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皇妃》天姿清劭

5、煽惑中宫 储副罹祸

　　宋袆自那日听了绿珠与豫章王二人所言，虽然对自己的前途，早有预料，然而听来却仍是心惊。可是为何，卫玠还是给了她希望？他是世族公子，而她不仅是他的灭族仇人之子，还是没办法认祖归宗的私生子，更是连豫章王亲自讨要而不可得的石崇的贡品，贾谧的禁脔。

　　石崇曾经向贾谧进献二十名精挑细选的绝色少女，贾谧无可意者，笑称无盐。只有在一旁吹着笛子的宋袆，韶秀可爱，贾谧见了欢喜，如汉高祖对戚夫人称赞张嫣般，对石崇和绿珠道：“绿珠虽妍雅无双，然此女数年以后，迥非汝所能及也。”
　　而后又听说她是刘碧玉之女，更加欢喜，由此石崇绿珠关心备至，更是让绿珠亲自收了宋袆为徒，悉心教导。

　　秋荷早已枯萎，冬雨淅淅沥沥，宋袆坐在菡萏池边的临水的香榭里，望着水中的倒影，叹惜道，“我当真如此美丽吗？”

　　她自然是不自信的，她从小长在脂粉堆里，平生只见过美人，未曾见过丑人。就连金谷园的下人们都是精挑细选，肤白貌美的。稍稍觉得自己长得不美丽的，无论男女，皆低头，不欲人见。
　　若说是美人的，乐氏不更是吗？

　　宋袆想起，成都王出城那日，蔚为壮观，全洛阳城的人啊，都去看这位传说中武帝最爱子，靠着一张不逊玉人卫玠的脸，拿到了十万汤沐邑的成都王司马颖，这该是何等神仙风采啊？而宋袆亦在人群里瞻仰风仪——

　　成都王风华外美，华戎皆叹。而他身边的成都王妃凤仪万千，倾国倾城。
　　洛阳二姝，其一为王景风，其二便是这位成都王妃。
　　然而更有一言，将仆射乐广比作宛城乔公。便是指其二女，并有国色，长女便是成都王妃，小女便是卫玠未婚妻，乐韫瑶。

　　一念及此，便心思郁结，悒悒寡欢，怏怏不乐。
　　给刘碧玉扶灵落了葬，应是霜寒地冻，受了邪气，便病倒了，也渐渐不闻外事。

　　如此过了一二个月，冬雪消融，已然是春梅初绽，宋袆本念着要好好出去玩玩儿的。却整日里见不到绿珠的人，绿珠让宋袆跟着付徽玥、周嫕宁、雷持盈、王女彦等女孩子，一起跟着贾教习学习。

　　付徽玥道：“恐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周嫕宁道：“大祸临头了才好呢，你也不看看她平日里那张狂的样儿，一起倒霉，总比看看她一个人得意要好得多。”

　　宋袆怒道：“你们胡说什么呢！”
　　王女彦道：“谁胡说了，贾氏要倒了，看看以后谁还护着你！”
　　宋袆不怒反笑：“先管好你自己吧——钟无艳！”
　　宋袆径直走过雷持盈身边的时候，竟也发现了她似乎嘴角也带着浅浅的笑。不经意的一瞥，竟让她寒意陡生。

　　宋袆回到房中，坐也不是，行也不是，局促不安，便道，“天仙子，知道出什么事儿了吗？”
　　天仙子摇摇头，懵懂不知。

　　“那你去打听打听啊，出什么事儿了？”
　　“那我去问问念奴娇姐姐吧。”

　　“回来，你念奴娇姐姐不告诉你，你还能从她嘴巴里撬出话儿来的啊！”
　　“那我去找拜星月姐姐问问。”天仙子嘟囔道。
　　“别说是我问的啊！”宋袆嘱咐道，“莫思归，你也去，给她照应一下。”

