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女》老赢

9、第 9 章

　　入夜，十二躺在软绵绵，香喷喷的被窝里，舒服的打个滚。这里比客栈还舒服，她第一次坐船，感觉晃晃悠悠的很舒服。很快她就睡着了，可能是今天坐船的原因，梦里十二见到了好大的鱼，大鱼其实也没什么稀罕的，十二连彩色的会飞的鱼都见到了，只是这鱼竟然会说话。

　　“下来呀，下来呀！嘻嘻嘻嘻。”

　　十二记得自己躺在香香软软的被窝里睡得正好，突然听见有人说话，十二坐起来，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外面却吵吵嚷嚷的。十二掀开珠帘循着声音往外走。打开房门，外面的路都不见了，全是水，那水面特别静。莫名的十二就是觉得这水很深，墨色的水面没有一丝波纹。十二正觉得的奇怪，这么深的水为什么没有鱼，就见刚才还空无一物的水面上就浮着几尾黑背的鱼，这鱼也是奇怪，竟然一动不动的定在那里。

　　十二蹲下来盯着水面，这水确实古怪，如此平静的水面上竟然没有她的影子。刚才十二心中疑惑，为何这鱼不动，水中的鱼就开始摆动了尾巴，可是仅仅是摆动了尾巴，根本没有动，水面都没有因此而产生波纹。十二又想，只有这几条鱼吗？于是目之所及，前方又多了几尾这样的鱼。十二再问，只有黑色的吗？然后旁边就凭空多出来几尾彩色的小鱼。那这水是不是也很浅啊？

　　“咦？这可是心想事成水吗？怎么我想了什么你都知道呢？”

　　想到这里，十二就迈步下水，谁曾想一直心想事成的无波水面此刻竟浪花翻涌，十二被汹涌的水浪卷携着，瞬间就被淹没。

　　谁能想到，水下竟是另一番天地。只见这里遍地枯败的草木，当空不见云日，整个世间混沌般不见光亮。不仅不见活物生气，人影也全无。十二被水流冲击着来到这一处荒地，内心却不见慌乱。

　　不知为何，十二总觉得这里有什么物事，让她觉得熟悉。只是现下周遭昏暗，不辨路径。十二慢慢转身转身，眼睛已经适应了这昏暗，便仔细的观察着周身环境。只见她身后没有河道也没有水，只是一棵枯死的老树，一个巨型的蜘蛛网从枯树的断口处连接着地面。

　　十二刚看到这张巨大的蛛网时非常害怕——这么大的网，得是多大的蜘蛛啊！十二吓得赶紧往后退了一步，但是她仔细地查看着周围，却根本没有看到蜘蛛。甚至网上连只飞虫都没有。十二心中纳罕，直到看见树干断裂处的两只黄褐色的□□，她才终于知道哪里怪了——这张网不是平常所见的圆形，这张网竟然是一只□□的形状。

　　十二看着蹲在段树上的两只褐色□□，总觉得它们的眼睛太可怕。眼睛那么大，因为漆黑的眼球看不见瞳孔，十二觉得那无神的双眼好像正直直的看向自己。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又转身往前走。就在十二转身的时候，那两只□□也跟着不见了。

　　十二越往前走，越能清晰地听见之前的那个声音。她不敢看四周，只能继续加快脚步朝前走去。很快她就看到一片池塘，只是池塘前面有一排篱笆树，可能是常年荒芜无人打理，枝干交错，断枝枯木遍地。

　　十二伸出双手拨开面前的枯枝，好不容易跨过这片树墙，这时双手处却传来刺痛之感，只见十二的指尖被树枝刮伤，隐隐有血珠渗出。十二看见只是刮破了皮，并没有什么大碍。

　　十二打定主意继续向前走，前面有一个奇怪的池塘，池塘曾经应该很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都干涸了，只剩下中间那一点的水洼。说水洼又不太正确，因为在池塘的最中间还有一个奇怪的石头，石头矗立在池塘的中心，这水只能绕着石头，形成一个闭合的环形。有一条巨大的鱼正在绕着石头，一圈一圈在水中不停的游。

