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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缘生缘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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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贾氏一族,蔑有孑遗?”宋袆闻听这些残酷的政治斗争,十分惊骇。
“姑娘还是考虑考虑自己吧。现在金谷园内,人人自危,恐怕也要大祸临头了。”莫思归道,“特别是我们三个不机灵的,可还能怎么办呢?”
天仙子强颜欢笑道:“姐姐会吹笛,思归会舞剑,天仙子会收铜板。我们去街头卖艺,也会赚得盆满钵满的!”
“我觉得,贾氏倒了,绿珠姐姐若是又被带走,宋袆不被泼碳那就是吉人自有天相了。”
“泼碳?为何要泼碳?”宋袆急道!
“绿珠姐姐为何要被带走?”天仙子屏息,凝神,蹙眉,仿佛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继而了然,似是顿悟了,道:“我听樱桃姐姐说起过,孙秀跟绿珠姐姐有段旧情。不知竟是这个孙秀?”
莫思归恸惜道:“我们跟了这么个主子,往后的日子可还怎么过呀。”
两个人顿时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为她们所臆想的,宋袆将有的几种惨淡前途。
最后俩人得出结论竟是——宋袆跟着绿珠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然绿珠走了,宋袆得被金谷园里恨不得对绿珠拆骨剥皮的娘们儿折腾得够呛。
宋袆扶额叹息:“事情不还没发生到那一步嘛!”
然而接下来宋袆遭受到的待遇,让她不得不理性思考一下,应当如何应对不怀好意者的发难。
睡觉的榻上,爬出了毒蝎子。
穿的舞衣用木槿花粉洗涤,全身红疹疼痛高热,昏迷三日不醒。
表演飞天舞的绮罗带被剪开,硬生生地从无米高的房梁上掉下来。若非莫思归眼疾手快做了肉垫,她可能就交待在这儿了。
往日里,谁敢做出这等子勾当?不过是眼看着绿珠失宠,石崇顾不上后院这边。便都以为宋袆可欺。
“姑娘,这会子,你要是你宰个人,这事儿怕是没法过去了!”天仙子和莫思归将她们这几日的秘计告知宋袆,让她定夺。
宋袆笑道:“你们打算怎么做?”
天仙子道:“思归剑舞得好!”
天仙子和思归相视一笑,道:“她们给我们使了那么多绊子,咱们自然也可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可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辣手摧花了!鸿门宴不是干过——项庄舞剑,到时候,当场扑杀!非此番不能震慑这般贱蹄子!”
“不错不错,有理有据有计划有方案。你们打算拿谁当‘沛公’呢?”
“擒贼先擒王!”
还没等天仙子和莫思归施行她们的鸿门宴,“沛公”就自己暴毙了!
宠亚绿珠的舞涓,与绿珠较量多年,屹立不倒的舞涓姑娘,让金谷园众人看人下菜碟儿的舞涓姑娘。七窍流血,全身涂满了蜜糖,身边爬满了蟑螂老鼠蜈蚣,惨状非常,而且她的舌头被人割下,是被蛇虫鼠蚁一点点咬死,而非被下毒至死的!
两日之后,凶手便查出来了,正是绿珠身边,手段通天的老嬷嬷。
嬷嬷死的那日,石崇便叫了众人前去观礼,连宋袆都不能幸免。
石崇道:“打一百军棍。”
绿珠柔声央求道:“使君开恩!婆婆老迈,不如赐酒吧,也好少受些苦楚。”
石崇道:“那你说打多少军棍?”
绿珠索性呜咽道:“不如打五十军棍吧!少了的我替婆婆扛着!”
石崇道:“死了就拖出去喂狗,还活着,也拖出去喂狗。”
绿珠登时吓得瘫倒在地上,宋袆从未见过绿珠如此狼狈的模样。
索性跪下哭求道:“使君不要吓师傅,使君不要吓师傅。袆儿怕。”
而军棍一声声,锥击在宋袆心里,想必也是一声声锥击在绿珠心里。
闻到血腥气,宋袆吓得干呕,登时昏了过去。
欧阳建、潘安、石崇,旧日里与孙秀有隙,如今孙秀掌权,潘安等人自是惴惴不安,俱向孙秀示好。而孙秀睚眦必报,答复潘安:“昔日仇慨,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如今宰执天下,生杀予夺皆在我。”故而第一个便是泄私愤。
然而在泄私愤之前,他还想逗逗他的猎物——
古代仇恨,莫过于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孙秀派使者前来索要绿珠,不过是为了羞辱石崇。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派遣自己心中仇恨之万一!
宋袆并其余数十名绝色少女,淡扫蛾眉,霞妆靓饰,装扮好了送到使者面前。
使者面面相觑,只得赔笑道:“使君伎人,皆天下奇色。然而杂家也是派来索要绿珠的!孙中书说了,不是绿珠,一概不要。不论是何等的天香国色,只要绿珠。”
石崇坚决不给:“绿珠我所爱,不可得。”
“使君如此,杂家回去也没法交代啊!烦请使君不要为难杂家。”使者软磨硬泡,石崇始终不肯相与。
使者离开后,石崇隐隐感觉到了危险,然而仍旧以为自己开国重臣之后,虽获罪,也不过流徙交州蛮夷卑湿之地。
然而对于绿珠,石崇当她是自己的妻子,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与的,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尊严的践踏,莫过于夺妻之恨。
不几日,孙秀矫诏,收捕石崇,使者前来宣诏,却见金谷园丝竹之声,宴酣之乐。使者笑着啐了一口:“争不知死活也。”
月华皎洁,仲夏夜空澄明透亮。
石崇与绿珠把酒言欢,酒过三巡。
石崇叹惜:“我为卿获罪。”
绿珠悲泣:“当效死于君前。”
为石崇歌舞一曲,登上高台。穿着郁金裙的美人,由高台直直落下,一点儿也不像春风中的飘茵,翻飞,跳跃,飞翔。
而在场之人,无不震怖,他们不知道是该怪石崇的绝情,还是绿珠的忠贞,总之一代佳人,玉殒香消了。在场的不知是谁,喃喃道:“一旦红颜为君尽。”
宋袆自今夜孙秀使者前来,已然隐隐感觉到危险,当她去找师傅绿珠之时,却见他们于高台之上,一如往昔欢乐。
宋袆见此,不禁笑出了泪花。便拿出了当年贾谧初见,亲赠与她的荆玉,由绿珠亲制的玉笛,吹了起来。
一曲凤求凰,如萧韶之乐,祥和静好。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石崇被捕,并潘安欧阳建等三族,无论老幼,悉数被收,腰斩于市。
宋袆捶扑于地,呕血道:“遇孙秀之难,宗族旋灭,蔑有孑遗。如何竟有此覆醢之难,何至于此啊?”
继而喃喃道:“司马伦窃弄威权窥伺神器,孙秀构害良善枉理杀人,天道好还,宗社有灵,当族灭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