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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狩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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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便是春狩大会,是皇亲贵族一年一度的狩猎游戏。
静王府虽说清冷了些,但应有东西是一样也不少。
傅春安一早便替殷如墨忙了起来,选好了出行的衣裳,准备好出行所需的一切事宜。
这种热闹事,殷如墨很少参加,难得有闲情雅致,他身子骨不好,能稳稳当当的活够岁数,已经是上天垂怜。
“这春狩真是折腾人,也不晓得王爷怎么有闲心真去了。”
王府门槛高,傅春安伸着胳膊给殷如墨搭力。
殷如墨迈过门槛,咳了两声道:“鄢京人才辈出,多年不曾回鄢京,此次春狩大会,正巧见识。”
狼原山下早已经驻扎好了营寨,四处绿野茫茫,一派春机。
山下车马列队,将狼牙山下这条本不宽敞的路,堵得十分严实。
殷如墨到时,正听见前处哄闹,撩开帘子细看。
远处华盖马车缓缓而来,早到的门阀贵族弟子一眼便看出这车里坐的是什么人,一窝蜂的涌上去。
只见蓝衣小厮垂头掀开车幔,冯庭恺探头,慢悠悠的从车上下来,明艳的日光映照着他耳朵上镶着的一枚极小的银环,闪烁着的银光十分刺眼。
男子戴耳饰不免为人不耻,但冯庭恺行事向来古怪,去年冬天,太子殿下曾邀请他入端本宫参加宴席,宴会歌舞开始了,冷酒温的差不多了,传话的小厮也说人已经快到宫门前了,谁知突然天下大雪,这位当堂首辅,竟然又转头回去了。
一溜侧的王孙贵族忙扶衬道:“冯大人,小心台阶啊……”
冯庭恺还没来得及下来,身后又有一俩华盖马车稳稳停住,正是若为求。
“又是他们。”掀着帘子的傅春安不屑道:“一群马屁精。”
殷如墨今日穿得一身青衣,并没有特地装扮过,与其他贵族的行头相论起来,倒显得清寒了些。
他咳声,缓缓放下帘子,眉目平和:“好了春安,往后在提督大人跟前儿,需得有规矩,太子殿下都须得看他三分薄面,你三番五次这般顶撞他,他不杀你,便已是恩德。”
傅春安不以为意,他向来瞧不起这帮见风使舵的太监,讽刺道:“不就是个没了根的阉货……
“春安!”殷如墨难得喝声,大约是气儿提到嗓子眼,面容渲得微微红,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跟着声儿就扶着窗,立马猛的咳了起来。
傅春安吓了一跳,连忙替他抚气:“知道了知道了,好好的怎么还气了。”
一声马蹄传来,车外小厮大声道:“王爷,到了。”
若为求刚下马车,下意识的用不经意的目光,四处探看。
待看到远处,被傅春安扶着下马车的殷如墨,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督主,他们也来了。”万冬来低声道。
若为求神色冷淡,他和冯庭恺一向是众人的焦点,还没说什么,马下早有人笑脸相迎。
“能与千岁爷一同骑射,卑职真是三生有幸啊!”
说话是操办本次狩猎大会的礼部侍郎元昌守,弓着腰正冲着若为求笑。
若为求一扫披风:“太子呢?”
元昌守跟在身后笑说:“今儿早上刚得的消息,说是太子妃娘娘感染风寒,太子心中挂念,着李公公来传话,此次春狩大会全权由卑职主持,卑职在此已守候多时,只等着冯大人与千岁爷了。”
若为求冷淡的勾出一抹笑:“人都到齐了?”
元昌守道:“都差不多了。”
接着竖起指头往前头一指,是一条颜色纯正的赤色马:“千岁爷您瞧,东州新进的汗血宝马,卑职已为您挑好了。”
汗血宝马身侧还有一匹一身雪白,通体无一根杂毛的白马,正昂着头,仰天长啸,稍微有些眼力劲的一瞧,便能识出来此马来历定然不凡。
若为求细眯起眼来瞧:“那是……”
元昌守笑得颇为牵强:“是冯大人定下的照夜玉狮子。”
冯庭恺一身劲装,他对吃穿用度向来讲究,即便是来狩猎,装扮也十分金贵,听见元昌守的话,嘴角颇有兴致的笑:“怎么?喜欢?”