　　这鱼实在太大了，这里的水甚至不能将它的全身漫过。条大鱼的半个身子都裸露在水中，想来这鱼是被困水中无路可逃了，不然就这样的一点水，如何能困养住这样大的鱼来。十二站在池塘原来的岸边，不敢向前走。前面是干涸的淤泥，因着水塘中间的水还未全干，所以这淤泥也还软烂。身后那里是一圈已经枯死的树，十二现在就蹲在枯死的树根下，看着那大鱼绕圈圈。

　　“下来呀，下来呀，嘻嘻嘻嘻。”

　　十二终于能确认，就是这条鱼在说话。这条胖头阔腮的大鱼，全身呈蓝色，背脊一道黑色斑纹，将身子分成两半。大鱼先是将头埋在水中，似老猪拱地一般将池中的泥水翻个底朝天。然后才露出那深蓝色的大头，大眼厚唇，仰着天的叫唤一阵。

　　这鱼双眼无神，就那么傻呵呵的游来游去。于是一人一鱼就隔着半池子淤泥干耗着。十二垂手望着眼前干枯的淤泥，不知为何，刚刚划破的手指突然刺痛不止。十二抬手一看，只见刚才那两只黄褐色的□□正在她的手心里，掌心处一片红肿。十二使劲甩掉双手上的两只黄褐色的□□。

　　却不想指尖一滴血珠子也被甩出掉进了这泥潭之中。这两只□□长得这样丑陋，也不知道是否有毒。十二一直望着泥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爬到了她的手心处。两只□□在那滴血珠子掉进泥潭之后，一直无神的黑色大眼睛突然像人一般眨了一下眼睛，占据了半张脸的嘴巴也咧开了。

　　惊慌中的十二毫无所觉，谁知刚才水中的大鱼这时竟然主动朝着十二游了过来，十二看着它巨大的黑色的鱼鳍露出水面，鱼头还是只见那条面目丑陋的大鱼仰头摆尾，向上一跳，咬住了岸边枯树的枝干，埋在淤泥中。只是瞬间就化作一个光着上身的光头男人。

　　十二下意识的紧盯着他的下半身，竟然不是鱼尾，而是孔武有力的一双长腿！他出水的同时，十二面前那一片干涸的淤泥地就变成了冰面。男子跃起，抓住枯树的枝干，以此借力向前荡去。眼看着冰面迅速向外蔓延，男子手中的枯枝也终于折断，掉落的瞬间，男子借着树枝断落前的惯性，脚尖点地，终于滑到十二面前。

　　“你终于来了。”

　　“我们认识吗？”

　　光头男子长得慈眉善目，还是一样的方头大耳，厚唇肥腮。只见他武人打扮，却是一副慈善面孔。见十二不急不慌的问话，也笑着转身带路。

　　“跟我来。”

　　光头男子没有回答十二的问题，反而微笑着带着她往前走。十二也没有追问，只是跟着他往前走。男子带着十二沿着刚才十二来时的方向走过去，只是男子的手一挥，刚才那片枯败的树墙就消失不见了。十二惊讶不及，面前就出现了另一颗巨大的树。

　　这颗大树依然是没有叶子的，整棵树干都是黑色的。十二望着这撑天般的巨树，以为又是一棵枯死的老树。却见树枝上都却挂满了形似核桃的一样的果实。不同于树枝干枯的黑色，树上的果实是棕色的，莹莹泛着光泽。十二细看这树上的果实，一颗颗饱满光洁，无光自闪，分外惹人喜爱。

　　“这是什么？”

　　“这棵树，叫做守魂树，这上面共有八十一万三千五百二十七人颗安魂果。你可知，他们都是何人的魂魄？”

　　“我不知道。”

　　“这些都是肃慎子民的魂魄。”

　　“相传肃慎是唯一没有被战火波及的乐土，自古肃慎就是安居乐居的福地所在，何须守魂？”

