只是因为,只是因为想要他回家时,一路不会太过冷清。

      可这日子等得太久,等到花开结果,枝林繁茂,才终于,盼得他回来了。

      脚下是满地清霜,若为求踏影而行,他很想问些什么,想问他在孝陵的这五年过的好不好,咳嗽症怎么还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找个大夫瞧瞧,还有,这些年可曾想起他。

      可他不敢,什么也不敢问。

      五年,鄢京变化翻天覆地,他从当年倚靠在他身侧的小小少年,一越成为当今人人忌惮的千岁爷,就连这张脸,也已从当初的青涩稚嫩,转变成如今的阴沉多变。

      只怕他这曾经的义父,早已识不出他来了。

      深夜下不知道暗藏着多少双眼睛,若为求不敢多话,即便只是默不吭声的和殷如墨走在这条路上,对于若为求而言,已是奢侈,已是满足。

      傅春安正在冯府门外的马车边等着,他本想跟着殷如墨一道进冯府,只是这冯府规矩多,殷如墨只让他在门外候着。

      看见若为求和万冬来出来,傅春安才恍惚想起,刚才在门外看见的俩人,剑指着他俩,恍然大悟道:“刚才那两个人,是你们啊,我说呢,鬼鬼祟祟的,看着就不像好人。”

      万冬来冷着脸,欲拔剑道:“大胆,见到督主还不行礼!”

      傅春安向来无赖惯了,又有殷如墨撑腰,压根不将万冬来当回事。

      他冷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你才大胆,见着我们王爷为何不行礼?”

      万冬来冷硬惯了,跟着若为求太久也极不喜欢废话,绣春刀迅速拔鞘而出,刀比他的脸还冷硬,又加上前次已有过节,他故意逼近几分。

      只看见傅春安肩头落下一簇黑发。

      “你……”他嚷嚷着,眼珠子瞪得老大,正要大骂。

      若为求淡淡一声:“冬来——”

      万冬来随即收剑,只冷冷一句:“再瞪,把你眼珠子也一并挖了。”

      殷如墨拢衣咳声道:“夜深了,提督大人若是不介意,不若一同回去吧。”

      “不必了。”

      若为求拒绝的干脆,他是个自律而清醒的人,既然只是沉沦片刻,便只允许自己沉沦片刻。

      他冷着脸,挂上一副活阎王的模样来,一甩披风,转身冷漠无情道:“静王爷,最好还是离本督远点。”

      华贵的马车正静静守候在前处,若为求利索的上车,待走了老远,万冬来这才悄悄的拉开车帘往回看。

      殷如墨负手而立,月下独剩一袭瘦影。

      万冬来转头道:“督主,他还在那看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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