若为求淡淡笑:“照夜玉狮子今年只进了两匹,这般好马,更配冯大人。”
冯庭恺手里还把玩着一柄合着的折扇,他与若为求一般高,侧目瞥他,正看见若为求睨过来的一双眸,像深水寒潭般黑得无影。
冯庭恺轻轻点着若为求的肩头,眼神别有深意:“为求,此话可是生分了,一匹马罢了,赏给你了。”
若为求似笑非笑的颔首:“为求多谢冯大人。”
元昌守面对这两个跺个脚便能将大鄢朝堂晃一晃的人物,本是有心巴结,却不知怎么的,忽觉得这呼吸断断续续,难以喘气,弓着腰扯着皮子笑:“冯大人,千岁爷,下官还需主持大会,先行告退了。”
也不知道是谁的一声“嗯”,元昌守转身便赶紧离开了。
“怎的倒愿意来了”冯庭恺摇扇:“往年邀你,借口倒是多的很。”
春日风光大好,若为求跟在身后:“听闻狼原山近来闯入了一头雪狮,为求颇有兴趣。”
“想要?”冯庭恺一瞬收了扇子,动作行云流水,口吻居高临下,故意的用那合起来的扇面,羞辱般的拍着若为求的脸:“差人给你抓了便是。”
若为求脸色难看,他长相并不和善,脸侧又有一道疤,不笑时,脸上戾气极重。
他没动,任由冯庭恺羞辱般的拍打着脸:“冯大人,抓了可就没意思了。”
他挂着笑,眸子寒意直达谷底,垂着眸子:“自己抓的才有意思。”
冯庭恺哈哈大笑,扇子敲在手心里:“好!为求,今日可就看你大显身手了。”
待人都到齐,元昌守高声道:“蒙太子殿下隆恩,此次春狩大会暂由李公公做评判,依照往年规矩,抓阄定人,二人一组,狩猎数目排比名次,夺得魁首者,太子殿下赏黄金百两。”
能来参加春狩大会的不是皇亲国戚,便是家财万贯,区区百两黄金,压根也看不上眼,不过是当作结识人脉,玩乐消遣罢了。
一侧的侍从举着盘托,里头放的是参加春狩大会的各应王孙皇族的名字,正一个个的按顺序递,头先递的便是冯庭恺,他自来欢喜热闹,年年春狩大会必有他的身影,早便熟透了规矩,并未伸手,只点了点下巴,示意侍从递给身侧的若为求道:“为求,好好选,我可等着瞧你的风头。”
“自然。”
若为求说完,轻瞥了眼万冬来,万冬来心领神会的伸手抓阄,摸索了一会儿后,抓了个纸条出来。
众人忙伸头仔细瞧,若为求如今坐上的是太监里头的头把交椅,又是首辅冯庭恺和皇上跟前儿的大红人,可谓是二人之下,数人之上。
能和他交识,往后仕途只怕是不用多愁了。
万冬来将纸条递上去,只见若为求缓缓摊开,白纸上写着两个大字:静王。
无数目光不约而同的望向,因为没有权势而被挤进角落里,正细心揉着马毛,一身青衣的殷如墨。
“那就是静王?怎得穿着如此寒酸。”
“静王五年前去给仁娴太后守灵了,今日才回的鄢京。”
“无权无势的,能与千岁爷一道,真是走了大运了!”
……
纸条自然是万冬来事先让侍从做了手脚,虽说是抓阄,但这抓阄顺序除了冯庭恺,没人敢在千岁爷前头先抓,只要和侍从事先串通好藏的位置,再稍加个难以察觉的记号,自然不会有任何人怀疑。
若为求心里清楚自己不该与殷如墨接近,他应该狠心点,应该只将他当作个陌生人,可一见到他,心思情绪,都乱了套,根本由不得他做主。
若为求忍不住想,鄢京的这帮王孙贵族,向来是趋炎附势,他不过是个毫无地位的落魄王爷,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没人将他放在眼里,若是跟了旁人,又该被怎么欺负怎么被屈辱呢?他又是个再温和不过的人,只怕不过是一笑而过的份。
他尝过这些滋味,再羞愤难忍不过,他不愿意叫这个人受着这样的罪。
一想到这样的场面,若为求心便似叫人揪了起来,像落入湖水里无法呼吸,可只要缓过神来,又恨不得将那些人碎尸万端。
殷如墨正颇有好心情的摸着马,忽然听见周身的议论之声,抬头正看见无数双眼,一脸茫然道:“怎么了?”
身侧有人正冷嘲热讽:“静王爷,运气大好啊!”
殷如墨忽然明白了过来,转眸正对上若为求深黑的一双眼。
元昌守自然也看不上这个自来便不被皇上喜欢的静王,没个好脾气道:“静王爷,千岁爷抓阄抓着你了,请吧——”
说是请,只站在原地,动也没动。
殷如墨倒也没在意,笑意浅浅:“原来如此,不知我可否选这匹马?”
他侧眸,示意身侧这匹黑马:“倒是极为温顺。”
那黑马叫他轻扶额头后,抬着蹄子踏了两步,冲着地上了两声。
毛色并不正,黑又不黑,灰又不灰的,一瞧便是只杂种马,只是品相瞧着不错。
元昌守敷衍的笑了笑:“王爷喜欢自然可以选。”
殷如墨拉着缰绳跟着若为求一道往狼原林,他已经多年不曾骑过马,再次坐在马背上,倒仿佛有一种隔世之感。
缰绳在他手里不急不慢的拉着,还没来得及说上两句话,这不堪折腾的身子立马给出了反应。
若为求侧目过去时,正看见他低声的咳,连个缰绳也抓不稳。
他看得着急,下意识想伸手拉他,手才刚抬,便瞬间放了下来,懒怠的将眼睛落在他身上,像是不耐烦似的又别过了眼:“静王爷既然身体虚弱,就不该来这春狩大会。”
殷如墨脸色咳的微红,今日吹的风比往日多得多,走路迈步都是平日里加起来的数,现在又骑上了马,这破碎的身子,仿佛顷刻便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