　　十二听了光头男子的话更加一头雾水，既然肃慎从未有过被战火波及的记载，那么天下一统，肃慎自来小国，一定会归顺天下，何须守魂。

　　“两千七百年前，中原一统。相传新王为给手中妖将阿一报仇，下令屠城灭族。这妖将阿一本是新王少年游玩肃慎时偶遇。后来名动中原，杀人无数的妖将阿一尚且还是个不会说话的野孩子。因为父母族人皆被道士斩杀，只剩下她一人活命，终日与野狗相伴。两人初遇时，新王的马匹就是被这个阿一和野狗一起猎杀。新王善征战，因此对这个野孩子格外感兴趣。他将这个野孩子带回王宫，因为全家只剩一人，所以取名阿一。新王因看重阿一的野性和杀气，所以便将她交给训练死侍的暗卫训练，三年之后，阿一便秘密来到新王身边，自此上阵杀敌，形影不离。十二年后，新王收复万民，统一天下，中原第一次结束征战。”

　　“可是这和肃慎万民有何相干？”

　　胖头男子仰头望着满树的安魂果，眸色渐暗，叹息一声后继续说道。

　　“新王下的第一道诏书便是屠城肃慎。但是妖将阿一不肯，前脚大军开拔，阿一随后便御马赶往肃慎，以一己之力，救肃慎众生。这棵树就是阿一的一缕魂魄所化，为守肃慎万民而生长于此。”

　　“阿一，她不是妖将吗？为何要救万民？”

　　“妖，就一定都是恶的吗？”

　　“那，妖是什么样的？”

　　“我就是妖。”

　　“大光头，你怎么了？”

　　十二看见大光头突然跪倒在地，身上的皮肤竟然一点点褪去人皮，变成了之前鱼的样子。十二吓了一跳，这可怎么办，变成鱼没有水怎么行。十二上前想要搀扶他，但是他变化的速度实在太快，刚才只是肩膀开始变化，现在腿已经开始变成鱼尾的样子了。

　　“时辰到了，我该走了。”

　　“你要去哪里？”

　　“鱼啡不辱使命，镇护肃慎万魂。”

　　“你说什么？你……”

　　十二眼见着大光头化作一个鱼身，但是这鱼身竟然也变成一幅金光符文，这符文瞬间化作无数璀璨华光，身后的巨树也自云深树冠处开始幻化做万千星辉，四散在这混沌空间。霎时漫天流光，璀璨非常。

　　其中一滴金光飘飘散散，缓缓落在十二伸出的手心里。闪烁数下，终于泯灭。华光寂灭时，十二也跟着倒地不醒。

　　“她到底怎么了，为何突然昏迷不醒？”

　　姬无寿站在十二床边，刚才红菱来报，说是小公子突然昏睡不醒，随性的大夫诊脉数次，竟是从未遇见此种形状。老大夫惶恐道“怕是要不行了。”

　　听见消息的姬无寿只觉得愤怒异常，这人怕是真被自己看走了眼，想来当日能混进真人祠，不是武功本事了得，而是骗人的把戏一流。如今见自己逃跑不得，竟然又欲行欺瞒耍骗的把戏。

　　姬无寿来到十二房内，只见她亦如之前一般，安稳的睡着。他气的伸手去拽她的时候，却发现她四肢僵硬，双手冰凉，呼吸更加微弱。不由一慌，也伸手探脉，竟然真的是枯败之相了！

　　再次醒来时，那颗巨大的树和光头男人也都不见了。十二起身，之前一片荒芜的地方已经长出了新的植物，放眼望去，满目苍翠。十二顺着来路往回走，想要去找之前看到的大池塘。

　　但是不管是干涸的池塘还是结冰的水面，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绿洲。此地处处植被丰茂，鸟语花香，再不似之前一般凋敝枯败之景。

