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明朝做兼职》五花柚

6、第 6 章

　　自梃击一案发生以来，前朝后宫连日都为此案吵得不可开交。

　　便是多年不再上朝的万历皇帝，都因为梃击案出现在了早朝之上。

　　东林党一派力主彻查梃击一案，想要借此将郑贵妃一脉尽数拉下马。而浙党一系则为了保全郑贵妃，主张将张差以在宫殿前射箭放弹、投石伤人的罪名，立即处以极刑。

　　万历皇帝看着下面的臣子吵来嚷去，只听得头都痛了。

　　“好了！朝堂之上，成何体统！”

　　闻听天子震怒，众人皆静默下来。

　　“昨日，贵妃已与太子解释清楚了。”

　　万历皇帝看向下首的朱常洛，温声道：“太子，可是啊？”

　　想到昨日里郑贵妃在他面前的惺惺作态，朱常洛就堵心的很。

　　那郑贵妃说是来求得太子的赎罪，言语只见却是一片推托之词，只言说自己不会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见得朱常洛反应冷漠，竟还作势要给他跪下求饶。

　　万历皇帝哪里舍得自己心尖尖上的爱妃给自己这个并不受宠的太子跪下，在一旁亦是帮着贵妃极力开脱。

　　朱常洛除了原谅郑贵妃，真真的是别无选择了。

　　想起这一幕，太子心中就憋屈的很。只是不能表现出来，还得顺着他皇帝爹的话，表示贵妃无辜，俱是那些阉人奸诈欺主，背着郑贵妃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于是，万历皇帝圣口独断，着令将张差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梃击一案，就此结案。

　　或者，至少在明面上，此案已结。

　　多年不临朝，这一场早朝让万历皇帝疲惫不已。正想回去休息，却又被慈圣皇太后——李太后叫去了。

　　生母宣召，不得不从。

　　万历皇帝刚一进殿，李太后便将手中茶盏怒摔在皇帝脚下，殿内外霎时间跪倒一片。

　　“这是何事惹了母后生气，朕这便责罚了这些不懂事的去。”虽是知晓李太后的怒气因何而来，万历皇帝也不得不陪着笑脸，试着哄李太后开心。

　　“本宫因何生气，皇帝真的不知吗？”

　　李太后寒着一张脸，怒道：“若皇帝真的要让本宫解气，这便去将那郑氏一窝子拖出去极刑处死！今日他郑家敢行刺我大明的太子，明日是不是要换了这日月，他郑家自家去做皇帝去！”

　　“母后，这一切尽是误会，皆是宫人背主……”

　　“好了！”李太后厉声打断了万历皇帝，不听他的解释，“宫中妃嫔无数，你便是偏宠哪个多些，原也不该我这个做母后的置喙。只你一遇到这郑氏，便是迷了眼，瞎了心，连前朝大事都任由她搅风弄雨，横插一手！”

　　“梃击一案已经审结，太子也已原宥了郑贵妃。母后又何必要这般——”

　　“太子那是原宥于她吗？那不是你逼着太子忍下的吗？堂堂一国太子，竟被一后宫妇人迫害于此，还要忍气吞声，皇帝你这是要将这大明的江山拱手让与他郑家吗？！”

　　李太后疾言厉色，拍案大怒。

　　“朱常洛他不过一都人之子，朕已经封他做了太子，还待要如何？”

　　“你也是都人子！”李太后“嚯”地起身，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的儿子。

　　“母后知道，你宠爱郑贵妃，喜爱她生的皇三子，便想将朱常洵封为太子，想必你也没少向郑贵妃承诺此事吧。”

　　“母后……”

　　“不必多言，”李太后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本宫还没老糊涂呢。当初你是几岁被立为太子，朱常洛又是几岁被你立为太子的？”

　　“当初立太子之时，你便是各种理由，几番推脱，硬是拖到太子将要及冠才封立东宫。便是立了太子，你也是无时不想着将他废弃，改立你心爱的福王为储。皇帝，这一桩桩，一件件，你又将祖宗礼法立于何地？”

　　“可儿子不仅是这大明的皇帝，还是个父亲，便是偏疼三儿些，又有何不可？”

　　“皇帝，你又说错了。你是个父亲不假，可你先是这大明的皇帝，是这天下万民的君父！你可以偏疼福王，这是你为人父的本心，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你看看你给他的封号，’福王’，再看看你替他择的封地，是个人便知道他是得你喜爱的儿子。”

　　“旁的皇子封了藩王，便离京就藩，规矩的很。偏那郑氏蛮缠，至今都未让她的好儿子离京，太子又不得你喜爱，你让太子如何自处？皇帝你可别忘了，这大明还是老朱家的大明，而不是他郑家的天下！”