　　一想到自己这两个丫鬟就头疼，天仙子年纪又小，莫思归心思纯良。用绿珠师傅的话来说就是：什么事情让念奴娇和拜星月去做便是，天仙子和莫思归只要陪着我们单纯的宋袆玩儿就可以了。

　　这就造成了宋袆极其被动的局面，受制于人。自己本来就不是个聪明的，亲信比自己还蠢，而老奸巨猾的念奴娇和拜星月也只当自己是小主子，根本就没有一点威严可言。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
　　“好的吧。”
　　“困扰姑娘三五日的谜团，终于被我和思归打听到了。”
　　“坏消息呢？”
　　“贾氏倒台了，现在的朝廷不姓贾，姓孙。”
　　“皇帝废后了？立了个新孙的皇后？”宋袆故作轻松道。
　　天仙子和莫思归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看着宋袆。

　　贾谧与太子相处，素无尊卑之仪，而太子亦是无视贾谧。此二子，素来不合。而又因太子求娶韩氏女与王景风不成，嫌隙更深。太子年纪既长，多纨绔行径，东宫诸詹事常深劝，太子不听，甚至连高陆公主之子杜锡都被苛待。

　　贾氏众人馋害太子，年深日久。而贾后并不昏昧，始终因着郭槐临终之言，及张华贾模裴頠的深劝，始终未曾有废立东宫之意。
　　然而矛盾日久，弥深，总会有爆发的一日——便是贾谧与太子争棋，成都王司马颖呵斥贾谧，对待东宫太子，国之储副，不得无君臣尊卑之之礼！

　　贾谧哭诉于贾后——结果，成都王司马颖外放邺城，为镇北大将军。
　　贾谧谗言：太子将灭贾氏，一如贾后废杨故事，望贾后早做筹谋。
　　谗言日久，贾后也是信了。

　　当贾后将非亲亲不得都督之镇——关中重镇，交付给河间王司马颙。又为了解司马颖禁中之权，将河北重镇邺城，交付成都王司马颖。

　　于内又废太子，由此大晋王朝暴乱之始。

　　或许在更早废杨夺权，灭卫瓘司马亮司马玮，贾氏政由己出，宰执天下之时，动乱就已经开始了。

　　只是当时的野心家们，都未曾想到，竟有一日，动乱会如此不可收拾。

　　永平九年，东宫有一棵老树，忽然长得很茂盛，人们都很开心，不日便蛀空了，人们都很惊恐，说这是将有贵人罹祸的征兆啊。当月皇孙司马虨不预，太子司马遹再三向天子和贾后要求徽号而不得。

　　又逾月，贾后诈称惠帝身体微恙，宣皇太子入朝。太子被贾后秘密安排在另外的房间，贾后使左右心腹陈舞逼太子喝酒数斗，太子只得强饮，酩酊大醉。又授意时任黄门侍郎的潘安令太子誊写祷神祝词。太子见此文并无不妥，便誊抄了。而这篇《祷神文》经大才子潘安之手，细细勾勒几笔，竟成了谋逆之言。

　　翌日早朝，便拿出这份太子亲笔信，昭告满朝公卿，太子罪恶滔滔，罄竹难书，宜废他宫，另择贤君。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不置可否，即使疑窦非常，也无可奈何。只有张华，为太子辩驳。而贾后不听，恐夜长梦多，事不宜迟，当即将太子废为庶人，迁居金镛城。太子母谢妃、太子宠姬蒋俊、幽禁太子三王，并改元永康，大赦天下。为绝天下望，不日便赐死太子。

　　而后司空张华尚书裴頠向贾后进言，宜立皇孙，贾后悟而听之。可惜贾后还未向天下传召更立太孙司马臧的消息，便被赵王司马伦并同党梁王司马肜，矫诏废杀，而贾氏一党皆被扑杀！

　　司马伦执掌朝纲，孙秀为中书令，天下——姓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