　　十二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之前这里到处是枯枝败叶，但是此刻这里全是苍翠的植株。苍翠丰茂，勃勃生机，可是她不能一辈子留在这里，她要回去，她要去南地。就在这时，十二听见一阵狗叫声。

　　“狗东西，你怎么会在这里？”

　　“汪汪汪！”

　　狗东西视乎是在回应十二的问话，它把巨大的脑袋拱到十二的手心里，吐出了一串用红线穿在一起的钱币。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十二认出这是自己在不咸山时经常把玩的那几枚钱币。十二接过钱币时，手心竟然发烫。十二翻过自己的掌心时，发现手心里竟然多了一个奇怪的红色印记。十二再次拿出钱币，回忆起自己所学的一切，转动手中钱币开始布卦。

　　“汪汪汪！”

　　看到十二开始布卦，狗东西也跟着叫了起来。

　　“别吵！我在想办法带我们出去。”

　　但是卦象出来，十二却很迷惑。她问的是自己能否顺利出去，可如何出去？无解。十二看着无解的卦象陷入烦躁。狗东西看着皱眉的十二，又伸着舌头要往她的怀里拱。十二心烦意乱，又无可奈何的搂着狗东西。

　　“十二，这卦象可趁你的心意？”

　　“宫赋！”

　　十二正看着卦象陷入焦急，却突然听见宫赋的声音。果然一抬眼就看到宫赋蹲坐在自己面前，正和她一起凑在这里看她的卦。十二看着笑眯眯的宫赋，终于忍不住问道。

　　“宫赋，你是妖吗？”

　　宫赋在自己面前从来没有掩饰过他的特殊，就像之前他们吃饭时。十二能虽然并不清楚宫赋是如何让那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的。但是他一点都没有避讳十二的意思。甚至十二觉得，宫赋是在有意试探自己。

　　是想试探自己对于妖的态度吗？十二不害怕妖，更不讨厌妖。如果可以，十二都想问问宫赋：做妖，是不是会更自在一些。

　　她从小就独自住在不咸山，虽然父王不喜，母妃不爱。但是十二并不觉得难过，也许是天性薄凉，也许是环境逼迫。

　　最早时，十二身边也是有众多仆妇美俾环绕的，但是随着她的长大，关于她是个妖邪的传言开始在王宫内流传。

　　起因是自她满月开始，宫内经常会出现一些珍奇异兽。其实这倒也不算什么，她的出生都是个传奇，来点奇闻异事倒也配的上她不是嘛。可坏就坏在，来到这宫里的，不是五彩凤鸟，七彩祥鱼。竟然都是些虎豹蛇虫，凶猛异常的猛禽。

　　宫内到处是女眷，见到个长得大一些的蚊子都要议论几天，现如今多了这么些的山野猛兽，竟然还都是奔着十二公主来的。

　　据照顾公主的宫人讲，半夜经常能听到奇怪的声响，有时还能透过窗子看见闪着绿光的野兽眸子。他们白天隐没在王宫之中，到了半夜就围着十二的寝宫对月朝拜。这时，关于十二公主，不是神，而是妖的传闻开始甚嚣尘上。当时肃慎王担心这些消息传到周饶，因此苦恼异常。

　　朝中有大臣为解国主心结，提议带着公主到不咸山上祭祀祈福。祭祀之时，果然天降祥云，群鸟饶峰，百兽齐鸣。众人伏地跪拜，向天祷祝。这时便有大臣提议，此乃福地，十二公主非凡人俗胎，恐宫廷金银俗气冲撞了公主。不若将公主寄养在这仙山福地？群臣无不称赞。

　　说来也怪，虽然十二住在这荒山野岭，此后竟然再也没见过一只虎豹豺狼，平安长到了十二岁。

　　十二觉得自己这个神谕公主，一点都没意思。和普通的公主相比，她一天荣华富贵的都没有享用过，和这世间一般的女子相比，她也没有享受过父母天伦。真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唯一的盼头就是嫁到周饶，但时候一切就该是自己说了算了吧，可是临到出嫁这一天还出了这么大的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