　　“母后，言重了。”听到李太后有让朱常洵离京就藩的意思，万历皇帝也小了声息。

　　“来人，”李太后并不理他，唤了宫人进来，吩咐道，“去将那郑氏叫来。”

　　闻得李太后宣召，郑贵妃也不敢耽搁，略为整饬便去拜见了。

　　郑贵妃见了李太后，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不见一丝在万历皇帝面前的泼辣娇痴。

　　李太后也不叫起，只冷声说道：“虽说太子已经原谅了你，但郑贵妃身居后宫高位，当以身作则，要不然，这后宫里犯错不罚，都有样学样，岂不是要乱了礼数规矩，让天下人贻笑大方。”

　　“都是臣妾管教无方，让宫里的宫人们失了分寸，才做下那等背主之事。太后若要责罚，臣妾心服口服。”

　　抿了一口茶，勉强压下心头火的李太后，看着依旧保养得宜的郑贵妃因着保持行礼问安的姿势，额发间已开始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子。

　　再看一眼站在一旁一脸心疼的皇帝儿子，只觉得愈发闹心。

　　一个二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你心服口服是最好，便是骗骗我这老婆子也罢，反正本宫也没几年好活了。”

　　“太后娘娘千岁——”

　　“行了，人生短短数十载，喊上几句就能活到千岁了？真的是笑话。本宫知道，你们嘴里喊着’千岁’，心里头巴不得我这老婆子早点去了呢。”

　　李太后抬手止住欲言的郑贵妃，说道：“行了，真服假服的，说多了也没什么意思。既你认罚，那么，自今日起，你便每日去太子的慈庆宫前跪上半个时辰，去罢。”

　　郑贵妃还未说话，皇帝便忍不住的想要求情：“母后——”

　　李太后不理皇帝，只紧紧盯着郑贵妃：“是每日去慈庆宫前跪半个时辰，还是让福王去就藩，郑氏，你自己个儿选吧。”

　　郑贵妃僵着身子伏地行礼：“臣妾认罚，臣妾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下去吧。”李太后拂了拂手，示意郑贵妃退下。

　　郑贵妃一退下，万历皇帝便紧张地跟了上去。

　　李太后抚了抚胸口，才觉着胸口那股子郁气稍稍消散了些。

　　想想自己这一生，从十五岁入裕王府，一介宫人，一路到现在的皇太后，苦也吃过，福也享过。

　　只这儿子让她放心不下。

　　李太后一路心力交瘁地抚养万历皇帝长大，自他小时就严加管束，生怕他行差踏错，在这深宫里丢了性命。

　　及至儿子大些，督促他勤勉读书，勤于政务，生怕他耽于享乐，毁了祖宗的基业，丢了列祖列宗的脸面。

　　可她终究是老了，皇帝早已不是她手中的那个无知稚儿了。他是皇帝，是富有四海的天下之主。这几年间，皇帝越发任性妄为，便是连朝都不上了。她不也是无可奈何吗？

　　现在她这老婆子还活着，还能对太子母子庇护一二。

　　可她还能活几年呢？待她死后，怕是皇帝立时便要废了朱常洛，改立朱常洵为太子，连带着那郑氏也能再进一步，得封后位。

　　太子朱常洛自出生便不得万历皇帝的喜爱，若不是李太后当初一力主张，迫着皇帝认下了自己的这个皇长子，只怕朱常洛母子二人早就命丧深宫无人知了。

　　便是被立为了太子，朱常洛的境地也并没有好上分毫。

　　多年来，朱常洛母子二人出身微贱，没有母族势力可依。在这紫禁城内，活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哪一日便糟了不测。

　　前朝那些个大臣，嘴里喊着祖宗礼法，实际上也不过是拿他们母子二人当做党争的棋子摆弄，又何曾真的生有敬畏之心？

　　没有得力的外家做靠山，也不得皇帝的喜爱与承认，除了自己这个快要入土的老婆子苫护着些，再便无人真心在乎太子的生死了。

　　李太后看着殿外高悬的艳阳，怎么照都照不透这深宫里的阴影。

　　看着金碧辉煌的灿灿宫城，也不知其下隐藏了多少鬼魅心思，埋没了多少身家性命。

　　人人都道这皇宫是天下第一富贵地，却不知这也是天下第一险恶窝。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要进来享一线富贵，但又有多少人无声无息地便没了踪影？

　　这一个个魑魅魍魉在各处蠢蠢欲动，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便要倾巢而出，张牙舞爪地在这前朝后宫里肆虐作祟。

　　只盼着祖宗保佑，她这老婆子活得久一些，再久一些。让这大明的明天能走得再远一些，她老婆子也算是不负先祖心血，也不负这天下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