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女》老赢

8、第 8 章

　　宫赋看着十二小心翼翼的等着自己的回答，他觉得自己难过的都要喘不上气了。自己为什么要拖这么久才去找她，这些年她到底受了多少委屈？你不是转生在王室，当了公主吗？为什么你现在活的这样小心？你到底都对自己做了什么？

　　十二得到宫赋的回答，更加高兴了，这一高兴，她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下一碗米线。可是她不好意思再和宫赋说，于是十二一点点慢下来，小口小口的喝着碗底的汤汁。宫赋看着这样的十二，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被人握在手里。

　　你何时变得这样委屈自己，你究竟还要让我难过多久？宫赋实在不忍继续看着十二仔细的喝汤，于是招手叫来小二。

　　“店家，劳烦这边再来2碗！”

　　“好嘞！”

　　小二过来打扫了桌子，收走了十二吃完的空碗，才重新端着新出锅的牛肉米线过来放在两人面前。

　　待小二离开，宫赋看着十二欢快的把一只大碗挪到她面前。米线上面上面一层红红的油辣子，锁住了蒸腾的热气，所以看着并没有热气的米线，筷子下去却烫人的紧。十二仔细的挑起一筷子，慢慢的吹着飘上来的热气，才终于心满意足的吃了起来。

　　十二这边吃的正好，却听到身后的老板和小二在骂人。

　　“真是挨千刀的穷酸破落相，吃饭竟然不给钱，逃得也像个老鼠一样快。逃就逃了，饭为什么不吃完！这好日子都让他糟践了，天底下吃不上饭的人何其多！这次算他走运，下次若是再让我碰上，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十二嘴里含着一半的米线还没来的及咬断，闻言傻愣愣的抬头去看宫赋。宫赋倒是没事人一样继续悠闲的品酒，看见十二这幅样子，只得点着下巴示意她快吃。然后十二也就听话的低头开始吃饭。假装自己也不知道那个人哪去了。

　　结账出来的时候，十二看着宫赋将手中的折扇递给老板抵了这一顿的饭钱，这时她才发现，昨天宫赋带自己出来吃烤羊腿的时候，也是带了一把扇子，出来的时候，手里的扇子就不见了，原来都是抵了饭钱啊！

　　“十二，时间到了，你该回去了。”

　　宫赋站在十二面前，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又变出一把折扇。未等十二说话，只见宫赋颇为潇洒的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摇动折扇，两人就消失不见了。

　　再次醒来，十二是在一艘游船上。

　　“姑娘可算醒了。可是要喝些水？姑娘已经昏迷数日了，今日可算是醒了。”

　　一名彩衣女子看见自己照顾了数日的姑娘终于转醒过来，赶忙上前去搀扶着正要坐起来的十二。十二昏睡数日，虽无性命之忧，但是她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并且昏睡时水米不进，长此以往，也恐怕她支撑不到回周饶。姬无寿无奈，只得加快行进速度，争取早日回到周饶，这样才好名正言顺的请名医就诊。

　　于是他们临时改变回程路线，改走水路而行。周饶位于南方，运河四通八达，相比于陆路，走水路更加便捷。

　　十二茫然的看着面前的彩衣女子，她刚刚不是还和宫赋一起吃了牛肉米线出来，怎么面前这位姐姐却说自己昏迷数日呢？而且，我为何会在船上？宫赋呢，他在哪里？

　　“这位姐姐，敢问我是和谁一起上船的？这船又是开往何地的？”

　　彩衣女子看着十二脸上满是戒备，于是笑着从床铺上起身行礼。彩衣女子自幼在市井漂泊了这些年，见的人多了。虽未改纯良秉性，但是有些话还是不敢乱说。只好继续笑着哄十二喝些茶水，进些糕饼。一面命几个小丫头去通知官人，一面只是笑着陪十二说话，嘴上却是再也不说一句有用的。

　　“姑娘唤我春娘吧，我们家一共姐妹四个，父母就按着四季变换，取了这名字。想着让老天可怜我们托生在贫贱之家，赏我们一口饭吃。后来上了这船，妈妈也没改，还是唤我春娘。官人马上就来了，您先喝点水，或者有什么想吃的就和我说，我这边命人去做，等姑娘见过官人，正好吃饭了。”

　　这边姬无寿正和赤冶说着悄悄话，外边就有小丫鬟来报，说是那位姑娘终于醒了，春娘姐姐正在陪伴，但是姑娘一直在问是同谁一起登上这船的，姐姐不知道怎么答，特特遣我来请官人过去呢。

　　当日姬无寿自不咸山归来，竟是一无所获。唯一能将所有问题串联起来的十二还一直昏迷不醒。他也曾怀疑十二是不是装的，就为了躲着自己，然后再找机会逃跑。当日水中那个怪兽暂且不提，只那个身手诡异的神秘黑衣人，自从十二昏迷以来再也没有露面。为此，姬无寿更加怀疑他们是同伙，所以他必须得把十二带回周饶。

　　姬无寿着急离开肃慎，又不能大张旗鼓的租船回周饶。他们是乔装出行，此刻周饶的世子，应该骑着高头大马，随着迎亲队伍一同护送自己的小娇妻回周饶，而不是在这江山漂泊。最后为了安全起见，只得花钱雇了运河边上的花船。花娘们倒是好说话，虽然路途确实遥远，但是银子给的痛快，她们答应的倒也爽快。

　　姬无寿这次又派了赤冶过去，赤冶堂堂七尺男儿，刀枪剑戟都没让他眨下眼睛。谁能想到，在这脂粉堆里竟然头都不敢抬。姬无寿治下严谨，虽然这番租的花船回去，但是属下们除了守护周围，哪一个都不敢造次。只是苦了这些长刀卫了，他们刀山火海都不怕，就怕花姑娘甩手绢。

　　船上的姑娘们每次见到这些个仪表堂堂的长刀侍卫，都要调戏一番。现在她们每日的消遣便是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然后一排排的走了出去，见到个绷着脸的威武侍卫就要笑盈盈的邀请人家去或听曲儿，或观舞的。赤冶真是有苦难言，每次见到这些姑娘们，都要面红耳赤的逃走。

　　他们这次算是本色出演，扮演的是姬无寿的家丁。因为路途遥远，自己顽劣的公子受不得委屈，所以这漫漫长路竟然想要花娘陪伴。一路上香衣舞蹈，丝乐不绝，真是好不快活。

　　这船因为常年在淮河边上做的风月生意，不仅外面看着气派，里面构造陈设更是精致非常。十二坐在床上等着来人，闻着船上飘来的阵阵香气，十二很想问问这是什么花，竟然这么香，就听见一阵莺歌软语。

　　“奴婢恭迎官人。”

　　十二赶紧歪过身子探出头向前看，只见两队彩衣女子正欠身行礼。最前排的红衣女子微微抬首，眼梢含春。十二盯红衣女子看过去，就觉得这红衣女子的眼睛就像那猫咪一般，被她这么一瞄，感觉心里痒痒的。

　　姬无寿进来时，正好看见目瞪口呆的十二。红衣女子掩唇而笑，十二的脸登时就红成一片。红衣女子见此情形，更是开心的不得了。姬无寿察觉十二的异常，轻咳出声，示意她自己还在这里。只见她还是红着脸眼珠子盯着人家转，姬无寿顿时哭笑不得。

　　“姐姐身上为何如此香？”

　　红衣女子是在人群里打滚的人精了，看着这样的场面，赶紧上前去搀扶十二，实则是提醒十二回神。不想十二见这美貌女子朝自己而来，还牵了她的手，竟是想也不想的问人家怎么这么香。

　　“小大人可喜欢这香？”

　　“喜欢，姐姐身上这香比花还香呢。可真好闻。”

　　十二乖顺的跟着红衣女子走下床榻，起身来到窗边的小几旁坐下。另一边又请了姬无寿坐下，待两人坐下了，她便看茶退下。

　　“那奴这便给您取了香送来，这是我们自己调的，外面买不到。”

　　“奴也下去为小公子准备些易克化的吃食去。”

　　“好呀，谢谢两位姐姐了。”

　　那红衣女子和刚才唤作春娘的女子便一起相携而出，款款而行，翩翩离去。十二的眼睛一直跟着人家转，丝毫没有理会坐在一边的姬无寿。她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温温柔柔的。怪道世人都说“温柔乡，英雄冢。”十二自觉不是个英雄，所以毫不挣扎的陷进这红粉佳人织就的陷阱里。这位姐姐说话的时候，自己的心都跟着软了，十分熨帖。

　　十二虽做男儿打扮，但是红菱怎会看不出这是个女儿家呢。红菱看的出官人很看重这个女孩子，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女娃娃这样单纯可爱。对于她来说，讨好人本就是她的看家本领，管他是男人还是女人。更何况要讨好的，是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因此她也格外上心的照顾着十二。

　　这边红菱出去给十二取香，留下姬无寿和十二在这边叙话。姬无寿自顾坐在桌边喝茶，待得红菱出去以后，才终于正眼看向十二。

　　十二昏迷了三天，滴水未进，但是却丝毫未见消瘦。姬无寿一边喝茶，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这她。只见十二面色红润，气息稳健，眼睛除了刚醒时稍见迷茫之态，在刚刚跟着香喷喷的美人姐姐转了数圈之后，也恢复了神采。

　　姬无寿看她这样生龙活虎的，反而是更加气闷。若不是自己派人日夜看守着，确定她确实一直昏迷不醒，现在姬无寿都能断定眼前的小姑娘就是在戏耍自己了。这哪里像是落水之后昏迷了三天三夜的病人呢。

　　“听另一位唤做春娘的姐姐说，我竟是昏迷数日了，如今得见少主，想来这段时间都是受少主照拂了。”

　　十二看着姬无寿坐在那里喝茶，但是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十二赶紧检讨自己，应该是自己昏迷时收人家照顾还没有感谢他呢。于是十二赶紧谢过姬无寿，虽然言语上的谢意太过浅白，但是她本就身无分文，连吃饭穿衣都是仰仗姬无寿的。自己实在没有别的办法能够表达自己的谢意了。

　　“你当日在水中可有见到什么不同寻常之物？”

　　“奴婢昏睡几日，脑子尚且还不太清明，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能否麻烦少主和奴婢简要的说下我昏迷当日发生的事情呢？”

　　十二其实并不记得自己昏迷的事情，她只记得自己当时在水边洗石头，然后就莫名其妙的到了那水潭，见了宫赋。而且那几日也并不像做梦，她初次见到大蛇的恐惧是真的，摸到狗东西的柔软的皮毛的手感是真的，彩色大鱼飞起时迸溅到自己脸上的水珠的凉爽感也是真的。还有宫赋，宫赋带着自己去吃烤羊腿，吃牛肉米线。这些都是真实的！

　　可是这里这么多人都能证实自己这段时间一直昏睡不醒，那么宫赋呢？难道他是自己梦里所见的幻象吗？

　　十二不敢说话，只得等着姬无寿说出自己不知道的那些，想要对一对两人的话，看看哪里出了岔子。

　　“你可记得当日你掉入水中之事？”

　　十二忐忑的等着姬无寿的回答，而他也同样在观察着十二。他看的出来十二的回答很小心，似乎是在掩饰什么。

　　十二昏睡期间，姬无寿前前后后将自己和十二相遇的经过仔细回忆了数遍。在十二落水前，他非常肯定十二就是神谕公主失踪一事的关键人物。或许她不一定知道神谕公主此刻被藏在哪里，但是这件事她一定有所参与。不然她什么武功都没有的一个小贼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真人祠。

　　姬无寿后来秘密将十二的画像传回肃慎，但是不管是王宫里还是真人祠，谁都没有见过这个人。可她却敢自称王妃的侍女，见到自己的时候，她分明在找什么。因此姬无寿断定神谕公主是被她所在的组织带走了。

　　可是等到她落水以后，他又疑惑起来——既然公主已经在她或者他们手中，为什么她还会落水？当日若不是姬无寿速度够快，及时将她从水中救起，当时那水是真的能够淹死人的。而且姬无寿观她神志，竟像是被人蛊惑了一般。

　　十二当时双目发直，瞳孔睁大，四肢僵硬。根本不辨人语，径直向深水中走去。而且人溺水都会惊恐挣扎，但是当时的十二明明是睁着眼睛自己一步步走进去的，却一点都不动，等到姬无寿拦着她的腰上岸时，她好像突然断了线的木偶，直接软倒在地。

　　至于那个黑衣人就在她落水的前一晚出现的。若是当时她顺势留在自己身边潜伏下来，继续为她身后所在的组织传递消息倒也说得通。可是为什么还要派一个神秘黑衣人来打草惊蛇？

　　还有迎亲队伍里出现的那个人，至今都没有他们的消息。他们到底和神谕公主是什么关系？他们又是如何认出假公主的？

　　如果他们是一伙的，以他的身手，根本无需惊动守卫就可以顺利将她带走，为何要惊动守卫？姬无寿想不通。随即就是十二落水一事，姬无寿原本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奴婢并不记得落水一事，只是记得我见水边石头莹润可爱，于是就挑拣了几个拿到水边清洗，然后好像就不记得了，再醒来就是…就是现在了。”

　　“果真不记得了？”

　　姬无寿放下茶杯，盯着十二的眼睛缓缓问道。

　　“果真不记得了。”

　　十二鼓足勇气，仰着脸和姬无寿对视，力求显得自己没那么心虚。

　　“那你就继续休息，我们再有一日就到周饶了。届时你将随我一同入住世子府，到时我会回禀父王说你不堪路途辛苦，感染风寒需要将养。然后找个教习嬷嬷教你规矩，待你学好了，我再带你进宫面见父王母妃。”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离开？去哪里？你虽然是个假公主，但你要记得，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世子妃。”

　　姬无寿看着十二惊恐的睁着眼睛盯着自己看。这担心的模样倒不像是装的，可是她有几句话是真的呢？刚才她分明有所犹豫，可是她在隐瞒什么？

　　“我和你说过，神谕公主只能嫁给我姬无寿。既然真的不见了，那我就自己给自己找一个。”

　　“小人惶恐，奴婢不过是一卑贱之人，恐难登大雅之堂。望少主三思，免得误了您的大事。”

　　“这有什么的，现在天下都知道公主已经嫁到周饶，这就足够了，你如果不够听话，我就再换一个。”

　　“奴婢不懂少主什么意思？”

　　“就是说，如果你没用了，那我我也就没有留下你性命的必要了。还记得我当初为什么留下你吗？”

　　“少主说要奴婢帮忙找到公主或者公主的令牌。”

　　“很好，记得，这就是你活下去的价值。我从来不养没用的东西。”

　　姬无寿说完，不再看十二，转身挥袖而去。十二跌坐回床上。她到哪里去给他找真的公主！而且一旦进了周饶王室，自己真的就无处可逃了。